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兩個明珠
“我不是明珠，曉萱她。才是真正的明珠。”
月明珠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投下了一顆超級大炸彈，震得人頭腦都開始發暈了。
“明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頭沒腦的，這是哪裏來的胡話？她怎麽會不是明珠呢？而曉萱又怎麽會是明珠呢？雖然，第一眼看到那孩子時，明明性子與明珠完全不相像，卻覺得仿佛這就是自己家的孩子，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掛心。
“爺爺，你們聽我說。你們還記得明珠十歲那年的綁架案嗎？”
月明珠的記憶又回到了夏明珠十歲，自己那一年，應該是九歲的時候吧。
那個時候，媽媽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了。好的時候，就對自己很好，給自己的梳頭、穿衣，唱歌，像個媽媽的樣子；但不好起來，拿著什麽，就朝自己死命得打，打得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疼得都快要死掉了。自己那個時候，對那樣的媽媽。很怕媽媽的，前一刻，還有可能是在溫柔地經自己梳頭，下一刻，可能拿起梳子就在自己的身上亂戳了。可是，爸爸已經走了，除了這個家，除了媽媽，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了。
大約媽媽也是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了吧。於是，在九歲那年，第一次對自己提起，自己還有一個大姨，就住在不遠的地方。媽媽因為自尊心，不想去找大姨，但是，又怕哪一天，完全沒有了照顧自己的能力，所以，才告訴自己的吧。想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的到來，自己起碼還有一個可以投kao的地方。
但是，自己那時記得最清楚的，卻不是大姨，而是大姨的女兒，那個據說也叫明珠的女孩子；那個媽媽說過，和自己有著一樣名字的女孩。
她隻比自己大歲，她會是什麽樣的孩子呢？
她，會喜歡自己嗎？
月明珠無限好奇。
終於。忍不住按照媽媽所給的地址，去找了她。
就在離那個地址不遠的小公園，月明珠第一次見到了夏明珠，第一眼，她就知道，那個女孩就是明珠，是大姨的女兒，是自己的表姐。那時候的震撼，直到現在，月明珠仍然無法忘記。就好像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站在了自己的麵前。隻是，那個自己不曾受傷，坐在櫻花樹下，笑得如同她們的名字——明珠，那麽耀眼。
那個時候，月明珠第一次覺得，原來，真的有人像明珠一樣，會發光。
像被眩惑了一般，月明珠走到那個女孩的前麵。她沒有開口，那個女孩此時卻看了過來，看到她。略帶訝異，隨後，lou出了溫和的笑容。
“你是明珠嗎？”
那一聲呼喚，直到現在，月明珠想起，仍然覺得心都在悸動，當時，那笑容，那呼喚，仿佛將自己救贖了一般。
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叫明珠。
原來，還有人記著自己，牽掛著自己。
隻是，那一刻，月明珠突然又有些自卑了，對自己不夠整潔的衣服以及滿身的傷痕，自己不配和這個女孩同一個名字，真正的明珠，應該是像這個女孩這樣的，仿佛公主一般，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的髒小孩。
可是，那個女孩一點兒也不介意，仿佛沒有看到自己還有著汙漬的衣服一樣。那是媽媽吃飯的時候，突然發脾氣將碗砸過來留下的，雖然月明珠跑出來後，在路上已經用水管裏的水洗過了，可是，那黃色的汙漬。仍然很明顯。那個女孩拉著自己，說要帶自己回家，說要給媽媽看，明珠回來了。
家，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不會又有人像媽媽那樣打自己吧？月明珠有些排斥，有些害怕，她討厭大人，爸爸搬到了別的阿姨那裏，雖然不時還會回來看看自己，可是，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傷痕，他隻會假裝沒有看到，因為虧欠了媽媽，沒有辦法從媽媽身邊帶自己離開，所以，自己就成了犧牲品。剛開始的時候，月明珠還會讓爸爸帶自己離開，可是，到了後來，她已經知道，爸爸不可能會帶自己離開了。而媽媽恨爸爸，恨那個男人背叛了自己，而月明珠是爸爸的女兒。所以，媽媽也恨自己，才老是這麽打罵自己，雖然，月明珠也知道，媽媽生病了，不是故意這樣的，可是，好痛，真的好痛，她害怕那樣媽媽。好害怕。那些大人們，肯定也和他們一個樣吧。會不會也打自己？還是同爸爸一樣，明明知道自己被打了，卻裝作什麽也不曾發生一樣。隻要他自己過好了，自己怎麽樣都不重要？
月明珠想掙紮，隻是，拉著自己的手是這麽親切，讓月明珠有些甩不開，或許，是不想甩開吧。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得很久了，雖然有媽媽在，可是，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總是很孤獨，很寂寞，讓人覺得快過不下去了。無數次地想逃離那個家，逃離媽媽，可是，有時候，會覺得媽媽也很可憐，更多的，卻是沒有那個勇氣，不知道離開了家，又能去哪裏。可是，現在，總算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地方能去了。
如果，如果可以跟這個女孩在一起，即使即使仍然挨打挨罵，也比現在一個人好吧。月明珠想，因此，隻是順從的跟著那個女孩走去。
這時，一個看著十分慈祥地伯伯上前來打招呼，說出來買了點花，順便帶小姐回去。夏明珠跟那個伯伯很親熱的樣子，笑著叫那個男人蕭伯伯，一點兒防備也沒有，拉著她。開心地上了車。
隻是，一上車，她們的嘴就被手帕捂了起來，等再醒過來，已經被關在了一個小木屋裏麵，也不知道是哪裏。那個蕭伯伯不見了，卻有有一個滿身酒味，長得很惡心的叔叔在看著她們。
月明珠十分害怕，忍不住就哭了。
那個叔叔的脾氣很不好，又喜歡喝酒，一喝醉酒就打人，尤其喜歡打月明珠，這時候，夏明珠總是擋在她的麵前。然而，那個叔叔不喜歡打夏明珠，可能因為不管怎麽打夏明珠，她從來就不肯流下一滴眼淚。因此，總是將夏明珠扔在綁在一邊，隻打月明珠。不過，打得比媽媽狠多了，打得月明珠恨不得自己死掉了算了。那個時候，月明珠才知道，媽媽那種打，根本就算不上什麽。真正的壞人，打起來疼痛的程度是這樣子的。
那一天，那個壞叔叔又去買酒了，夏明珠想了法子，打碎了屋裏的啤酒瓶，用它割斷了繩子，又解開了綁著月明珠雙手的繩子，拉著她逃了出去。隻是，外麵都是樹林，她們跑著跑著，迷了路，也不知道在哪裏，隻知道，要一直跑，不能停下來。
可是，跑了沒有多遠，那個叔叔就回來了，他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追了上來，先抓住了落在後麵一點的月明珠，又要抓夏明珠，可是，夏明珠往旁邊一躲，她撲了一個空。
“快跑，明珠，快跑。”
月明珠記得自己拚命地叫著，被抓到的話，看這個叔叔眼睛都紅了的樣子，說不定，這一回真的會被打死。
夏明珠回頭看了看她，扭過了頭，一個勁兒地往前麵跑，跑得如同風一般地快。可是，那個叔叔是大人，步伐又大，越追越近。這個時候，夏明珠已經跑到了江邊，剛下過雨，路本來就很滑，月明珠看到夏明珠從壩上滑了下去，摔進了江裏，有血花濺了上來。
那時，月明珠以為夏明珠死了。
她哭得暈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卻已經被救回了夏家，被當成了夏明珠。在還小的時候，她的嘴角的痣小得幾乎看不出來，隻是因為營養不好，比夏明珠瘦了些，但被綁架了多天，也沒有人懷疑，畢竟，這麽巧的事，又有誰會想到呢？
月明珠隻記得被摟進了蕭若雲的懷裏，很溫暖，有爺爺，有爸爸，還有哥哥們，春奶奶以及清蘭，每一個都好像對待瓷娃娃一般用心疼的眼神看著她，對著她笑，好溫暖，讓人舍不得放開。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最終，月明珠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她，她想成為明珠一樣的孩子，而不是自己。月明珠想，自己隻當幾天而已，隻當幾天就好，等過幾天，過幾天再說吧。誰曉得，大約受了太大的驚嚇，月明珠發起了高燒，等再一次醒過來，或許是潛意識地渴望，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夏明珠，忘記了身為月明珠的一切，就這樣作為夏明珠，長大了。
一晃，二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如果不是再遇到夏明珠，如果不是出了車禍掉進了江裏，月明珠都早已經忘記了真正的自己是誰了。可是，從江裏被人救起，發了許多天的燒之後，奇跡似的，月明珠竟然又想起了那一段早已被時間淹沒的過往。
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夏明珠。
而，真正的夏明珠，也不曾死去。
所以，在得知夏明珠陰差陽錯被帶回夏家之後，她想，這也好，一切終於又回到了原點，各人終於又回了自己的位置，就這樣吧，終於將本來屬於她的東西還給了她。這樣也好，月明珠想，這是命運的安排。
所以，月明珠原本是不想再出現在夏家人的麵前的。
隻是，一個人實在是太寂寞了，月明珠不知道夏明珠這二十來年是如何過來的，但是月明珠，如果沒有親人的話，就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她想爺爺、爸爸、哥哥們，以及春奶奶和清蘭，想呆在可以看到他們的地方，即使隻是偶爾也好，可以說上一兩句話。而且，也很擔心夏明珠和夜未央，不知道他們兩個又會怎麽樣。
所以，月明珠最終還是以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名字出現在了夏明珠的周圍。
她想，隻是一個名字，應該沒有關係的吧。
然而，沒有想到爸爸月家文的出現，卻又讓她暴lou了出來，而搬進夏家，不自覺的習慣又引起了春奶奶的懷疑，隨著夏明珠恢複了身為歐曉萱的記憶，她又被再一次地做為夏明珠留在了夏家。而真正的夏明珠——歐曉萱，反而搬了出去。
月明珠不想這樣，但是，卻又沒有辦法親口說出這一切。
如果不是自己的話，那個時候，夏明珠不會那樣拚命地想逃跑。因為那個叔叔打起自己來，一點兒也不留情，生怕自己被打死了，所以，明珠那個時候才拚命地想要逃跑的。而自己卻什麽也不說，享了這麽多年的福，而任憑明珠經曆了自己原本應該經曆的一切。
那個時候，夏明珠似乎是被他們的一個鄰居救起，帶了回去，因為摔到了頭，竟然忘記了一切。就這樣，跟蕭若水生活在了一起。
即使夏明珠什麽也不曾說過，但是，跟那樣的媽媽生活在一起，是多大的一場噩夢，月明珠比誰都清楚
而且，最後還是那樣的死亡。
聽說，明珠那時候被前來救援的警察抱出了屋子時，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睛是直的，轉也不會轉，身上全是血。
後來，被月家文接了過去，然而，不到一個月，就消失了，再也不曾出現過。
直到，命運又一次地安排了她們的會麵。
隻是，那個時候，她們都已經不再記得彼此，就這樣擦身而過。那個時候，她們都已經有了未婚夫，正準備迎接人生中最為幸福的一刻。
然而，交換了提包，兩場車禍，命運，又一次將她們聯係在了一起。
月明珠的故事講完，所有的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怎麽會是這樣？
春奶奶的淚水不停地往下掉，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
“為什麽我沒有想到？明明那個時候明珠的性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為什麽沒有想到？”
其實何止春奶奶，又有誰想到了呢？
大家都認為，十歲的孩子，經曆了綁架，被綁匪那樣的毒打，性子變得弱了些，也是理所當然的。又有誰會想到，還會有另外一個明珠存在呢？
“對不起，爺爺，都是我的錯。”
月明珠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自責不已。
早在明珠恢複記憶，要離開的時候，自己就應該說出來的，那麽，或許今天的這一切也不會發生也說不定。
“不，明珠，你隻是個孩子，又關你什麽事呢？”
夏承誌將月明珠扶了起來。
“而且，說起來，你被綁架也是被明珠連累的呢，又怎麽能怪到你自己的頭上，千萬別這麽想了。雖然你不是若雲的孩子，可是，既然有緣以我的孫女兒，雨城的女兒，明日他們的妹妹在這裏住了二十來年，你就已經是我們真正的家人了。你是明珠，明珠也是明珠，現在，我們有兩個明珠了，這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恩賜才是。有什麽不好的呢。明珠現在還好好地活著，我們以後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慢慢地疼她，一切，都還來得及。”
月明珠看了看夏承誌慈祥的眼神，一旁的夏雨誠也好，夏明日、夏明月、夏明天也好，都對自己肯定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麽地簡單。
原來，自己早已經是夏家人了。
原來，即使自己說出一切，也不會有所改變。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的話，自己真應該早點說出來才是。月明珠撲在夏承誌的懷裏痛快地哭了出來，這段時間的煎熬、內疚、不安，全部給哭了出來。
從此之後，也許她的名字叫月明珠，可是，她仍然是夏家的明珠。
就跟明珠一樣。
她們都是夏家的明珠。
像小時候自己曾經渴望過的一樣，自己終有一天，終於成了她。
歐曉萱這一暈迷，足足暈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醒了過來。她睜開了眼，隻見李子林的頭就kao在她的手邊，趴著睡著。這樣的姿勢，這人也不嫌累啊。
歐曉萱略動了一動，李子林就醒了過來。
看到歐曉萱好睜著眼睛，對自己笑著。
李子林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起來，他不好意思地轉過頭，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真奇怪，守了這幾天，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自己也不曾留過半滴淚，怎麽這一好起來，卻是忍不住了。
雖然李子林的動作很快，不過，哪裏逃得過歐曉萱的眼睛。
她勾起嘴角一笑，卻牽動了肌肉，一陣痛楚傳來。
歐曉萱真實地認識到，自己這一回，估計是廢得徹底了，也不知道要在**躺多久才行。真是無妄之災啊。
李子林再轉過頭來，雖然歐曉萱的嘴是沒有笑了，但那眼裏的揶揄之意明顯得叫人沒有辦法忽略。不過，李子林還是當做沒有看到。
“我這就醫生過來看看。”
說完，李子林就準備按叫人鈴。
“等，等一下。”
歐曉萱困難地說道。
“先幫我叫護士進來。”
“有什麽事嗎？”
李子林問道。
“叫進來就是了，還有，你出去。”
歐曉萱命令道，臉色卻有些不自然。饒是她再大方，這種事，怎麽好意思說。
李子林先是一愣，隨後，卻明白了過來。難得看到歐曉萱這般別扭的樣子，他不自覺地就笑了出來。
“好，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