第489章 姚長海的暢想
一群人出了祠堂,朝村外走去,路上吵吵著,分?怎麽分?不分?
“都別嚷嚷了,咱說白了,說一千道一萬,等一會兒,姚書記回來了,咱們不就清楚了嘛!”姚滿倉邊走邊說道,“著什麽急啊!”
“分與不分現在沒個章程,大家夥這不著急嘛!”醜的攤著雙手著急道。
此時姚長海做在村外的田埂上,滿地新麥飄著清香,隨手采摘青而微黃麥穗,放在手心裏揉搓,吹盡糠秕,手心裏便有了一小撮清亮的麥粒兒,放進嘴裏咀嚼,滿口的清香氤氳著心扉,呃嗬,新麥一捧,掬起幾多舊夢……
姚長海嚼著麥穗想起有一首歌謠在新麥尚未成熟的時節唱響……吃把新麥不算賊,逮著老爹捶三錘,捶死我,抵著我,柏木杠子楠木“和”(huo),喇叭號子領著我,隊長一旁扶著我……
和指的是棺材兩頭的堵板,代指棺材。
“這不是姚書記嗎?”眾人看見坐在田埂上的姚長海急忙上前兩步,卻聽見他的歌聲,頓住了腳步。
姚長海粗獷的嗓音低沉、悠遠,那是農民善良淳樸的山音,重重的敲打在人們的心上,止住了眾人的腳步。
山歌讓他們浮想聯翩,大家不由得想起往事,對這首山歌實在太熟悉了,現如今大集體所有製,麥子是集體的,屬於全體生產隊員所有,不允許任何個人多吃多占。
然而就在十多年前在青黃不接的時節,即將成熟的新麥,對饑腸轆轆的人們來說**力實在太強了。有的人忍不住**,千方百計地捉空兒偷偷地摘取幾個麥穗兒,偷偷地放在手心裏揉搓,偷偷地吹去糠皮,偷偷地按進嘴裏,偷偷的咀嚼,急慌忙促地下咽,那可是一種不可多得的饕餮盛宴了。
有的人還會“貪得無厭”些,飽了自己的口福不算,還會想著家中的孩子們,便將摘下的麥穗兒偷偷藏在柴草裏夾帶回家,用火燎上一燎,清香中帶著煙火的芬芳,那就更好吃了。
為了防止這種偷食的行為,生產隊裏總會指派專人“看青”,一來防止豬羊啃青,二來就是防止有人偷青。幾乎每天收工的時候,隊長都會等在村口檢查。發現有偷青的人和事,就會給予鐵麵無私的處罰,或者扣工分,或者當場召開批判會,有時候還會遊村示眾。於是,就有了人們對此的怨忿,怨忿積累起來,就有了那首兒歌:吃把新麥不算賊,逮著老爹捶三錘,捶死我,抵著我,柏木杠子楠木“和”,喇叭號子領著我,隊長一旁扶著我……
眼前小麥千頃波浪滾滾,姚滿倉他們任性地在低頭揉搓著掌心的新麥,愉快地咀嚼著新麥的清香,甚至哼唱著當年的兒歌,周圍竟然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心想,如今生活真的好了,溫飽問題徹底解決了,荷包也鼓了起來,偷把新麥的“劣行”,昔日不能容忍,眼下竟然當成了一種雅興,嘿嘿,新麥一捧,掬起幾多舊夢。夢醒時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金黃。
環境不同,心境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了。
歌聲戛然而止,眾人也從回憶中回來,紛紛上前,光彈兒道,“姚書記,大夥等你等得心急火燎的,這都炸窩了,您老還有心情吃新麥子,唱山歌啊!”
姚長海拍了拍手,看看他們,又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麥田微笑道,“風景這邊獨好啊!”
“今年麥子長勢是好,我看能打破去年的記錄。”孬的說道。
“嗬嗬……你們來的正好,我看咱們就在這兒開個碰頭會。”姚長海指著麥田道,“咱們農民的問題,在田野裏決定。”
姚長海笑道,“大家夥,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
姚滿倉撓撓頭道,“關於分田到戶啊,上級讓咱們分,咱們也不敢不分,可是這分田到戶,我沒意見,關鍵是這分了以後,這每家的勞動力可就不夠了,難不成把工廠的工人都拉回來,重新綁在土地裏。”
“去!你說了半天,還不是不分嗎?”栓子接著又道,“我就說一句話,咱胳膊擰不過大腿,誰能扛得住。”
“還有這汽水廠、蜜餞廠、果醬廠、澱粉廠、糖廠、粉條、粉絲廠……這些廠子咱們咋分?”醜的也道。
“還有咱們養的,雞、鴨子、豬、牛……這你分幾隻,我分幾隻,這他娘的,家裏可裝不下這麽多家禽家畜啊!”
“這養魚網箱,咱也劃成片,這要是都養起來,還不把咱內當家的給累死啊!”
聽這意思一部分人讚成分,可分的不太現實,最終還是不分;堅持分的,則是不願意跟上級意見相左,這要是上級怪罪下來責任誰擔。
基本上是平分秋色。
“姚書記,這大家夥都表態了,你也說話你的意見吧!”
姚滿倉此話一出,大家夥齊刷刷地看向姚長海。
姚長海微微一笑,揮手道,“我的意見就兩個字:不分。”
這是正麵表態了,大家紛紛看看彼此,嘴裏小聲地討論。
栓子遲疑道,“不分。”
“不分,沒錯。”姚長海說出不分兩個字以後,心裏也鬆了口氣,既然決定了,那就沒什麽好猶豫的了,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姚長海看著他們道,“我們執行中央的政策,不能隻聽上句,不聽下句。”他揮著手接著又道,“更不能不過腦子,隨大流,別人怎麽樣,咱也怎麽樣!中央的政策說的很清楚,宜統則統,宜分則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是什麽意思,就是說有的地方發展的晚,分田到戶可以更好的調動群眾的積極性。但是咱們姚灣村不同啊!我們發展的早,基本解決了溫飽問題,這白麵饅頭,大魚大肉,哪家斷過,這荷包也鼓了起來,家家都買上了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這三大件了吧!”
又道,“我們早就跨越了那個曆史階段,如果現在掉頭回去分田到戶,單幹,反而會損害我們的生產力發展,是不是。咱們村經過這二十多年的發展,已經積累了一些資金了,過去咱們是小作坊,幾間平房,小打小鬧,現在我們應該攥緊拳頭,做大事情,把我們的事業做大做強,把咱們的農產品,衝出咱們省,買到全國各地去。”
栓子的說道,“姚書記,大道理我們都懂!也認可您的話。可您有沒有想過這全體社員能不能認可。就是他們認可了,全體社員都投了讚成票,上麵會不會有人說我們跟中央政策和改革開放唱反調,這可是個大是大非的問題,鬧不好……”
栓子的話,讓大家心裏猶豫了起來,雖然不會像以前一樣,批鬥遊街,這頭頂上的官帽子,那是肯定給擼了。
“話既然說開了。”姚長海笑道,“咱們這些當幹部的話要吃透兩頭,一頭是吃透了黨的方針政策,一頭是吃透我們自己的實際工作情況,你們看紅頭文件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堅持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他們分田到戶是堅持實事求是,我們不分田到戶,也是堅持實事求是。”
“可鄉親們是不講大道理的,他們最相信的是眼前看得見摸的著的東西。”孬的說起村裏的情況,又道,“你看眼下,大家正嗷嗷地叫著分田到戶。咱們應該怎麽跟她們去解釋。”
說道這個姚長海也底氣不足,畢竟人心最難測,一個人一個想法,誰知道怎麽想的,最後來了一句道,“鄉親們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複雜,這樣,天黑的晚,咱們馬上回去,到打麥場集合,召開全體社員大會。討論一下未來的出路。”
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上的鍾邦邦響了起來,鍾聲悠遠敲在正在忙碌的社員們的耳朵中。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成群結隊的齊聚在打麥場上,是議論紛紛的,一時間是亂糟糟的。
光彈兒手裏拿著大喇叭,站在石碾子上,“大夥安靜一下,咱們開會了啊!大家注意聽!”
光彈跳下石碾子,姚長海則一撩大長腿,身子一欠,坐在了大磨盤上。
“姚書記,給您喇叭!”光彈兒把喇叭遞給姚長海。
姚長海揮揮手,開門見山道,“咱們村現在家家戶戶已經實現了三轉一響,這四大件,電燈、電話進了家,自來水進了家。你們說,知足嗎?”
“知足!”
鄉親們齊齊喊道,掌聲如雷鳴。
“知足好,知足常樂。”姚長海雙手向下壓壓,“知足歸知足,但是我們要有理想,有抱負,有新的目標。不知道鄉親們想過十年以後咱們村什麽樣子?”他等回答接著道,“十年以後,我們要家家戶戶住上小洋樓,開上小轎車,這家裏要擺上新的四大件,彩電、冰箱、洗衣機、空調,我們村還要有更多更大的農產品深加工的工廠,我們生產出來的產品要銷往全國,甚至亞洲,全世界……”
“好!”
“我們不但要在自己村裏建工廠,我們的工廠還要走出去,建到其他村……”姚長海鼓動道,“你們說將來咱們村美不美啊!”
“美!”掌聲雷動,大家嘶喊著,“好!”
“到那時咱們村的娃子上大學獎金可就不是一百、二百了,到那時咱們的村民,不管是誰看病,大病小病,醫療費,村委會包了。”姚長海接著許諾道。
“好!”
五叔公站起來道,“小幺啊!您說的真的,還是跟我們開玩笑的。”
“五叔公,在您老人家麵前,在鄉親們麵前,我敢開玩笑嗎?我說的句句是真話,千真萬確。”姚長海話鋒一轉……
站在打麥場最後麵的妮兒說道,“老爹,鋪排了這麽多也該說到重點了,接下來肯定是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分田到戶了,那我剛才說的話肯定都不能實現了。”
“機靈鬼兒。”連柏年揉著妮兒腦袋道,看著前方的姚長海,他輕笑道,“沒想到咱的姚姑爺挺會‘蠱惑人心’的嗎?這演講水平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