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仙獨家首發/002 母女(下)
劉氏曾經也對仙丹懷抱著莫大的期望,而那時,她還依舊光鮮亮麗的生活在張家大宅當中。
不過數年而已,對現在的她而言,就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年,她才十八,挺著大肚子,夢想著六年後,女兒能為她換來仙丹駐顏。
這樣上仙就會永遠喜歡她了。
少不更事,她夢想著美貌永駐,愛憐永垂,當真年少輕狂。
而現在,還未滿二十五歲,拖著將死之軀,須得仙丹續命時,她卻覺得無所謂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大徹大悟?
劉氏一時愣怔,不防張白菓扯了扯她的衣袖,拉回她的神思。她低下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那眼睛少了些許靈氣,仿佛有些呆板。
不知為何,劉氏生生的打了個激靈。
“怎麽了,菓兒?”
“講故事。”
每次吃完藥,張白菓就要回張府去,劉氏想留她多坐兩刻,便想了個說故事的法子,慢慢就養成了習慣。即使她有時候忘記了,張白菓也會提醒她。
劉氏便一時忘了心中那突如其來的奇異之感,憐愛的摸了摸張白菓的小臉,溫柔笑道:“好,娘親給咱們菓兒繼續講故事好不好?”
張白菓輕輕點頭。
“上回娘親講到玉林仙師拜入昆侖山,遭小人算計入了那圖廬峰,結緣千年藥精對不對?”
又是輕輕一點。
劉氏不由露了一絲笑意,誰說她的菓兒是傻子?她隻是不懂表達罷了:“話說玉林仙師得了千年藥精指點,學會了煉丹之道……”
她讀書甚少,平日裏隻愛看些話本遊記,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哪些故事適合孩童聽,便想起自己看過的一些仙人傳記。這些傳記頗為冗長,她記得的也不大真切,便是如此,一個故事也要說上許多回。好在張白菓並不挑剔,也不嫌棄她有時候顛三倒四,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
母女二人一說一聽,氣氛倒也和樂,隻是她到底身子虛,沒一會便有了困意。
耳畔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來,看著劉氏睡去,張白菓輕手輕腳的邁下床榻,走出房門。
門外,魯婆婆燒艾已止,瞧見她出來,不由端正站好。
張家在武陵郡地位超然,便是在齊林國,也是數得上號的大戶人家,他們家的孩子,便是個天生的傻子,也容不得外人看不起。
何況張白菓不過是木訥了些,並非癡傻。
魯婆婆乃是張家雇來侍奉劉氏的,自然不敢對她不恭敬。
“娘睡了,莫擾她。”
“是,老婆子待姨娘醒了,再進屋收拾。”魯婆婆忙小聲應下,劉氏病後覺淺,極易醒來,這話是讓她不要進去收拾藥碗。
張白菓略一點頭,便要抬腳離去,不知又想起了什麽,摸出一個精巧的小銀錠子來,似模似樣的塞到她手裏,一臉鄭重:“給孩子,買點好吃的。”
魯婆婆是本地人,並不是張家養的下仆,而是從外頭雇來的。家裏還有兒子媳婦和幾個孫子孫女,因家境實在不好,兒子又不是很能幹一個人就能養活一大家子人,這才一大把年紀還要出來接這種錢多卻辛苦的伺候病人的活計。
張白菓分明就是在學那些大人做事,給她塞銀子。
魯婆婆心裏有些哭笑不得。
她才多大啊!她口中那些孩子,正是她的孫兒們,最大的那個,可都快十歲了!
從一個小娃娃手裏得賞銀,她還真怪不好意思的!
銀錠子不大,也就一兩上下,於張府而言,就是打來哄孩子的玩意。
可是,她卻舍不得推回去。
誰讓家裏窮!
“多謝二十九娘。”她深深的埋下了頭,滿臉謙卑。魯婆婆在女人身邊伺候了兩年了,與這位二十九娘也不是一次兩次打交道了,哪有不明白的?當即不用她說便道:“小娘子放心,老婆子會好好照顧劉姨娘的。”
“好,勞煩了。”張白菓滿意的道。
她年紀小,說這話本就是裝大人的樣子,偏她麵無表情,叫人莫名心悸。
魯婆婆連道不敢,又問:“二十九娘,這就回去了嗎?”
張白菓點了點頭。
她是張家的子嗣,萬沒有跟個生病挪出來的侍妾住在一處的道理。
張家能允她每一旬過來看劉氏一次給她送藥,已經是看在她是她生母的份上了。
魯婆婆將她送到了門口,巷子外停著一輛碩大的馬車,邊上還立著數十仆婢,極是顯眼。
那馬車,足有房子高,朱漆紅木,油青布簾,雖算不得華美,但也是極難得的。
見她們出來,便有四個嬌美的婢女一擁而上,將她們團團圍住。
“二十九娘可算回來了!”
“怎麽去了那樣久?那屋子逼仄的緊,怎好久呆?真是委屈您了。”
“好了,都別說了,老爺夫人怕是等得急了,咱們還是先帶二十九娘回府吧!”
哪怕不是頭一回了,魯婆婆還是不由得心頭一緊,低下頭,她不敢看這幾個貌美的女孩子,緊張的不停搓手。
心裏感歎張家的孩子嬌貴。
張府離這條巷子並不算很遠,她家小孫子還經常往那邊晃悠去玩,走個來回也不過是刻把鍾——就這麽點路,竟還要用這樣的馬車接送!且回回不落!
看劉氏的處境就知道了,張白菓在家裏,哪會受寵?
即使這樣,出門的派頭還是擺的足足的,便是伺候人的婢女,都比一般富戶家的小姐出眾。
似魯婆婆這樣的基層百姓,當然是無法理解張家這等修真世家的做派的。
在家裏怎樣都好,出門在外,便不能墮了張家的名頭!
張家,是齊林國的十大世家之一,哪怕是墊底的最後一名,但論起內裏底蘊,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到的!
魯婆婆並沒有看見,身旁的張白菓眸中,一抹嘲弄一閃而過。
圍上來的這四個美貌少女,是她身邊的侍女不假。可別看這會對她“噓寒問暖”,可真若有心,她去劉氏那處宅院時,為何連一個跟上的都沒有?就那般放心由著她一個六歲的女童那般獨自來去,絲毫不聞不問?
這些婢女,早就學會了眼高手低,慣會弄虛作假,裝腔作勢。
她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