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補 償
夏明珠出了地鐵站。直接打了一輛的士回了夏家。如果是平常,或許她不介意等一下公車,可是,今天,她得盡快趕回去才好。
付了的士費,夏明珠下了車。
此時,雪花已經從細小的如同棉絮般的一小朵一小朵,變成了鵝毛大雪了。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大雪,一落在地上,仍然沒有一會兒,大多數就融化成了水,並沒有留下來。隻有光禿禿的樹木的枝幹上,仿佛披上了一層白紗。
北風越來越大了,夏明珠想現在起碼也有四五級了吧。要不然,怎麽會覺得連走路都似乎有些阻力呢。風吹到臉上,刺骨地涼,盡管已經圍了夜未央的圍巾,但從空隙中鑽進來的風的威力也不可小視。
夏明珠回到家的時候,事情已經差不多該完的也完了。
客廳裏不見客人的影子,清蘭正在收拾著餐具。午餐應該已經完畢了。她一見夏明珠進來,趕緊指了指樓上。
“趕快上樓去看看吧,她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肯見。”
夏明珠點了點頭,徑自上了二樓,來到了月明珠的房門前,輕輕地用手指叩了三下。
“明珠,是我。”
過一會兒,門就開了。
夏明珠走了進去,果然,如同自己預想一般,看到了雙眼哭得紅腫紅腫的月明珠。夏明珠在椅子上坐下,一時沒有開口,她並不太擅長安慰人,也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要說些什麽才比較恰當。
反而是月明珠先開口了。
“明珠,我絕對不能原諒那個人,到死也不能,所以,你不要勸我。”
月明珠眼裏濃濃的怨恨讓夏明珠有些心驚,她從來沒有想過明珠會有著這樣的眼神,要像明珠這麽溫柔善良,幾乎對任何人都會抱持著善意的人恨成這個樣子,這月家文究竟曾經對明珠做了什麽呢?
“明珠,恨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遺忘,而不是自己懷抱著恨意生活。那樣的話,實在是太沉重了,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夏明珠最終這麽說道。
聽到她的話。月明珠本已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一個勁兒地往下流,她猛地撲在了夏明珠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她,一遍又一遍心痛地喚著夏明珠的名字。
“明珠、明珠……”
即使已經是表姐妹的關係了,月明珠卻從不曾喚過夏明珠表姐,而從來都隻是直喚她的名字。對一向守規矩的她來說,是有些令人想不通的。
但是,夏明珠卻也覺得她這樣呼喚是理所當然的。
月明珠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夏明珠的名字,卻什麽也無法說,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樣的話,是明珠的親身體驗嗎?
懷抱著恨意生活,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隻從今天自己看到那個應該被稱為爸爸的人的時候,那種從心裏止不住升起的憤怒、和怨恨仿佛要將自己的心都撕裂了,月明珠就知道恨是一種多麽厲害的武器了。
不但傷人,最傷的,還是自己。
尤其是當恨的那個人又是自己所愛的人時,那種愛恨交織的感覺,簡直讓人快要瘋了。
僅僅是這麽短短的時間,因為見到那個人,想到那個人所做的一切。即使自己,也覺得無法忍受。
而明珠呢?
隻有這些叫人瘋狂的醜惡的回憶的明珠,是如何懷抱著這些記憶生活的呢?是不是每一天,心都要被這種記憶撕裂了。
所以,才不能不離開,不能不拋棄了自己的姓名,用另外一個身份活下去?
因為,如果不這麽做,就再也無法活著忍受這一切?
月明珠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心髒前麵。
隻覺得這顆心仿佛得了心髒似的,疼痛,一陣接一陣,無法停止。
夏明珠陪了月明珠很久,直到她累了,在**睡著了也沒有離開,而是拿了一個枕頭和被子,就睡在了月明珠的沙發上。
宋美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著本小說,雖然打開了,心思卻不在上麵。
那兩個人感情很好嘛。
還以為因為自己會起裂痕呢,如今看來,似乎完全沒有呢。
她撇了撇嘴。
因為月明珠的關係,夏明珠本來想在家裏多呆幾天,等她心情好轉一些再出去的,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於是,她假說去夜未央那裏,卻來到了家附近的一個咖啡店裏。
裏麵,已經有一個中年男人在等了。
見夏明珠進來,便站了起來。
雖然隻不過跟這個男人見一麵,不過。並不普通的見麵方式,還是讓夏明珠對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月家文點了一杯藍山,夏明珠點了一杯摩卡。
冬日的午後,咖啡店裏的客人很少,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夏明珠正好可以看到外麵的積雪,刮了一夜的北風,雪已經有尺許深了。到外銀妝素裹,夏明珠喜歡這種到處都是白色的感覺,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淨化了,再也看不到汙垢。雖然當積雪融化的時候,還是會發現,原來,一切都是仍然如故啊。但,能暫時地看不到,也不失為一種幸福。活著,不想太累的話,有時候是得學會自我欺騙的。
月家文原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見了夏明珠,卻反而有些開不了口了。
雖然和明珠有著一樣的容顏,可對麵的女孩太鎮定,太沉著,那雙眼睛太清太冷。在她的麵前,會讓你有一種什麽都無法隱藏的感覺。
夏明珠除了點咖啡的時候,一直沒有開口。
找她的人既然是他,那麽,該說話的人就應該是他不是嗎?
雖然按照輩分來說應該是長輩,不過,夏明珠向來認為,不過是占著一個名分,沒有真正感情的親人,應該是算不上親人的。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以著血緣的名義來傷害著自己的至親。而又有多麽人為了那一份血絲的羈絆忍受著至親的傷害。
夏明珠可對成為其中的一個沒有什麽興趣。
她隻承認自己想要承認的親人,血緣什麽的,沒有任何意義。
月家文等不到夏明珠的開口,又喝了一口咖啡,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一杯咖啡已經見底了。他叫了老板續了一杯,這才嚐試著打開僵局。
“說起來,明珠和我也算是有緣了,當初,明珠這個名字就是我和若水——也就是你的小姨提起的,若是將來有了女兒,就叫做明珠。取自掌上明珠的意思,後來,若水便和你媽媽約定,若是將來生了女兒,便都叫做明珠。若水和若雲長得很像,大家都說她們好像雙胞胎一樣,因此,若是生了女兒,叫做一樣的名字的話,說不定還真會讓人以為是雙胞胎呢。她們是那麽想的。沒有想到,後來果然如此了。”
“今天叫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麽?”
見月家文一直說不到重點上,夏明珠直接問道。
被打斷了話,月家文有些尷尬。
他搓了搓手,終於,說出了重點。
“能不能拜托你,幫忙勸一下我們明珠跟我回家。再怎麽說,我也是她的爸爸,她是我唯一的女兒。過去是我對不起她,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她的。我發誓。還有她的阿姨,也會將她當成親女兒一樣。”
“如果是這件事的話,恕我無能為力。這取決於明珠自己,如果她想跟你回去,我們不會阻止,但如果不想回去的話。這裏就是她的家。那麽,我先告辭了。”
說完,夏明珠點了點頭,就先離開了。
月家文沒有想到夏明珠會如此冷漠,他結了帳,匆匆地追了上去。
據說,明珠跟她最親近了,又都是女孩子,如果她肯幫忙的話,應該會有機會的。
“等一下,請等一下。”
夏明珠聽到喊聲,有些不耐地回過頭。
“還有什麽事嗎?”。
“求你了”月家文拋棄了長輩的身架,情真意切地要求:“看在我這樣乞求的份上,就幫幫我吧。這些年,想到明珠,我睡覺時都會做噩夢驚醒過來,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麵出了什麽事情,無人可以求救。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沒有人能夠知道。你就不能體會一個當父親的心嗎?”。
“明珠當初為什麽離開?”
“這……”
月家文垂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無法忍受,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身無分文,怎麽會敢做出離家出走這樣可怕的事?所以,你這樣勉強讓她回家,究竟是為了她著想,還是出自於想要你的良心好過一些呢?你想補償她,有沒有想過是她需要你的補償,還是你自己需要呢?
真的愛她的話,不是應該讓她過她想要的生活嗎?即使,她想要的生活裏沒有你。我是這樣想的。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上忙。”
說完這番話,夏明珠沒有任何遲疑,扔下了月家文離開了。
如果真的有這麽愛的話,當初又怎麽舍得那麽傷害?
如果所有的傷害都以為可以撫平,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有些傷口,所能選擇的,隻有遺忘。
而不是重新麵對,再經曆一次。
而月家文則孤獨一個,立在寒風中。
果然,自己遲來的補償,明珠已經不再需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