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信物
今天已經臘月二十八了,再過兩天就是新年,雲老爺今年在周姨娘兄長的照顧下,做了幾單大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按照往年的規矩,過年的賞銀肯定很豐厚,仆傭們個個麵帶喜色,上上下下忙著收拾庭院,準備過年所需要的一切。
這幾天家裏忙,也不用若水每天起早給父母請安,再加上心情沉悶,每天懶懶散散的,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
今天她一反常態,起了個大早,坐在鏡前梳妝打扮。
“虹兒,這個發環拆了重梳吧,太老氣了!”
虹兒噘著嘴嘟嘟嚷嚷的,為了服侍好小姐,她從小就學了一手梳頭的好手藝,誰不誇她頭梳得好,可是今天都梳了三遍了,小姐還不滿意。
“小姐,真的挺好了,你自己看看,多漂亮!那個於公子見了,保準眼睛都移不開了!”
若水嚇得連忙朝四周看,還好沒人,嗔到:“你這個死丫頭,亂說什麽呢?被人聽去了咱們還要不要活?”
虹兒自知魯莽,不敢再言語,若水又仔細照照鏡子,終於對現在的頭發勉強通過了,嫌金銀俗氣,隻插一隻淡粉色的珠釵和羊脂玉的簪子。
然後讓虹兒打開衣櫃,挑起衣服來。紅的嫌豔,金的嫌俗,粉紅太嬌,桃紅太媚,綠的太冷清,白的太素淡,千挑萬挑,總選不出合適的衣衫。
虹兒實在沒了耐心,提醒了一句:“小姐,再不決定穿哪件衣服,就來不及了!”
若水這才慌了。拿起一件天藍色厚緞裙子正比劃著。奶娘進來了。
看到若水光彩照人地樣子。奶娘愣了一下。連忙笑著說:“我地好小姐。今個可真愛死人了。有什麽高興事嗎?”
自從入冬以前。若水每天神情懨懨。做什麽都沒有興趣。也沒有心思打扮。特別是聽說要給她訂親。更是一幅心灰意冷地樣子。人也憔悴了不少。
奶娘一直視若水如同親生。對她百般疼愛。不亞於雲太太。心疼地同時也沒有辦法。但願她隻是舍不得母親不想出嫁。而不是存了什麽不該有地心思。女孩子家。沒有比名節和清譽更要緊地事情了。
如果若水真地與那個什麽長安地於公子有點瓜葛。那可就毀了她地一生。不過今天見她興致高。奶娘還是很開心。同時也有些狐疑。
“我地好小姐。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有什麽好事嗎?”
“奶娘,入冬以來我一直怕冷,幹什麽都沒有興致,天陰答答地也不想出去。今個天氣放晴,我想和虹兒出去買幾樣過年戴的首飾和胭脂水粉,不是還要見客嗎,可不能還戴著過時的樣子,讓人家笑若水土氣。”
奶娘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小姐,不是前個太太給你做了好幾件新衣裳,還買了幾樣過年的首飾嗎?”
“奶娘,那些金銀的首飾我不喜歡,和我的衣裳不配,我想自己選幾樣時新的樣子,過年了,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走親戚!你就讓我們去吧,我一定趕在吃中午飯前回來。”
“要不我陪你去吧!”
若水急了:“奶娘,大過年的家裏忙,我什麽忙也幫不上才出去的,你可不行,娘什麽都要依靠你,如果都出去了誰照顧娘?你就留在家裏吧,這樣我也能安心挑選東西。我一定會給你和娘也買東西的!”
奶娘還在思索著,若水開始撒嬌:“哎呀奶娘,再悶下去我就生病了。再不給我買,爹爹急著想把我嫁出去,說不定明年就不能遂我的意了!”
奶娘心裏有點疼惜,這幾天來家裏提親的人很多,老爺已經開始挑選了,說不定明年就要出嫁,就成為別人家的人,再不能日日相伴,而且已經年底了,就是有個什麽長安的於公子,也早己回家過年了,不可能去同他私會。
“好吧好吧,我的小祖宗,你去告訴太太一聲,如果太太準了你就去吧。不過年關街上很亂,你和虹兒兩個女孩子家出門我不放心,還是叫上伶俐的兩個小廝跟著才好。”
若水立即就頓腳:“奶娘!每日呆在家裏就和關在籠子一樣,再跟上兩個呆頭呆腦的小廝,想著都沒有興致,等嫁到了別人家,出門一趟更不容易了,想買個喜歡的首飾都不行!現在你還拘我,算了算了好沒意思,我不去了,我要睡覺!”
若水作勢要拔掉首飾上床睡覺,奶娘見她幾個月來好不容易有點興致,不忍心掃了她的性,隻好耐心哄了一會兒,才勉強答應她和虹兒倆個人出去逛街,一再叮囑虹兒要小心照管好小姐,出了差錯仔細你的皮等等。
雲太太體弱多病,這些年更是因為丈夫的冷落和周姨娘的得寵跋扈,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若水的事情基本都是由忠心能幹的奶娘作主,也聽女兒說的有理,女孩子家嘛,誰不愛美,大過年的,都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叮囑了幾句應允了。
在奶娘的幫助下,若水挑了一件桃紅色抽銀絲的箭袖窄襦,湖藍色百褶長裙,再披上鑲著白狐裘領子的披風就出門了。
得了自由,若水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欣喜,可還是遮不住神彩飛揚。
虹兒雖然年幼單純,還是多多少少明白了一點自家小姐的心思。不過她對奉直的印象確實不錯,大過年的,能舍得了父母來蜀郡找小姐,可見是個實心的,小姑娘家也就沒有多想,高高興興地陪著若水出門了。
倆個人裝模作樣地去首飾鋪子胡亂買了幾件首飾,又買了幾樣胭脂水粉,就借口累了來到和奉直約好的茶樓。
奉直坐在靠窗口的包間裏,怕若水出門不方便,雖然約了今天來,卻沒有約定時辰,大清早就在這裏等著,生怕錯過了。
正在望穿秋水之際,若水俏生生地站在包廂門口,滿麵嬌羞,不見了平日的明朗,潔白的狐裘越發襯得她麵若桃花,容光照人。奉直癡癡地看著,思慕已久,乍一見卻相對無言,一時竟忘了請若水進來坐。
碌兒看著倆人的樣子心裏直歎,看來兩人都是有情的,如果公子不顧一切帶這位雲小姐回侯府了,到時肯定掀起軒然大波,受苦的還不是他。
“公子,請雲小姐進去坐吧。”
碌兒輕聲提醒了一句,奉直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讓坐,碌兒親自倒上茶水,和虹兒守在門口,倆人坐下又沒有話說了。
半晌奉直才問了一句非常蹩腳的話:“雲小姐家年貨都值辦齊了嗎?”
若水再想矜持也忍不住撲噗一聲笑了,這一笑更是雙眸生輝,容顏明媚。
奉直看癡了,也尷尬極了,又不知說什麽好了,心裏想著見鬼了,自己平時大大方方的,怎麽一見這位雲小姐就緊張的總說錯話。
若水忍住笑問:“於公子不打算回家過年了?”僵局終於打破了。
奉直一想自己顧不上回家過年,繞道來到蜀郡,不就是為了再見到她明媚的笑顏嗎?
終於鼓起勇氣:“我探訪完好友,本可以直接回長安,可是想到小姐恩義,日夜難忘,一心想當麵一謝,所以才放棄回家過年,捎信向父母親謝了罪,專程來向小姐致謝。”
雖然說是致謝,可是若水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俏臉一紅,含情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子。
半天,才幽幽地說:“公子之意,小女子心下明白。隻是公子隻身在外過年,父母家人皆不在身邊,總有不便之處,望公子保重身體,我爹爹已安排大年三十晚上在我家門前放煙花共賀鄉鄰,請公子到時觀看,以慰思鄉之情。”
奉直心下一喜,沒想到大年三十晚上還能見若水一麵,連忙點頭謝過,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佩:“此玉從皇家寺廟求來,請過高僧開光,護身避邪,乃我自幼佩戴,從未離身,小姐若不嫌棄,請收下。大年三十晚上我一定前來觀看貴府的煙花。”
若水滿麵羞色地接過,低頭取出一個綠瑩瑩的翡翠玉佛:“公子千裏奔波,路途艱險,沒有護身之物怎行?這個玉佛乃我母親所賜,貼身佩戴十幾年,今回贈公子護身。”
倆人互贈了定情之物,奉直如獲至寶,看看時間不早,若水隻得告辭離去,奉直萬般不舍又不能挽留,隻能告訴若水他住的客棧,若有事可派人找他。
若水又羞又喜地帶著虹兒回去了,因為年關大家都忙,也沒人注意她神色不對,就這麽蒙混過關了。
大年三十,奉直一心等著晚上看煙花,盼著能再見若水一麵,此刻時辰未到,正無聊得慌,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來找他,捧上一個食盒:“小的是雲府家人,這是小姐跟前的虹衣姐姐說是公子的遠親,聽說長安人大年三十晚上要吃餃子,特意派小人送來餃子以慰公子思鄉之情,還叮囑今晚雲宅前放煙花,請公子前去觀看。”
碌兒不滿地嘟囔著:“什麽時候我的親戚成了公子的親戚?”
食盒用厚棉巾捂得嚴嚴的,打開以後,餃子還冒著騰騰的熱氣,香氣撲鼻,象一個個潔白的小兔子擠在一起,奉直滿心甜蜜,卻故作嚴肅地對碌兒說:“既然是你家親戚,看在今個是大年三十的份上,準你和本公子一起吃餃子!”
碌兒高興極了,大年三十身處異鄉,能到香噴噴的餃子,離鄉之痛也不那麽強烈了,看來這位雲小姐當真是個有情有意的,但願她和公子好事能成。
晚上站在擁擠的人群裏,他遠遠地看見了若水,若水也看見了他,倆人波光流轉,心意暗傳,卻脈脈不得語,隨著煙花絢爛的升空,和人群一齊歡欣著,直到結束了才戀戀不舍地各自離去。
雖然大過年的身處異鄉,不能與家人團聚,奉直還是開心極了,決定過完年再見若水一麵,讓她千萬等著自己,然後就趕回長安請父母派人來提親。
若水開開心心地過了年,家裏人以為她想通了,不再抵觸定親的事情,也都放心了,對她的管束也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