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和他之五

我是不是可以祈望

無論何時何地

隻要我需要的時候

就可以打電話給你

白天也好

深夜也好

有這麽一個人,隨時在為我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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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夜

很黑很黑,黑得不見底

是真正的黑夜,還是自己心裏永遠籠罩不散的黑?

歐曉萱也不是很清楚。

奔跑,奔跑,卻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男人的臉,女人的臉

得意的臉,哭泣的臉

咒罵,尖叫

還有,冷冷的銀白的光,及鮮紅鮮紅得,似乎永遠也流不盡的血……

好刺眼好刺眼。

歐曉萱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睛裏滿是驚懼。她抬起手來,拭了拭額頭的冷汗,臉色在黑夜裏,白得滲人。

又作夢了。

就如同那些刻意遺忘的往事一樣,本以為已經忘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了,卻仍是在不經意之間,卻又在某個瞬間,突然出現。

如同附骨之蛆,想要擺脫,卻怎麽也擺脫不了。

明明說好,要遺忘過去的一切,按她說的,好好地去生活。

可是,那流著血的記憶,如何能輕易忘記?

無法盡情地去愛,也無法痛快地去恨,

我能選擇的,隻有遺忘。

可連遺忘,也是如此奢侈的一件事。

扔下一切離去的你,可曾知道?

若是早知如此,你可仍會那麽決絕?

你常說,我太像你了,所以放心不下我。

不,不像你,你放心,今生,我再不像你。

寧肯踩著別人的屍骨,我也不會被別人踩在腳下。

成為踏腳石,被人踐踏的,絕不會是我。

歐曉萱白日裏那麽天真洋溢著熱情的眼,在夜裏,竟顯得這樣的清冷,冷得讓人心憐,複又心寒。

這,還是那個總是笑口顏開,不畏懼困難,總是總滿著勇氣和幻想,被稱為最不切合實際的熱情小女人的她嗎?

我給自己披上了一層美麗的畫皮,久到自己也習以為常,習慣了那樣完美無缺的自己。

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刻,才記起。

脫下畫皮的身軀,裏麵早已是傷痕累累。

如同那想遺忘又遺忘不了的過去。

在黑夜裏,如同幽靈一般的重現。

所以,我討厭黑夜。

那個人,以為我常常半夜醒來,是在看天上的夜空。不,我看的是那個破碎成一片片的自己。天上的每一個星星,就是我的每一個碎片。即使花費上億億光年,我也無法拚湊回最初的自己。

現在的我,隻是一張完美的畫皮而已。

再也睡不著了,歐曉萱站起身,披上了衣裳,又來到了老位置,去看星星。誰知強烈的夜風,吹起窗邊懸掛的衣裳,在夜風中飛舞。仿佛妖魔鬼怪一般,在黑夜裏張牙舞爪。

不怕的,經曆過最可怕的事情的自己,還有什麽值得畏懼呢?

可是,這樣一個夜裏,突然想有人相伴,突然不再想一個人。手機的感光燈在黑夜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著她盅惑著她,她已經寂寞得太久太久,久得她想就這麽放縱這一次。

歐曉萱拿起了它,按下熟悉的號碼,就這一次,就響三下,若是沒有回應,我將再不期待。

鈴聲響起時,李子林睡得正香。

這麽晚了,誰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打他手機?

李子林咬牙切齒地拿過,一看,卻是熟悉的名字,來電顯示——豬。

他最美麗的豬。

“喂。”

醇厚的男聲響起來時,歐曉萱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發過誓再也不哭了的,眼淚卻如同泉水般自己淌了出來。

話筒裏半天沒有聲音,李子林一下慌了起來。

這麽晚打電話過來,還是第一次。發生了什麽事嗎?

“喂,怎麽了,說話啊。”

“沒,沒事,就是突然想你了。”

突然想我了?李子林的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這女人,越來越會逗自己開心了。有什麽好想的?這麽近,想見就直接見麵就好了。

“你等著,我這就過去。”

興匆匆地掛上電話,李子林騎上心愛的哈雷摩托就出發了。夜如此黑,風如此涼,他的心卻高揚地飛在天空之上。終於,這個女人開始好像在依賴自己了。

不再如同以往,似撒嬌似調情地,讓人感覺不到真意。

明明嘴裏說著愛,眼裏閃著愛,卻覺得仿佛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在演一出名為戀愛的戲碼。在落幕聲響起時,隨時都可以抽聲離開。沒有猶豫,不需猶豫。

聽到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的掛機響,歐曉萱愕然。這人什麽時候開始性子這麽急起來呢?

不過,她的嘴角卻已經勾起了個上弧。看來,她也得快點打包行李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天吧。她,要和他同居了。

沒有不安,隻有期待。

期待每一天更多不同的自己。

期待找回真實的自己。

不再虛假,不再掩飾,無需刻意。

終將可以再像以前那樣,自然而然地微笑。

李子林到達歐曉萱的公司時,外頭一個人也沒有。正在值夜班的保安大叔被嚇了一大跳,這麽深夜,哪裏來的年輕人。他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他們年青人折騰。雖然看上去是個漂亮無害的年肯人,可是,這年頭,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保安大叔暗暗地握緊了手裏的警棍,提醒自己要小心。要不然,一條老命交待在這裏了,那可就冤枉了。

李子林點了一支煙,耐心地等候。

他並不怎麽喜歡抽煙,不過,無聊的時候,也不反對來上一根。原本他以前有一段時間抽煙抽得極凶的,那一段時間,剛出來,工作壓力也大。可是,每回他一抽煙,歐曉萱就故作癡迷狀。

“親愛的,你抽煙的姿勢好帥。”

任誰抽煙的時候,有人把你當作一幅畫來欣賞,那你估計怎麽也抽不下去了。

就這樣,慢慢地,他越來越少抽煙了。

到了後來,對煙幾乎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如果誰戒煙不成功的話的,李子林倒是介意試試這種方法,起碼對他來說,奏效得很。

一個緊張的保安大叔、一個吸著煙的年輕男子,還有無邊無際的黑夜。

就在這時候,高跟鞋的“篤”“篤”的聲音傳了過來。

保安大叔緊張地朝聲音處看去,難道這個人的同夥來了?他剛才一直不動手,是在等同夥嗎?難怪……

隻在暗自發愁的保安大叔卻看到來人是被譽為公司之花,美麗天使的歐曉萱拎著個行李走了過來。

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孩子的男朋友啊。

那就難怪這麽漂亮了,真襯,真登對。

保安大叔再瞧向李子林的眼光,就變成了滿意的打量。不錯,不錯,配得上這丫頭。眼神也很正,不是個花架子。完全忘了,就在幾分鍾之前,他在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李子林的來意。

“大叔,幫幫忙,我有急事,要趕著出去。”

急事?趕著跟情人相會的急事吧!

這些小青年,咋一點都不像他們那個年代,懂得什麽叫含蓄呢?

“閨女啊,不是大叔說你,這小夥子雖然不錯。可姑娘家的,還是要看準眼啊,他說了要娶你沒有?”

歐曉萱張口結舌,怎麽也想不出這一向和藹可親的大叔,是如何冒出這一句許來的。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有點手足無措。

李子林不會以為她急得想嫁他吧!

李子林稀奇地看著歐曉萱,這女人,當初追求他的時候,什麽叫人想不到的事都做了,送花,緊迫盯人,色誘,還有包括那種前些天像電視劇一般的所謂浪漫驚喜,三不五時就要上演一次。他實在是纏不過,再加上身材的感覺騙不過人,他便也答應了。

而對她的那些招數,李子林也從剛開始的目瞪口呆——怎麽會有人真把這些言情小說和偶像劇的東西搬到現實生活中來;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再到後來甚至還抱著一種好玩的態度,陪她上演一出出肉麻的隻有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感情戲。

這時李子林才發覺,看著別人那瞠目結舌的樣子,也挺有趣的。

可且,那些初聽覺得惡心的詞,說得多了,便也不覺有什麽了。到了現在,李子林甚至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跟歐曉萱一樣,把“親愛的”三個字在大庭廣眾之下隨便叫出口了,就像叫青菜蘿卜一般。

如果不是確定她跟他第一次,那自然的舉止,毫不羞澀掩飾的熱情,幾乎讓人以為她已經身經百戰了。雖然說現在**手術盛行,可是,李子林並不以為歐曉萱會做這種無聊的事。他可不是那種碰了個處女就要負責的老古板。

**,你情我願,沒有誰吃了虧。若是想將**當作酬碼,那就找錯了人。起碼他李子林不是看重那一片膜的人。

而這樣厚臉皮的歐曉萱,竟然因為老大爺的一句玩笑話就紅了臉。

娶她?

這個想法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那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她拐到手,最好關在家裏,沒有他的陪同,哪裏也不要去得好。也免得她有時一忙不接電話,他就心裏七上八下的。

歐曉萱這人有些迷糊,老是意外狀況不斷,摔個跤啊,跟人撞了這種事是家常便飯,甚至誤跑進男廁所這種事,也發生過不止一兩次。

這種糗事,自然不是歐曉萱跟他說的。

而是公司裏別的人告訴他的。

以前,他剛畢業時進的第一家公司。那時,她還在做文員。公司不大,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傳得滿公司皆知了。

而公司同事最大的一件樂事,就是看他和歐曉萱的笑話。

不,準確地來說,是看他被歐曉萱調戲的笑話。

想當初,他剛從學校初來,雖然不是沒有半點經驗的菜鳥,可什麽時候見過這麽生猛的女人。不要說是他,恐怕任一個男的都受不了。尤其還是個長得這麽天使麵孔魔鬼身材的女人,明明追她的人一大堆,據說他沒有出現之前,明明也挺優雅氣質的一個女人。沒有想到談起戀愛來,竟然喜歡這種方式。

看這話的前輩,看著他的眼裏滿是同情以及掩不住的幸災樂禍。誰叫公司第一大美人就這麽便宜了這小子,而且,還是倒貼的,能叫人心裏舒坦嗎?

雖然說歐曉萱談起戀愛來,貌似有那麽點不太正常。可平常卻是一位如同天使般溫柔美麗的俏佳人,像這般不論是對什麽都和氣又極品的美女,現在可不多了。可是,不知為什麽,公司的男同事也好,女同事也好,喜歡她的很多,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跟她深交的。可能是因為她很少參加同事聚會的原因吧。再說,現代社會,誰不是這樣?自己的事都顧不來,哪裏顧不上別人。隻是因為她特別的美好,所以,才讓人有想要深交的yu望吧。其實公司裏又有幾個同事關係好呢?出了公司,誰認識誰啊?走在路上碰到了,都要猶豫一下,這真的是某某某嗎?

所以,李子林這個如今久經鍛煉,早已經完成了厚臉皮養成計劃的家夥,接過了歐曉萱的行李箱。

“嗯,我們最遲明年結婚,到時候,大叔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啊。”

隨後,拉著歐曉萱就告辭了。

後麵的保安大叔,撫著臉上沒有幾根的胡子,頻頻點頭。

不錯,小夥子,有擔當。

而第二天,公司一枝花歐曉萱早已有即將論及婚嫁的男友,而且相貌俊美,風度翩翩,銀子多多(這是從騎著哈雷摩托看出來的,這一台,也不是小數目,沒有三兩三的人,是隨便拿不出來的。)

讓不少在背後碎嘴,嘲笑她年屆三十的老處女的人統統都閉了嘴。

曆來,歐曉萱呆過的地方,喜歡她的人也很多,討厭她的人也很多。

不過,討厭她的一般是女人,當然,喜歡她的女人也有不少。

因為她實在是太過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人,除了偶爾犯點小迷糊,簡直是挑不出什麽缺點。而那點迷糊,還被男同事認為是可愛。

於是,喜歡她的人,認為她完美,討厭她的人,認為那叫做作。

但歐曉萱卻仿佛不知不覺似的,和氣得對待每一個人。

即使討厭她的,也無法對著這樣一個人口出惡言,她仿佛生活在頂端的公主,俯眼看著凡塵中人,你可以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卻無法冒犯她的尊嚴,也無法不承認她的美麗高貴與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