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完她的陳述,便去處理政事。而怡貴妃卻要留下她,說是要請她指導指導藥膳。但在皇上離開後,她問她要一粒能讓人持續高熱的藥丸。
她的身體虛弱,持續高熱,極損身子,於她並不適宜。可她到最後,還是給了,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萬一她高燒時,她醫治不力,不僅不能救她,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更有甚者,還會連累整個太醫院,代價實在太大。
或許,她沒有辦法拒絕她清澈如水的乞求眼神,和那不顧尊卑身份的重重一跪。又或許,她對她心有內疚,即使奉的皇上的旨意,她亦無可奈何,但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法釋懷。
怡貴妃接過她的藥,又給她交代了幾句話,讓她到時說與皇上聽。所有完畢後,她又對她由衷而道:“韓大人,承蒙你細心照拂,感激在心,還望善自珍重。”
隨後當晚,怡貴妃病危,她奉旨匆匆趕往聽濤軒。今日,怡貴妃尚未蘇醒,皇上已在朝堂上宣布帶她前往名山祭天。
此時,她方明白,一粒藥丸,一場驚心動魄的高燒,成就了她與皇上的名山之行。但心下總有狐疑難解,怡貴妃為何要如此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僅為的是告訴宮中其他妃嬪,告訴太後,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未免小題大做,殺雞用了牛刀。
這等猥瑣不堪的方法,她心目中的長樂公主是不屑於用的。仔細回想她的話,她不由生出幾點旁的想法。她最後的幾句話似乎是在道別。
道別!她要走嗎?韓醫女頓時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怎可能!怡貴妃從皇上的眼皮底下逃走,這是做夢都不會發生的事情。
或者,她有其他的目的也不一定。後宮浮浮沉沉,林林種種,誰又能說得清道得明。怡妃屢遭陷害,數次受難,人心本善變,尤其這美人,機心更是無法揣度。
隻是不管怡貴妃意欲何為,來日若是皇上得知此事,必不會糊塗了事。一番追查下來,她,怕是在劫難逃了。
“怡貴妃,假如你僅僅以此爭寵,倒是我的造化了。如果你不幸被我言中,想要離開,必會引發血雨腥風。”韓醫女暗自想道。
又過一日,未央高熱退去,氣色也好了很多。韓醫女在服侍她喝完藥之後,便回太醫院。轉過一處綠樹濃蔭之時,隱約看到兩個人影,似在低聲交談。走近些,仔細看看,竟是李雲瑾和依瀾。
原來是這對璧人。宮裏的人都說,放眼全宮,要說誰最能合瑞王的心意,自然是依瀾姑姑。瑞王之所以不娶親,就是在等依瀾姑姑點頭呢。
這些話,她常常聽宮裏的宮女太監私下聊天時說起。雖然依瀾姑姑是孤女,無家族勢力支撐,但有太後的喜愛,比多大的家族勢力都要強百倍。最重要的是,瑞王爺喜歡!隻要依瀾姑姑在,瑞王爺的眼睛就
像是長在她身上似的。所以,總有一天,依瀾姑姑會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享一世尊寵榮耀的。
關於為什麽太後一直不肯下懿旨,將依瀾嫁出去,而皇上也不急於賜婚的原因,宮裏最多的說法便是太後甚是喜愛依瀾,當她作自己的女兒看,想要再多留兩年,再行賜婚。還有一種說法是,其實依瀾姑姑並不想嫁給瑞王,瑞王爺不過是剃頭刀子一頭熱。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隻要瑞王爺和依瀾姑姑單獨一起,就有可能發生些她不該看的事,說些她不該聽的話。想及此,韓醫女一陣麵紅耳赤,不敢再逗留片刻,趕緊走開。
“怡貴妃已經蘇醒,六哥決定明日,我們就離宮。”李雲瑾深凝著依瀾,輕柔道:“名山離瑞都有些遠,我要許久才能回來。”
依瀾盯著樹林遠處,無悲無喜,僅淺淡回應了一聲。
李雲瑾冷冷而笑,“看來我又自作多情了。早已料到你會是這副不鹹不淡的模樣,我卻仍心心念念著來告訴你,真不知自己在圖個什麽。”
“你既已料到,又何必跑這一趟,還令自己生場氣。”依瀾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他沒想到她沒有半分感動,半分內疚,隻用了這句可以讓他當場吐血的話來回答。怒極反笑之下,他道:“依瀾,我哪點配不上你,你總是對我冷冰冰的。我李雲瑾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低聲下氣過。你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從此,我便不再打擾你。”
依瀾苦苦笑道:“我欠太後的一世恩情,自然結草銜環相報。瑞王,你如果定要娶我,你不妨去請求皇上賜婚……”
“你明知六哥是不會將你賜給我的。六哥之所以並不阻止我來見你,是因為相信我,不會因為你背叛她。即使我愛你刻骨,也不會枉顧他的江山社稷。”李雲瑾苦笑,“我想太後,之所以同意你見我,是想要通過你,從我這裏探聽消息吧。依瀾,我和你真的不能跨過彼此的障礙嗎?上次我曾問過你,是否會一直追隨太後,你回答是。今日,我還想再問一遍,你確定李雲弘坐上皇帝的寶座後,會像六哥一樣,將雪國帶向繁榮。”
依瀾垂下眼眸,一言不發,良久良久,才輕聲道:“我父親本就是朱家的家奴,後被破格提拔為將軍,這些都是朱家的恩情。太後從十歲開始養育我成人,對我多有體恤,此番恩情,我焉能不報。何況,我的心裏沒有你,我喜歡的人,是寧王。你對我的好,我了解,也很感動,但你不是我的意中人。之前,我不想傷你,可如今你的糾纏令我很是苦惱,我不得已,隻好告訴你。”
“你在撒謊!”李雲瑾如遭晴天霹靂,咬牙切齒地伸手抓住她的雙肩,狠辣道:“依瀾,你並不擅長說謊話。老實告訴我,你的意中人不是寧王,是我,你隻不過是為了讓我死心,要和我劃清界限,對不對!李雲弘怎麽配得上你,他配
不上你,你也不會喜歡他那樣的人。”
依瀾緊緊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道:“李雲瑾,你總是那麽自負。憑什麽,你覺得寧王配不上我。你又憑什麽說我不會喜歡寧王。太後將我養在身邊十年,我和寧王相處也有十年,甚至我和寧王認識的時間比你還早。我喜歡寧王有什麽奇怪的。”
“你和皇上覺得寧王不好,不過是因為他是太後的兒子,對你們的勢力有威脅。所以你們覺得他處處缺點,但在依瀾的心中,寧王是最好的男子。我追隨太後,固然有報答她老人家恩情的意思,但也是因為寧王。”
李雲瑾冷聲打斷她,“依瀾,你可以拒絕我,也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要貶低你自己,更不要強行將你和寧王那樣的人硬拉在一起。”
依瀾咬緊牙關,“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總認為自己能夠看透別人的心思,總認為自己已經了解天下的事情,總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也許,你所看到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也許,你錯了。雲瑾,我們各為其主,終有一天,會走向決絕。既然早晚有那麽一天,又何必苦苦糾纏不清。”
“再者,我依瀾雖然是名宮婢,但也不是無心胸抱負的人。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為什麽要喜歡你一個普普通通的王爺,而不傾心於有可能登上大寶,成為九五之尊的寧王。瑞王爺,你和寧王之間的差別,以及彼此的分量,不用我明說,你自己也掂量得出來。”
聽著依瀾的話,李雲瑾不相信地緩緩搖搖頭,“依瀾,你不是這樣的人。我認識的依瀾,極重恩情,淡薄名利,絕不是一個趨炎附勢,醉心宮中地位的人。”
“依瀾,暫且不提你對寧王的愛慕是真是假。單以寧王的為人來看,他就不是一個值得你托付的良人。他雖遲遲沒有娶親,但他身邊的小寵卻數不勝數。他不會真心對你,現在不會,以後他若做了皇帝,便更不會將心思放在你的身上。依瀾,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要自己將自己推入火坑。”
和李雲瑾的談話,永遠都是不歡而散。然而,他離開前的話卻在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回響。當她回到屬於自己的獨立小院時,下唇已被晶瑩的貝齒咬得幾乎流血。
暮色深沉,天色漸晚。
商清悠閑地剛走進儀元殿的前院,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裏等她,安靜冷淡。
“芳儀?”
背對著她的人轉過身來,眉眼間,沒有絲毫媚色,一張清淡的臉龐薄施胭脂,雖不嬌豔,倒也賞心。此人正是肅妃,康芳儀。
“商清,我們多年未見,你居然還能僅憑一個背影,就叫出我的名字,真的很令我意外。還記得那年,他選妃,勾掉你的名字,選中了我,你哭泣著跑到我那裏,向我哭訴,為什麽他要那麽做。明明他是愛你的,為什麽又勾掉你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