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事,心裏猛然一緊,“綠珠呢?你不會把她殺了吧。你可是答應過我不殺她的。”激動之下,傷口牽動,要不是緊緊咬住了唇瓣,恐怕已逸出聲音了。

“我答應了你不殺她,就不會殺她。她人已在永樂宮。”

“嗯。”她總算鬆了口氣。

想了想,還是開了口,輕聲道:“皇上,你還是讓人將臣妾送回永樂宮吧。”

“為何?”李雲昊微蹙眉看向她。

未央一愣,“為何”二字,他說得坦**自然,反倒是她似乎在無理取鬧。“臣妾在這裏,皇上不方便。臣妾病體,氣味也不好,恐汙了龍床。”她低聲道,語氣淡漠。

李雲昊不由得微微怒了,冷笑道:“你昏迷的五天裏,我哪天不是和你睡在一起的。你說自己氣味不好,受傷的時候,你該自己爬回永樂宮,而不是任由我帶來禦坤殿。”

他眉色沉凝,冷冷盯著她,卻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心裏一疼,一絲懊悔升騰而起。

她側過頭,兩個人沒有說話。

“未央,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他微歎道。

住在禦坤殿,對於後宮的嬪妃而言,是多麽大的尊榮。而她,唯有苦笑,“皇上,臣妾有自己的寢宮,那裏才是臣妾該住的地方。”

一口一個皇上,一口一個臣妾。平日裏,她多是連名帶姓,李雲昊,李雲昊。忽然,她淡漠疏離客氣地用尊稱,他沒有半點高興,反而生了怒意,不過見她病體,壓抑住了。

“我讓你住這裏,你就住這裏,這是聖旨。”他話裏隱含的怒氣,她能聽得出,不禁一怔又失笑。她說得不對嗎,既然兩個人不過是名義上的皇帝和妃嬪,又何必弄得那麽如膠似漆,你儂我儂的樣子。她離開,不是正遂了他的心願,他這又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李雲昊聽到她笑,似乎怔了怔,道:“未央!”

未央皺皺眉,轉過頭看向他,“皇上,臣妾住在這裏,恐怕會打擾到你和清兒姑娘。”

李雲昊身子一僵。未央苦澀輕笑,喃喃道,“皇上如果信任臣妾,就不會殺臣妾。清兒姑娘和皇上的情分,臣妾自知比不上,也不想比,更不想和清兒姑娘爭皇上。臣妾隻想能安安靜靜的生活,望皇上成全。”

自她受傷,他一直緊繃的情緒因她淒涼的一句“隻想安安靜靜生活”終於抑製不住,噴湧而出。他小心翼翼將她抱進溫暖結實的懷抱裏,輕輕吻上他的發頂。她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似是抵觸這樣的親昵。

她抗拒他,他心知肚明,但她身體未愈,對她用強,他做不到。“相信我,我的心裏有你。”他微微沉了聲音。

未央稍稍出神,他說心裏有她,卻沒有說隻有她。再也無力多想,初醒後的倦意越來越大,她靠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李雲昊已經不在禦坤殿,四名宮婢守在她的旁邊。

見她醒過來,一名年紀稍大的宮婢恭敬道:“娘娘,韓大

人剛來過,替您換了藥,湯藥也已準備好。奴婢先服侍您用膳,再服侍您喝藥。”

她說完,對自己身邊的宮婢道:“去禦膳房將娘娘的藥膳拿過來。”又對另外的兩個宮女道:“你們去禦藥房將娘娘的湯藥端來。”

未央愣愣地看著那個宮婢領命出去後,問道:“皇上呢?”

年長的宮婢神色恭謹道:“皇上臨走時吩咐奴婢說,如果娘娘醒了問起他,就說文昌殿有緊急的事情要處理。”

“文昌殿?皇上一向不是都在禦坤殿處理政務的嗎?”

年長宮女羨慕地道:“皇上下了命令,除了服侍的相關人等,其他人一律不得踏入禦坤殿。禁軍統領秦楓大人已經過來巡查了多次,囑咐不能讓任何人擾了娘娘的休息。”

他這是做什麽!未央心裏突地煩躁起來,他和她之間還能怎樣,還能怎樣!

宮婢將藥膳端進來,她也確實餓了,於是在那個領頭宮女的服侍下,勉強吃了點東西,又喝了湯藥。既然沒有死了,總歸是要活下去的,隻是在這深深的宮牆之中蹉跎歲月,實在遺憾。

在禦坤殿養著,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雖然腹部的傷仍在,但李雲昊幾乎一刻也不離開她的視線。她醒著的時候總是逼著她吃粥喝藥,將時令的水果切成小片,在溫水裏浸泡之後喂給她吃。然後又想著下一頓該弄些什麽給她吃。再就是弄一些新奇的玩意兒給她解悶。

未央知道他是故意找來很多的話題來紓解她抑鬱的心情,怕她總是記著那一晚,那種傷,不好好養著,最後落下什麽病根來。然而,那一晚早已成殤,內心的灰敗隻有自己知道。

皇太後,皇後和其他的妃子都曾經過來探病,卻被他一一攔在了外麵。直到入夏,她的身體才大好,能四處活動,但依舊住在禦坤殿,不得出去。

“也不知道永樂宮裏的人都怎麽樣了?”她無奈地望著門外四角的天空,微歎口氣。

李雲昊從背後擁住她,“是不是悶了?”想了想,又道:“你父皇傳來了國書,說是很想見你一麵。我帶你回一趟衛國如何?”

未央又驚又喜,轉頭望向他,玉眸生輝。他的嘴角亦漾開清淡的笑。從受傷起,她安靜得可怕,即使他找來了有趣的玩意兒,她也不過硬擠出笑,敷衍一下,大多時候,總是看著門外的一方天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他的心裏也是怒氣集聚,但一想到她的身體,也隻有隱忍下來。

衛國國君思念成疾,想要見她,特地上國書,請求能和女兒見一麵。他迫不及待地告訴她,果然,在她的眼裏,他看到了勃勃生機。

但此事卻遭到了宰相範紹禮和朱氏兄弟的強烈反對。

範紹禮道:“啟稟皇上,老臣以為皇上偕同怡妃娘娘去衛國省親之事不妥。暫不論衛國和雪國之間多年的邊境戰事,單論衛國和雪國之間的地位,皇上派使節過去表達慰問之情足以。”

朱敬和亦出列道:“衛國公主來到雪國不足一

年,衛國國君便以思念之名上書。這其中是否另有別情,還請皇上三思。”

李雲昊神色微凝,“衛雪之間交戰多年,兩國都有損傷。鶴蚌相爭,漁翁得利,衛雪之間的矛盾,最後得利的是緊鄰衛國的梁國,和緊鄰我國的邊塞。如今衛雪兩國修好,衛國可修養生息,成為抵擋梁國的屏障。我們也可以騰出手來處理和邊塞之間的紛爭。難道兩位愛卿是不願意看到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麵嗎?”

範紹禮和朱敬和立刻跪下,“臣惶恐。”

李雲昊道:“天下人皆知,長樂公主是順安帝的掌上明珠。公主突然和親雪國,順安帝思念乃人之常情。這是天道人倫,我雪國向來仁義,怎能給天下人留下不盡人倫之情的口實,令諸國笑話。”他的聲音低沉,不溫和也不過於冷冽。範紹禮突然有種心悸的感覺,強烈的不安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殿中其他的臣子很是吃驚,朱敬和和範紹禮一向不睦,先帝同時扶持他們兩人,就是為了保持朝中的局麵能夠平衡,而這次,他們居然難得地能兩個人一致。更令他們吃驚的是,皇上首次在大殿之上同時反對了朝中兩位重臣的意見。

同時宮中的人也都在紛紛議論。不久前,宰相大人生病,皇上也隻是派了禦醫去診治,並沒有令賢妃和麗嬪回府省親。在其他國,從沒有聽說過,出嫁之後的公主有回國省親的先例。憑什麽她怡妃能得到聖眷,不僅為她罷朝,和她同住禦坤殿,還不夠,還大張旗鼓地帶著她回衛國。此等榮耀,太後,皇後都不曾有過。

宮裏終於沸沸揚揚傳開,皇上獨寵怡妃,雪國皇宮後宮粉黛毫無顏色。不僅如此,其他國也得知了一二。

未央被拘在禦坤殿,殿中服侍的宮女得了李雲昊的嚴令,沒有人敢多言。所以,對於殿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兩月裏,兩個人吃睡都是在一起。他忌憚她的傷,並未碰她,也沒有到其他的妃子寢宮中過夜。一次,內廷司拿來牌子,她隻作沒看見,看著自己的書。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揮揮手讓黃總管退下,沉浸地處理手中的政務。

不知為何,她感覺李雲昊對她相較以前,變得貼心,小心翼翼,不再喜怒無常。她不清楚他這些日子有沒有去看那位清兒姑娘。她和他之間的裂痕,在兩個人的無聲靜默中,逐漸加深。

夜裏,李雲昊一直都沒回來,她躺在床榻之上好陣子,也沒有等到他。傷口雖已大好,氣血仍舊不足,臉色蒼白,病體孱弱,不多時,她便迷迷糊糊起來,支撐不住。

“未央……”

聲音幽遠,低低沉沉,慢慢地近了。未央想要起床,隻覺身子沉重不堪,似被什麽扯住了,無論怎麽掙紮都起不來。她用力睜開眼睛,下意識望去,卻見商清一身素白,正凝著她,嘴邊噙著冷冷的笑,未央驚駭不已,猛然坐起來,滿室寂靜,隻有宮燈暈黃的光。她一身冷汗,清兒姑娘來過?夢,隻是夢!禦坤殿李守衛森嚴,沒有皇上的命令,誰能進得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