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隻有她還停留在原地。◎

顧雲合一頓, 隨即捂著手機打開臥室門。

門外,顧雲昌還在狼狽撿著落在地上的東西。

顧雲合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幾分了。

她打開連廊的小燈:“大半夜的,你在幹什麽?”

顧雲昌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刺得閉了閉眼, 然後才撿起東西, 站起來看向她:“關你什麽事?你大半夜的不睡覺……”他有意無意地視線掃過顧雲合捏在手中的手機, “你在和誰打電話?”

顧雲合不動聲色地把還在視頻中的手機往身後藏了藏,一句“關你什麽事”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自己的弟弟。

顧雲昌白她一眼, 轉身走了。

顧雲合這才合上房門,重新鎖上, 回到了**。

先前她一直捂著麥克風, 周憚在那頭聽得模模糊糊,但還是知道她在和家人說話。

聽起來像是個男生。

他漫不經心猜問:“你弟弟?”

顧雲合嗯了聲。

也沒打算多解釋。

潛意識裏,她並不想把家裏那些事講給周憚聽。

周憚視頻那頭突然冒出來個嬉皮笑臉的男生來。

郭自橫對著鏡頭裏的她,興高采烈喊了聲:“喲,小嫂子!”

“小嫂子”這個稱號也不知道是誰先喊起的。

那群男生之前一直叫著她小學妹,自從她和周憚在一起以後就突然改口成了這個稱謂。

顧雲合也打了聲招呼。

周憚嘖了聲, 挪開鏡頭, 衝著郭自橫:“一邊去。”

顧雲合聽著郭自橫在那頭被周憚撥弄開還挺不爽的:“怎麽,打個視頻還不準人看了?”

“你嫂子穿著睡衣呢。”周憚那邊像是嘩啦一聲拉開了櫃子, 然後起身走動了起來,來到了陽台上。

隨後打火機滑輪嗒一響, 他靠在寢室陽台欄杆上,吊兒郎當叼了支萬寶路看著她。

說是顧雲合穿著睡衣,其實還沒有夏天穿著短袖裙子露得多, 加上她這邊光線較暗, 不太看得清楚。

也不知道這人在在意著什麽。

果不其然顧雲合能聽見那邊傳來郭自橫遠遠一聲鄙夷:“那鏡頭漆黑看得見個屁, 你就是舍不得把小嫂子給人瞧唄!”

周憚彎了彎唇角,慢悠悠吐出口煙圈來,對著寢室裏:“對,老子就是舍不得。”

那邊郭自橫氣得逗貓去了。

聽著耳機裏傳來男生們的吵吵聲,顧雲合突然覺得現在在家裏也沒有那麽冷清了。

再聊了幾句,她看了下時間:“掛了。”

周憚剛好一根煙抽完,掐了煙頭,沒有主動摁斷視頻,而是在等她主動掛斷。

顧雲合掛了視頻。

手機上鏡頭一黑,隨即顯示本次視頻聊天已結束。

周憚再在陽台上待了會兒,散了散身上的煙味,然後才推開陽台門回了寢室裏邊。

郭自橫還在裏邊拿著根逗貓棒逗感歎號玩,一人一貓玩得不亦樂乎。

瞧著周憚進來,他故作誇張地感慨了句:“這有的人啊,談起對象來就是膩歪!連臉都不願意給別人瞧了!”

他這話雖誇張,但其中的感慨之意卻頗有道理。

自從周憚和顧雲合談起戀愛來,他們男生組的各種局是一次也不去。

籃球也不打了,酒吧也不泡了,整天整天地就陪著顧雲合泡圖書館,陪著去上課,或者去顧雲合打工的甜品店裏等著,兩人跟黏在一起似的。

唐毅旗還在群裏吐槽著說周爺談個戀愛是不是被什麽東西奪舍上身了。

以前和其他女生處對象的時候哪見過這位爺這麽上心的。

“滾犢子。”周憚笑罵。

“話說小嫂子沒在學校裏邊?”郭自橫好奇問。

不然這倆人隔著幾百米有麵不見,在這打什麽視頻。

周憚扯了洗漱用品,點頭應了聲:“請假回家去了。”

“這好好的期末周還請假回家?”郭自橫驚訝,“這績點第一的學霸就是不一樣哈。”

寢室裏還有倆男生,在旁邊窩著打遊戲,沒參與進他們的對話。

聽郭自橫說完後,有個男生突然抬起頭:“嫂子是請假回去看她爸吧?”

“啊?”郭自橫疑惑,停下揮舞逗貓棒的手,“她爸病了?”

周憚往出聲的那男生淡淡瞥過去一眼,起身朝著衛生間的門走去準備進去洗漱。

“不是。”那男生撓了撓頭:“我上次去辦公室交論文的時候,正好遇到嫂子找他們學院導員請假……”

他朝周憚搖搖手:“那個憚哥,不是我偷聽哈,我也就是無意聽見他們導員和院長在感慨,真是不小心聽見的!當時辦公室沒其他人了……”

上次他去教師辦公室交論文,正好和走出門的顧雲合擦肩而過。

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顧雲合就匆匆離開了。

然後跨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就正好聽見美術學院的導員和院長感慨了幾句,說顧雲合這女生不僅成績優異表現乖巧,還頗有孝心,每年這個時候都請假回去祭拜父親。

看見他進來後,導員和書記就沒說其它什麽了。

他當時交完論文也就給忘了,直到今天周憚和郭自橫在寢室裏交談,他這才又給想了起來。

“小嫂子她爸好像早就去世了,每年這個時候都請假回去祭拜她爸的。”他撓撓頭說。

聞言,周憚步伐一頓。

-

第二天顧雲合去集市上買了祭拜需要的一些紙幣和香煙。

顧父生前愛喝牛欄山,她也就順道去四方街買了瓶。

正巧水果店的趙老板在外邊卸貨,瞧見她買了一堆東西,喊了聲:“雲合,這麽早就放假了?”

趙老板以為她寒假放得這麽早。

顧父生前也趙老板關係挺好,兩人時常約著一起出去釣魚喝酒。

“沒有。”顧雲合搖頭,輕聲回道,“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

趙老板正卸著貨,聽她說完愣了下,然後才看見她手裏提著的一大袋紙錢和香煙。

“哎呀你瞧我這記性。”他拍拍腦袋,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要去看你爸是吧,幫我給捎句話,讓他在下邊吃好喝好點。”

說完他又扭頭回去繼續卸貨了。

顧雲合悶著頭默默走開了。

她抬眼看著這條顧父生前最常來散步的四方街。

這也是她在貢縣最熟悉的一條街。

從街頭趙老板家水果店這裏數起,依次接著就是服裝店、機關夥食團、兩元零售店、理發店……

曾幾何時,顧父帶著她在這裏買過她喜歡吃的水果,在她生日那天帶她來買過這輩子穿的第一條裙子,帶著她剪去已經長到屁股的長發。

街頭到街尾,父親的大手拉著她的小手,走了一遍又一遍。

而現在,水果店趙老板依舊在卸著最新鮮的貨,服裝店的店員在展示著自家的漂亮衣服,夥食團裏廚師將鍋勺鏟得嘩嘩作響,兩元零售店的喇叭賣力呐喊著“全場兩元全場兩元賣完就關店”。

時光依舊頭也不回地奔湧向前。

好像隻有她還停留在原地。

陷在過去顧父還在的記憶裏無法前行。

……

回家的時候顧母正在廚房裏燒著菜,準備中午吃。

顧父的墓地在城郊,離貢縣還是有一大段距離,坐公交去得要不少時間,中途還得換乘。

貢縣城裏也不是沒有公共墓地,但一塊就得要好幾萬,所以當時顧母買的是隻要幾千就能買下的城郊的墓地。

路途較遠,顧雲昌上午還要上半天的課,顧母隻去給他請了下午和晚上的假。

但就這樣,她都有點擔心自己兒子會落下點課程沒學到,早上起來的時候對著顧雲合明裏暗裏抱怨了好幾聲。

見顧雲合買了這麽多東西,她又涼涼道:“給你爸買這麽多東西,也沒見得你這次回來給我和你弟弟買點什麽。”

顧雲合開口,嗆了聲:“等您走了我也給您買這麽多。”

顧母一愣。

像是沒想到一向悶不做聲的女兒會說出這種話來,她揮起鏟子:“死丫頭你哪學來的這些話?”

顧雲合沒理她。

正值顧雲昌放學回來了,顧母笑著迎上去:“兒子回來啦!快書包放著,今天累不累?”

顧雲昌甩了書包:“不累媽,今天又煮了什麽好吃的?”

他眼睛就盯著餐桌上放的幾盤鹵菜。

那是顧雲合買回來祭拜顧父時用的。

祭拜時擺上好酒好菜和瓜果,再點上香燒一盆紙錢,就是貢縣這邊祭拜的習俗。

“那是給爸的。”顧雲合注意到自己弟弟眼神落在上麵。

顧雲昌努努嘴,扯了扯顧母的圍裙:“媽……今天上午老師還表揚我這段時間有進步來著,不枉我最近這麽累都堅持學習……”

他這一扯顧母就軟心腸。

“給你爸吃就不能給弟弟吃了?”她衝著顧雲合,“你爸生前不是交代過你要照顧好你弟弟,你就是這樣對弟弟的?”

她說著就把鹵菜端到顧雲昌麵前。

顧父臨終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又浮現在顧雲合腦子裏。

那雙顫顫巍巍、布滿縱橫傷痕的手拉住她,說讓她照顧好母親和弟弟。

顧雲合慢慢放下手。

她最終沒再阻止。

顧雲昌吃著鹵菜,朝她丟過來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吃完飯就是該動身的時候,顧雲合和顧母提著東西,站在門外等著顧雲昌。

顧母催了句:“快點兒子,等會兒趕公交來不及了。”

顧雲昌在屋內磨磨蹭蹭。

他小聲嘟囔了句:“年年都去,老子都去煩了,有什麽好值得祭拜的……爸都死那麽多年了。”

這時他手機一響。

備注叫陳哥的人給他發了條語音。

看見備注名的那一瞬間,顧雲昌瞳孔一顫,恐懼的神色從眼底一閃而過。

他小心翼翼點開語音。

陳哥語調流裏流氣的:“雲昌啊,聽你們班同學說你下午晚上請了假?”

顧雲昌呼吸驟然急促。

手機上陳哥的聲音還在繼續:“下午過來——跟我們玩玩?”

作者有話說:

目前還在走劇情ing

下章有俺從構思這篇文開始就想寫的一場高|潮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