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誰是誰的夢之第二夢——魂述(二)

佛曰:因愛故生憂。

好熱,汗水小蛇般的從我那套中山裝裏露出頭來,好多花,紅紅藍藍,大片大片的,好多人,穿的奇形怪狀,頭發跟花一樣紅紅綠綠的。我像隻小老鼠般哆嗦著走在路邊也怕滿是青草的肚子裏放出汙染了花香的氣體。我哆嗦著報道,找宿舍,我哆嗦著從北方來到了這個眼花繚亂的南方。

第一年我像個大學生一樣在圖書館和教室裏勤奮,第二年我像個流氓一樣在酒吧和網吧裏發瘋,第三年我像個畜生一樣**了。

我戀愛了。我約會了。我從張三那裏借來手表,從李四那裏借來西裝,於是我人摸人樣的準時出現在了她麵前。好漂亮,修長的大腿,高聳的胸脯,紅紅的嘴唇……

學校的道路不長,我們在一起走路。第一圈,她的手不經意的碰到了我的手,第二圈,我的嘴唇不經意的碰到了她的嘴唇,第三圈,我們滾到了旁邊的灌木叢裏……從此我就過著瘋狂的畜生般的大學生的第三年。我愛她,真的很愛,至少我是愛她的。

外麵漸漸暗了下來,原來我在陰暗的樹林裏看著太陽從我眼中升起又落下。又一天過去了,不餓,真好。最近我好像越來越害怕白天喜歡黑夜了。陰冷的感覺讓我很舒坦。從陰暗走進昏暗,我長舒了口氣,無目的的四處晃,熟悉又陌生。一片草地上,我一聲呼哨驚起無數對衣衫不整的男女,看我一眼又無所謂的繼續未完成的造人事業。我壞壞地從他們中間走過,他們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手撫摩在*上,起起落落的聳動,湖邊的欄杆在低沉的呻吟,榕樹下的石頭也會喘息?嚶嚶的哭泣,他們吵架了,我開心的笑了。熟悉的灌木叢,裏麵悉悉簌簌的抖動,我揀了塊石頭丟進去。

“狗日的誰?”一個渾身光溜腳穿耐克的胖子站起來。

我眼力真好,這麽黑都能看的清楚。一個女人從肉牆後麵露出頭來,熟悉的紅紅嘴唇。我憤怒加憤恨:為什麽?她冷笑加嗤笑:我不愛你了,這就是理由。我的身體一下空了起來,連青草都消失了,腦袋開始劇烈的疼起來,砰砰的血管變粗然後爆裂,紅紅的鮮血,滿眼的血紅。我四處找東西,磚頭抓到了我手裏,上麵有一片暗紅,我就用那暗紅的地方狠狠的按在了那胖子的鼻子上。一聲怪叫,是我發出的,我瘦弱的身子躺在了地上,也許是我的肋骨硌痛了那雙耐克,他抖了一下,又重重的踩了下來,我感覺的到,我的肺泡在慢慢的扁下來,然後噗的一聲消失,一個又一個,我像死魚一樣瞪直了白眼,伸直了身軀等著別人。

“廢物。”然後就再也沒人注意我了。

“我不是廢物。”“你就是廢物。”

“我是大學生,天之驕子。”“你就是流氓。”

“我是時代的潮兒。”“你就一窮鬼。”

“你才是廢物流氓窮鬼。”“……”

“嘿嘿,沒話說了吧,狗日的。”“嗤笑……”

我帶著勝利的微笑和滿臉滿眼的紅紅爬上了9樓樓頂。我要飛,我要像鳥兒一樣。我就真的飛了。8樓的實驗室有人在擺弄瓶瓶罐罐,畢業論文課題還沒做完呢。7樓的圖書館有人在翻翻看看,那篇魂述小說還沒結尾呢。6樓的電腦室電腦熒屏在閃爍,哥哥寫給我的郵件還沒回複呢。5樓的自習室有人在讀讀寫寫,明天的課程還沒預習呢。4樓的教室有人在上課,老師的名字我還叫不出呢。3樓還沒看清楚,我就像鳥兒一樣優美的轉了個身,天上一顆流星劃過,帶起一條絢麗。2樓也沒看清楚,我又優美的轉了個身。雙臂展開變成了翅膀,華麗的一個滑翔,我輕輕的著地了,地麵好象重重的抖了一下。我調皮的把腦袋歪在一邊,看清楚了四周,好多人,男的女的,越來越多。推推嚷嚷,吵吵鬧鬧,男人把手伸到女人的裙子裏,口袋裏有另一個男人的手,***的笑,邪惡的笑,得意的笑。尖叫聲、驚訝聲、嬉笑聲、歎息聲……像一根根灌木的樹枝密密麻麻撲麵而來,我無法呼吸,就使勁的推樹枝,它們像一雙雙大手一樣拉扯我、劃拉我,一條條的血口子,我終於渾身鮮血的衝了出來。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我輕輕的飄了起來,就像充滿了氫氣的氣球越飄越高,高過了天上歸巢的鳥兒,飄到了那片雲上……那片雲是不是也要飄到我的小山村呢?晃**中我從天上掉到了地上,一股熟悉的新翻泥土的青青味道,我就一骨碌爬了起來。一隻蟈蟈從我麵前跳過,我追了上去,它跳我爬,它停我撲,滿頭滿臉的草屑。

“抓到了,抓到了。”

我高興的把它舉到父親麵前,父親嗬嗬的笑著,伸出滿是老繭的粗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爹,我想你了,畢業後我一定回家,自從出來後就一直沒回家,我好想娘,還有妹妹。”

“這不是回來了嘛,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父親喃喃著,望著東邊那座山:“老二,天快亮了,我們回家吧,不要讓你娘等久了。”

我跟在父親佝僂的身後走路。太陽越升越高,我躲在父親的背影裏越走越低,背影越走越大,越走越快,我伸出手,想像兒時那樣抓住父親的衣角,卻抓到一片空氣。我傷心的哭了,蜷起身子嗚咽,手臂抱著膝蓋,頭深深的埋在**,再緊一點,再深一點……

四周慢慢溫暖起來,像母親的懷抱,我抬起頭,四周一片汪洋,白茫茫的,我在其中飄**,浮浮沉沉。一口水灌到我嘴巴裏,鹹鹹的,澀澀的,是忘生水嗎?怎麽那麽像母親的眼淚?好困,好想再回到母親的懷裏睡覺,沒有頭疼,沒有小老鼠,沒有網吧,沒有硬幣,沒有紅唇,沒有耐克……蒙蒙隴隴的,我隱約聽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溫柔的說話,是父親和母親嗎?我就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