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逼著他們兩個分手◎
隔天一早周憚又被一通電話給喊了回去。
大年初一。
周家老爺子在港城辭世了。
周憚和他爺爺不親, 年少時周老爺子忙著帶領商業帝國處處征戰,退下來以後就常住港城,爺孫倆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靈堂內一群假模假樣的人紅著眼擠出幾滴淚來的時候,他還站在外邊抽著煙和顧雲合聊天。
顧雲合上午回貢縣去看顧父, 本來是準備帶著他一起的。
可惜臨門一腳, 他被黎容淑打電話叫回來了。
家中長者辭世, 他就是再混不吝,有些規矩還是要守。
顧雲合給他發大巴車班次的車票。
上午出發, 中午能到貢縣。
他打字:“下次再陪你一起回去。”
顧雲合回他句好。
正好黎容淑踏著高跟鞋從靈堂裏走出來。
方才各種媒體才采訪完,這位素日麵色冷白的女強人硬生生是給自己擠出了幾滴眼淚來。
微紅的眼眶與和冷淡繃成一條直線的嘴角合在一張臉上, 給人以一種怪異感。
周憚掀起眼簾掃了她一眼, 在垃圾桶上摁滅了煙。
“昨晚上去哪了?”黎容淑聲音傳來。
昨晚上她特意安排的飯局,最後李家小姐一個人在餐廳等了兩個多小時都沒等到要來的人。
“你不是知道?”周憚轉過來瞧她,眼皮耷拉著,沒什麽好脾氣。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沒準備在這裏多待。
他知道他離開酒店後,黎容淑就叫人查了他的航班班次, 還派了家裏的人去機場攔他。
可惜晚了一步。
周家的人到機場的時候他的飛機正好起飛。
黎容淑看著自己兒子離開的背影, 被他嗆得愣了下。
她沉臉,仍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女強人模樣。
“那女孩叫顧雲合?”
不出所料。
周憚步子一頓。
之前陳叔說少爺對這女孩很上心的時候, 黎容淑還並沒有多大在意。
左右不就是個小丫頭,最多用了點什麽手段把周憚難得纏了幾個月。
她自視了解她兒子一貫作風, 覺得現在就算再喜歡,時候到了兩人就會分而已。
沒想到大年三十,周憚能拋下整家人飛回去見那個女孩。
她便叫人查了查。
這一查才發現, 之前派出所打架那次, 周憚也是因為這女孩才進去的。
還不止一次把女孩帶回了臨江壹號。
以前周憚就算玩得再過分, 也從來沒把女朋友往臨江壹號裏帶過。
黎容淑這才意識到自己兒子對那個女孩是真有點不同。
她站在靈堂出來的台階上,瞧著自己兒子一點一點慢慢走了回來。
走到她麵前。
母子兩人隔著台階對望,一上一下。
暗潮洶湧,誰也不讓著誰。
周憚冷笑:“你要是敢動她——”
他麵上沒什麽表情,語氣淡得就像是在說著一件無足輕重的事,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決絕又威脅,“我就讓你看看魚死網破的結果。”
他頭也沒回地走了。
黎容淑依舊麵無表情站在原地。
以前周憚對她,對這個家再有不滿,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膽敢直接對著她放狠話。
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就為了那個女生。
後麵一直默默跟著她的陳叔走上來,溫聲:“夫人,少爺都這樣說了,那還……”
周憚這人說到做到。
他說要和人魚死網破,那就算豁條命也要叫那人扒層皮。
“我當然不會逼著他們兩個分手。”
外邊天是冷的,現在還稍微吹起了點風。
黎容淑攏了攏穿在最外邊的羊絨大衣,笑了笑。
“但若是那女孩自己提出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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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縣一連著好幾天的氣溫都比寧圳要低。
顧雲合到墓地從公交車下來的時候冷得搓了搓肩膀,後悔自己沒把最厚的衣服帶過來。
今天是初一,來看望親人的人很多。
以往獨自一人走的小路都沒有那麽冷清了。
也就是在給顧父燒香的時候,她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顧雲合?!”
她回頭看去,見是鄰居王大媽。
王大媽也是來掃墓的,跟著家人一起。
王大媽拉著她:“雲合,你最近怎麽都沒有回來啊,也不去看看你媽媽和弟弟。”
她上次從家裏搬出去的事情,街坊鄰居都還不知道,當時大家還以為就是一次家裏的小矛盾。
顧雲合笑了下,沒回答王大媽的問題。
她隻祝了聲王大媽新年快樂,又問她最近身體怎麽樣。
王大媽揮揮手:“我身體好著呢!”
說完,她往四下看了眼,靠近顧雲合說,“倒是你媽媽不怎麽好,為你弟弟的那件事情操心成那樣,都快瘦得皮包骨頭了。”
顧雲合一頓:“……什麽?”
“你不知道?”王大媽驚訝地看著她愣住的表情。
顧雲合眨眼,搖了搖頭。
王大媽最後一句話音量不自覺提高,和她一起掃墓的幾位叔叔阿姨也跟著看了過來。
有位大叔唉了聲:“還不都是你弟弟在外邊欠錢,那麽大的數目,你媽怎麽可能還得上哦!”
“就是就是,昨天你媽媽還來問我借了兩萬,你們什麽時候還我啊?”又有位卷頭發的中年婦女開口。
“行了行了!”王大媽瞧著她一點點發白的臉色,趕緊製止,“我瞧著顧丫頭像是不知道。”
她說完又朝顧雲合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雲合……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事,那我先走了哈。”
然後她轉身跟著先前說話的那幾位叔叔阿姨離開了。
遠遠還傳來小聲的議論。
“還是怪他們家男人死太早……”
“也是造孽,幸好有個女兒懂事點。”
“不過她媽和她弟弟都這樣了,前幾天都沒見她回來過……”
顧雲合靜靜看著眼前顧父的墓碑。
上麵清清楚楚刻著:
愛妻張豔
愛女顧雲合,愛子顧雲昌
她麵無表情,剛剛一切像是沒發生過般,繼續給顧父燒著紙錢。
下山的時候已經過了人流量最多的時候,顧雲合瞧見保安室裏的大爺還在,她走上前去問了聲好。
大爺記得她,笑著說:“又是你啊姑娘,來看爸爸?”
顧雲合點了點頭。
“這份孝心可真是難得,你爸爸要是知道你這麽孝順,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保安大爺感歎道。
聽到孝順兩字時,顧雲合睫毛輕顫了顫。
和大爺告了別,她坐公交回了貢縣。
今天回寧圳的大巴已經沒有了,得要在貢縣住一晚。
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家附近。
顧雲合仰頭,從樓下往上看了看。
家裏還亮著燈。
想起白天在公墓聽到的那些話,她垂下眼皮,踱步慢慢走開了。
她找了家就近的住宿開了房。
大過年的,還很少有一個人出來開房住的。
辦理登記的時候前台看了她好幾眼,瞧著她麵色有點白,問她:“小妹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搖頭,拿著房卡上去了。
那晚顧雲合做了場夢。
夢裏泥石流混水混雪滾滾而下,所經之處萬物都被無情地埋在下麵。
她奔跑在茫茫泥流之中,抓住顧父從其間伸出來的手想往外拔,卻怎麽也救不了顧父。
最後顧父用僅能活動的那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小雲合,照顧好媽媽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