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再見張家人
離開了襄南城的地界,離張元山一家人如今所在的鄖陽城就不很遠了。
路上漸漸村莊多了起來,密集度越來越高,二人便知道這裏離城市很近了。想了想,這種凡人村莊也沒什麽好多呆的,便由著甄雲嶸帶著,多半都是禦劍飛過去了。
鄖陽城地處江南地界,是齊林國最富庶的城鎮之一。這裏土地肥沃,田林環繞,便是鄉郊小縣都不見蕭條敗落,一副欣欣向榮之象,是出了名的魚米之鄉之一。
雖不是最富,但也不差就是了。
張元山祖籍那一支,從沒有有人能到過這麽富饒的地方,一則上了年紀有經驗的長輩難離故土,而年輕的……幾乎沒有這樣的機會。可見他們這一隻人丁是多麽單薄,是以哪怕是個女兒也很是看重。
當然,在張白菓看來,她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看重”過自己。
但若她仔細分析一下,其實就會知道,張元山和尹氏算是不錯的了,劉氏當初若不是自己非要作,最後也落不到那個地步……可惜她醒悟的有些晚了。
或許是因為穿成了“張白菓”的原因,她就會下意識的站到她的立場去考慮一些事情,而不像前世當律師的時候那麽冷靜……作為律師,她是沒有偏向的,孰是孰非,來龍去脈都要弄清楚了,才能為自己委托人的辯護不是嗎?但是即使她知道委托人是錯的一方,也同樣還是會做無罪辯護的……這就是律師。
維護公平和正義自然有警察和檢察官去做,她沒有那個必要去勞心勞力,無事生非。
不過人類都是自私的,事關自己……當然不能高高掛起了。
所以即使她明知道張元山和尹氏其實並算不上對不起劉氏。甚至以現代眼光看來,劉氏才是那個插足於其中的第三者……可當她處在這個位置時,她就會無意識的忽略這一點。
越是靠近鄖陽城,甄雲嶸就發現張白菓臉上的猶豫之色越發明顯,她再不肯由他帶著前行,行速也越來越慢,好像前方有什麽洪水猛獸等著她似得。
便是近鄉情怯。也沒有這樣不忍直視的。
若是張白菓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嗤之以鼻。這裏怎能算是她的“家鄉”?便是原主的家鄉也該是武陵郡,而不是什麽鄖陽城!
她隻是一時沒想好要不要去見張元山罷了。
自得了劉氏去世的消息,張白菓對這位父親幾乎就沒怎麽想起來過……她連劉氏都很少掛心。更妄論張元山了。她這次回來,主要還是想去祭拜劉氏一般,但又不太想見這位名義上的父親。倒不是避諱什麽,隻是覺得陌生……她和他幾乎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真的有見麵的必要嗎?
“師妹?”城門近在眼前,已經是避無可避了。甄雲嶸見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不由喚了一聲。
“大哥還是叫我妹妹吧!”張白菓看他一眼,說道。
鄖陽城乃是曆史上有名的古城,建造的比武陵郡要更早。因此還未進城,便有一種古樸之氣撲麵而來……城牆上麵還留有不知多少年前改朝換代時留下的刀劍槍痕,斑駁的城門雖然刷了新漆。也掩不住那股子濃厚的殺戮氣息。
或許是修真世界的緣故,張白菓總覺得。隻是看著眼前的城牆,就仿佛能夠看到一幕幕刀光劍影的過往,它們經曆過的曆史,仿佛會在眼前重現。
……大概是她想多了,產生錯覺了吧!
甄雲嶸若是知道,自然會為她解惑……這種千年古城,在當初肯定是有修士鎮守的。修真者不得幹擾凡人的契約不過定了數百年而已,千年前的戰爭,可遠比如今要更為慘烈……這兒的石牆木門看著普通,用的都不是一般材料,否則哪能千年不腐?
記錄下一些比較慘烈的戰爭畫麵也實屬正常。
其實武陵郡也有……這種比較靠近邊關的城市本身也是會經常經曆戰爭的,隻是相比起來受到的破壞要更多更大,即使材料特殊也扛不住,修補過不知多少次了……而且她當初離開的時候,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娃娃,就算有,她也看不出來。
都到家門口了,還要以兄妹相稱麽?甄雲嶸挑了挑眉。
前世她是算是被當成附屬品跟著張白芸去的本家,張元山一家雖然因此獲得了前往本家居住的待遇,但並沒有多麽受重視。後來又出了張白菓“離家出走”這種事,張元山一家隻得遷往一個比武陵郡更加貧瘠的張家村——直到她後來拜入天域宗才有所好轉。
但也隻是搬去一個稍微好一些的城鎮當了個管事罷了,甚至張白菓嫁給穀暨丞之後,也沒能再挪動挪動。不過那個時候,張家已經知道張白菓對張元山和尹氏多有不滿,自然不會再關照他們,就算他們的女婿是雙靈根又如何?誰讓他們女兒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呢?
沒想到,這輩子他提前出現,又是提攜張白菓,又是出丹藥救劉氏,但她跟她父親的關係還是變成了這個樣子……莫非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改變?
甄雲嶸也不是非要讓他們變成一對“相親相愛”的父女,隻不過張元山嚴格說來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了,還是不要鬧的不要太僵比較好。
修士是最最講究因果的,父母對子女來說本就是最難舍棄的親緣,張白菓和張元山關係這般難堪,對她以後的修行有害無益。
至於她的那些異母兄弟姐妹麽……甄雲嶸隻會嗬嗬一聲,他從來不認為不是一個母親也能叫做兄弟,那些人一個比一個凶殘,若非他早早就躲了出來進了玄音宗,算是主動放棄了甄家傳承,隻怕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吧?
上輩子的最後,不就是發現,他這一身其實早被他們給陰了嗎?算計的如此之早,真是讓他半句話都沒法說,也從不肯承認那些所謂的“親兄弟”。
事實上,親緣之所以重要,不過在於一個情字。待他有情,他便是父,父子親情便難以舍棄。待他無情,他邊什麽都不是。甄雲嶸重活一世舍棄了兄弟情,卻也未能拋下父子感情。
說起來,他爹上輩子對他好像還不錯的樣子啊……
不過張白菓不同。
甄雲嶸並不知道張白菓的身體裏居住著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靈魂,她甚至從小就是孤兒,沒有享受親情這種“奢侈品”。活了二三十年已經嚴重偏離軌道的感情觀,不是穿越到一個渴望父愛的幼女身上就會有所改變的。
就連劉氏,她也隻是願意承認她是她母親的身份而已,要說有多愛她……嗬嗬!
張白菓知道對父母應該盡孝,但那是她為人子女的義務,而不是因為愛他們……且事實上,這輩子她承認的“父母”,實際隻有劉氏一個人而已。張元山對她來說,和一般的張家人根本沒什麽區別。
所以她很猶豫,有必要非得去見張元山,叫一聲父親嗎?
那個男人,配嗎?
就算她不認這個爹,對她來說也絕對不會影響到她以後的修行,因為她的靈魂不認可,天道就不會承認……血緣?不覺得這種東西很可笑嗎?
追蹤溯源,天下人說不定都是親戚也未必呢!
甄雲嶸隻得反複勸說:“說不定會被認出來呢?”
“隻怕不容易,我那父親,可是連正眼都沒看過我一次,哪裏就能認得出來?”
“還有這些年見過你的仆人呢!”
“那些都是男仆,我壓根沒見過他們幾次!每次送到不時就走了?不會有人記得的。”張白菓篤信道,尤其她不管是和張元山還是和劉氏,都隻有一兩分的相似,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來,所以她才這樣果斷的要求裝成他的妹妹。
當年張元山是近距離看過甄雲嶸的,而他這些年雖然成長了些,外貌變化卻並不大,屬於一眼絕對能認出來的。她完全可以裝成是他的妹妹跟在他身邊,以路過來替“師妹張白菓”給劉氏掃個墓為名,相比不會引人懷疑。
甄雲嶸家裏,不正好有幾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妹妹嗎?
張白菓算盤打得極好,甄雲嶸說不過她,隻好應下了……不然她是打算夜裏偷偷去掃墓的。劉氏在張白菓“出息”了之後就被抬成二房了,死後也是葬在張家祖墳那邊,修真家族的祖墳……那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救她這小身板……也不怕被人打殘!
甄雲嶸同意了,張白菓自然就沒什麽不放心的,大搖大擺的進了張家大門。
張元山果然與尹氏一同出來迎接他們……不說甄雲嶸是玄音宗的高徒,是自家“閨女”的師兄,光憑著他的姓,在他這裏橫著走都綽綽有餘!
便是待身為附屬品的張白菓也很是和藹關心。
張白菓瞅著這張跟十年前沒什麽差別的臉,心裏很是替原主打抱不平,這樣慈愛溫柔的笑臉,原主隻怕一次都沒見過吧!
男女有別,張元山招待甄雲嶸去了前廳,尹氏攜著張白菓去了內堂。
揮退了下人,尹氏盯著張白菓看了好幾眼,才開口道:“你是……白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