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姐弟
張白菓低頭一看,那小道彎彎曲曲的,一錯眼便全是牲畜腳印子,這兒按個梅花那兒落個牛蹄,體型一個大過一個,看著就叫人心裏犯嘀咕,這是誰家在這地界開了牧場?
心裏想著不大好笑的笑話,腳下卻不停。她也不踩那小道,而是沿著路邊走,腳底下不知踩了多少花花草草,偏一點兒聲都沒有,倒真有那麽點兒“落草無痕”的意境。
這是她學的輕身功法,季羅山上有一坐藏經閣,但並不如何要緊。裏頭放了些雜書,有俗世的武功,也有外頭的偏門左道,山上的師兄師姐們得閑了去看,全當是個解悶的地兒。
這年頭的修士,正經的心法都是口口相傳,沒見小說裏寫的那些傳承都是用神識的方式留下,也沒見有個紙片兒書頁的。玄音宗這樣的大宗門,自有一門獨道的樂經,萬沒有印下來叫外人偷了去,丟老祖宗人的道理,所以清源真人把人領上了山,也是教給徒弟帶,而不是要她自生自滅,自己看書去學。
張白菓閑著無聊的時候也去過幾回藏經閣,湊巧也看了幾本輕功身法,想著自家一時半會的學不會禦劍,學學這個倒也不差。
習武都有個“任督”二脈之說,而修士卻是連奇經八脈都要一一打通的,學點凡俗武功自然不在話下,不過幾日便有模有樣。有一回叫清源真人瞧見了,見是集百家之長。又用靈力替了內力,已經有點兒修真功法的影子了,回頭便叫她刻錄了下來。教給低階弟子修煉。
清源真人當初還問她取個什麽名字,張白菓立時便傻了眼,她天生是個取名廢,還是一旁張昕薇笑盈盈的接了話:“我看師妹所創這步法輕巧靈便,不如就叫《淩波微步》吧!”
……這位還真不怕叫人看出來她是穿越的!
張白菓沒好意思說這是自己所“創”的功法,清源真人也沒堅持,便成了無為峰的貢獻。左右自己是這峰頭上的弟子。她也不覺得叫占了便宜,倒是眼氣得張昕薇說了她好幾聲傻,但後來待她的態度卻柔和了許多。開始拿她當自己人看了。
其實張白菓隻是不想惹麻煩。
她天生就是個很矛盾的人,愛湊熱鬧,卻又怕吵鬧。安安生生的一個人呆著也能過,湊合在一大家子裏也一樣混日子。萬事隨心。也萬事不走心。
就像這條小道,他們轉了一個月都沒有注意到過,可才分開沒一多會,就出現了在她眼前了。
主角待遇?她有點不信。
這東西不實際,張白菓一早就知道了。外頭那個張白芸有天靈根,張昕薇有個元嬰爹,冉柒有係統金手指,她……有甄雲嶸。而甄雲嶸有上輩子的記憶,大家彼此彼此都差不多。這要論到底哪個才是主角,仔細瞅瞅,哪個都像可哪個都不是。
這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可是擺在眼前的路,走還是不走?
張白菓覺得,她真是個驢性子。
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明知道或許有危險,可骨子裏的冒險因子卻跳了出來,直覺叫囂著要去。
咬咬唇,張白菓給甄雲嶸發了個傳訊紙鶴……她記得自己走出並不遠,這麽點路,他肯定能找過來的。
傳訊紙鶴撲騰了兩下,從空中落了下來。
張白菓一怔。
隻有無法感知到對方的時候,傳訊紙鶴才會無法送達。
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出去了。
相對於外麵的世界,試煉之地就像是一個域外小世界,雙方相互之間是被隔開的,是無法互通有無的。所以隻有他出去了,傳訊紙鶴才會變得無法使用。
以甄雲嶸的修為,遇到危險被強行送出去是不可能的,隻能是他自己用了回城符。
可是,為什麽?
張白菓靜靜的看著地上的紙鶴沉默了一會,彎腰撿了起來,默默收好。
自己的路,應該自己走。
越沿著小道往裏走,濕氣變得越濃鬱起來,步道上的蹄印也越多,甚至開始增加了先前不曾有過的人類的腳印——隻不過並不很多。
想來也不可能隻有她一個人發現過這條道路,這試煉之地已經開放有幾百年了,肯定有許多人走過……估計大部分人都和她一樣,選擇走在道路的外邊,而不是正中央。
……那幾個留下腳印的修士該有多缺心眼啊!
她一路走過,發現了許多草藥……大多是隻有幾十年藥性的低階草藥,介於采與不采之間,比較雞肋,也有好一些的,上百年的靈藥,她采了兩株便不怎麽注意了,專心走腳下的路。
比較奇怪的是,越是往前走,她所遇見的妖獸就越少,那小道上的蹄印也變得單一稀少起來……而後麵的這一段路上她竟然連一個零階的妖獸都沒有遇上!
就好像有人特意清空了這裏,又或者是妖獸知道這附近很危險,所以特意避開了。
張白菓有種直覺,她似乎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前方是一片樹林。
水汽到了這裏,達到了頂峰,幾乎已經形成實質,那可以看得見的樹葉子上,被凝結的水珠滾出了一道道翠綠鮮嫩的痕跡。
若不是身上穿的是法衣,隻怕一路行來早就沾濕了。
張白菓跨了一步,卻往回收了收腳,朝側邊的一顆幾人都環抱不過的大樹邊看了看。
“什麽人?”那樹足夠粗能夠遮住人的聲音,卻遮不住透出的光照下的那兩個影子。
那影子動了動,卻沒出來。
張白菓好整以暇的幹脆轉了過去,笑盈盈的看著那個方向,慢條斯理的將腰上軟劍抽了出來:“你們再不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有兩個人,但這兩個人都很弱。
一開始因這詭秘的小道,張白菓的神識都集中在了那裏,會發現有人,還是她眼尖。不過神識掠過去一掃,就發現那隻是兩個煉氣初期的低階修士,根本不足為懼。
她話音方落,那大樹後麵走出兩個期期艾艾的人影來。
大一點的女孩子看著二十多歲,麵嫩的很,以她的修為來說,這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真實年齡。小一點的……張白菓看了看他的喉結才確定是個少年,約莫跟她年紀差不多,十五六歲左右,有些瘦弱,亦步亦趨的跟在女孩身旁。
兩人見了她,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不由鬆了口氣,那年長的女孩子端起笑就想要靠過來,被張白菓拿劍隔開了,有些尷尬的道:“道友不必緊張,我們姐弟並無惡意。”
這世上也沒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張白菓心裏警惕,為防有人使壞,偷偷給衣服上貼了金剛符——法衣本也有防護功能,金剛符更保險些——才道:“你們做什麽鬼鬼祟祟的藏起來?”
“我們姐弟兩修為低微,碰上厲害的修士,自然是能躲就躲的。”那女孩子表情看著倒還自然,隻是眸光輕閃,顯然是有所隱瞞。
張白菓將“我不信”三個大字擺在了臉上,手一伸指尖便夾了兩張符篆,分明是爆炎符和雷火符,女孩頓時瞧得心頭一緊。
“哎……道友你別……”她還待再要勸說,卻見她指尖輕晃,符篆便有些要飛出去的錯覺,不由有些慌了神,還要開口,卻見那男孩子突然衝上來,將一個儲物袋扔到地上,道:“我們就挖到了這些,你拿走便是,不要讓我們出去!”
“阿陽!”女孩連忙將男孩扯到身後,努力想要遮住他的身形。
張白菓忍不住挑眉……她看起來很像是攔路打劫的嗎?
又或者……這兩姐弟莫非被打劫不止一次了?
她不過是一個極細微的動作,那姐姐還好,瞧著還算鎮定,弟弟卻是抖了抖,縮在姐姐身後頭,像是怕極了。
他們肯定巴不得她趕緊走。
張白菓這會兒反倒不著急走了,她就這麽個性子,愛湊這等無聊的閑趣,挑著眉頭似笑非笑的問:“我看起來像叫花子麽?”
那少年捏著姐姐的手更緊了。
姐姐偷偷拽了弟弟的袖子一把,示意他別那麽緊張,眼前這女修十五六歲的模樣,雖然看不出修為,但想來也不會是那種幾十歲上百的老妖婆。再臉嫩的修士也維持不住十五六歲的形象,顯得年輕那也是成年之後定了型的,十五六歲的年紀再壞也就是驕縱些,很不必太害怕。
便笑道:“道友誤會了,我弟弟他隻是膽子小,之前遇到了幾位不太友好的道友,所以他……”
“他怕女人。”這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張白菓自然不會錯過那少年眼底的恐懼,不由興味盎然:“為什麽?心理陰影?”
女孩臉色頓時一白,笑容差點都掛不住了:“……沒有的事,你誤會了。”
看樣子十有八九了。
張白菓了然的笑笑,也沒說什麽,那少年是長得還不錯……唔,算是男女通吃的長相,又正是雌雄莫辯的年紀,標準嫩生生的小鮮肉,的確有些怪阿姨好這一口。
不過也不用這麽防著她吧?
若是甄雲嶸還在,真該好好讓他們看看,什麽叫做真絕色!
把那儲物袋用劍尖一挑,送回主人的懷裏,張白菓一笑道:“收回去吧,我不缺這點東西……不過你弟弟好像中毒了,不用解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