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是她放不下◎

醫院人還挺多, 顧雲合掛完號後等了很久。

坐在外麵等候區的凳子上,她有點出神。

這還是她回國以後第一次來醫院。

初到意大利的時候她倒是常去醫院。

最開始她還是不願意去的,直到安娜發現了她的不對,才一直強行帶著她去。

醫生是個女醫生, 見她進來後問她是哪裏不舒服。

顧雲合活動了一下肩膀和手腕:“昨天運動的時候運動量大了點, 今早上起床手這裏連帶著都很酸痛。”

女醫生邊檢查她手邊問:“什麽運動?”

“射擊。”

聞言女醫生頓了下, 抬頭來看了她一眼。

像是在好奇看著這麽乖乖巧巧的女孩子還會去做這種運動。

顧雲合手臂的情況不嚴重,但也算不上太好。

檢查完後女醫生皺眉:“射擊這種強度大的運動, 在做的時候要注意著自己身體的承受程度,你在射擊的時候就沒擔心過自己身體能不能承受住嗎?”

顧雲合沒吭聲。

她這張臉太乖, 望向人時總讓人說不出什麽重話。

女醫生歎了口氣。

“有點肌肉拉傷, 這幾天注意不要再去做運動,重物也少提,七十二小時內冷敷。”女醫生交待道,在單子上刷刷寫了點藥。

“謝謝醫生。”顧雲合接過單子。

下一位掛號的病人跟著走進來。

拿了藥,顧雲合才走到醫院門口,忽然見得醫院門口忽然喧嘩起來, 救護車警鈴聲大作。

閃著燈光的救護車急停在急診室門口。

緊跟著救護車後門打開, 聽到警鈴聲早就站在門口準備好了的醫生護士圍上去,抬下來一副擔架。

大門口還有不少往來問診的病人和家屬, 都好奇地往那邊望。

顧雲合也沒例外。

“麻煩讓一下麻煩讓一下!”

“病人家屬有到嗎?”

“先去按電梯!”

擔架滑輪在地上滑行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外麵救護車的警鈴聲還在作響。

場景與大腦中曾經的記憶慢慢重合。

顧雲合站在原地, 突然身體有點僵硬。

她麵色一點一點白了起來。

也就是這時,擔架滾過她身側,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溢開的紅色。

紅得刺眼又驚心。

顧雲合後腦勺一片發麻。

腦子裏的畫麵放電影一般一幀一楨飛速閃過。

泥石流下被埋了一半的斷枝殘骸、顫顫巍巍沒有任何血色的手、純白的醫院床單和天花板、匕首刺入男人腹部時劃開血肉的呲啦聲……

她痛苦蹲下身, 隻覺得整個人快要被四麵八方湧來的畫麵淹沒。

一旁有位大娘發現了她的不對, 蹲下來問她:“小姑娘, 你是不是不舒服?”

大娘再低了點頭,瞧見她發白的臉色,哎喲一聲。

大娘剛想抬頭叫醫生。

顧雲合拉住她手,搖頭擠出來一聲沒事。

“真沒事?”大娘心疼盯著她,“小姑娘我扶你到那邊坐著去吧。”

顧雲合沒再反對,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最後緩了很久,她才把自己一點一點從回憶裏拉出來。

……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犯過病了。

初到佛羅倫薩時她犯病要比現在嚴重得多,但凡聽到一點相關的字詞就會完全說不出話來,隻有自己人為製造一點疼痛才能緩和過來。

到後來她甚至對疼痛還有些上|癮。

最嚴重的一次是她和安娜走在街上,路邊擺放著的電視正播報著一則泥石流災害新聞。

在看完後她直接不受控製地朝著馬路上走,當時車來車往,安娜尖叫著把她拉了回來。

也就是這以後起,安娜會強行拉著她去看心理醫生。

她也有在積極配合治療。

這次回國,也是圭拉契諾再三確認過她身體沒什麽問題才肯讓她代替安娜過來。

隻是沒想到才回國幾天,就又犯了兩次。

但好在並不算太嚴重。

回到家後顧雲合在**躺了很久。

她想起自己這漫長又荒唐的五年。

來了又走,轉身了又回頭。

歸根結底,是她放不下。

兜兜轉轉,還是那些往事。

和那個人。

-

休息好以後顧雲合再約著季一汶去了幾次射擊俱樂部。

後來她聽話地挑了適合新手的槍型,沒再折騰自己身子。

和季一汶也越來越熟絡。

但從那天以後,她都沒再碰見過周憚。

這天兩人練完,拿著各自的成績報告單往前台走去登記。

季一汶瞧著她手裏的報告單,笑著說:“你可真是越來越有進步了啊。”

顧雲合從最開始脫靶根本打不中靶子,到現在能穩定到基本每一槍都上靶,有時運氣好點還能射中靠近紅心的位置。

她一直都這樣,決定要做好的事情就用拚盡全力去做。

以前上學讀書時是這樣,現在了也還是這樣。

前台小姐登記完他們倆的成績後,不著痕跡看了眼顧雲合,還是如往常般說:“歡迎二位常來。”

顧雲合和季一汶有說有笑轉身離開後,前台往右邊走廊望了望。

周憚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站在那裏的。

男人抱胸靠在牆壁上,眸色沉沉,一直盯著兩人離開的方向。

前台收回目光,心想老板最近來俱樂部的頻率是越來越高了。

每次來了也不去射擊,就在休息室裏待著,偶爾來前台轉轉。

俱樂部裏的員工私下也有在偷偷討論著,但沒人敢去問。

……

顧雲合和季一汶坐的同一輛出租車走。

寧圳大學和她租的小區在同一條線路上,兩人順路。

路上季一汶還在和顧雲合分享著學校裏的新奇事情。

顧雲合看著窗外,不知在回想著什麽。

過了會兒,她突然出聲說:“季一汶,其實……”

“我知道。”季一汶笑著看她。

顧雲合頓了下。

她略有點驚訝。

季一汶笑意沒減,他說:“其實我知道你一直約我去射擊俱樂部幹什麽,學姐。”

兩人相處的時候,他偶爾會叫顧雲合學姐。

顧雲合說:“你一早就知道了?”

季一汶回憶了一下剛剛他們倆去前台登記時,站在右邊走廊的那個身影。

他臉微紅了點,交待:“學姐,其實知道你是寧圳大學的人以後……我去學校論壇上搜過你的名字。”

不搜不知道。

一搜才發現居然論壇裏還有這麽多高樓。

裏麵顧雲合的名字頻頻出現,連帶著現在周氏集團大名鼎鼎的掌舵人周憚的名字一起。

他這才知道原來學校以前還發生過這麽多事情。

他笑著繼續說:“所以剛剛那個人影……就是周憚吧?”

剛剛周憚站在右邊走廊上的身影他們其實都有看到。

但沒人明說出。

顧雲合沉默。

聰明人話不在多,一點就通。

所以季一汶一早就知道她是想通過他來刺激周憚的。

“你們之間應該是發生了點事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正是如此。

顧雲合沒說話。

季一汶語氣很率真,他說:“學姐,很高興能交到你這個朋友,如果你以後也需要也可以隨時叫上我。”

他這一句話就把所有事情都說了清楚。

第一,他隻想和顧雲合做朋友;第二,他不介意顧雲合借自己去試探周憚。

顧雲合看著這個和自己才認識了不久,卻莫名非常投緣的學弟。

她舒坦地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回家以後顧雲合就著冰箱裏的食材做了點菜,看了會兒電視就洗漱躺**去了。

她在**閉了會兒眼,睡意才慢慢湧來。

……

半夜又被敲門聲吵醒。

吵醒以後她還以為是幻聽,直到咚咚咚又響了三聲,她才確定是有人在敲門。

這麽晚了。

顧雲合起身走到門口,問了句誰。

門外人卻沉默了起來。

顧雲合睫毛忽然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