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子,把這個燈籠掛到屋簷下。”

還沒進門,沐清就聽見小七清脆的聲音,她不自覺地看了皇甫明一眼,抬腿走了進去。

“主子,你回來了,快來看看小七布置得怎麽樣!”小七歡快地跑過來,想要拉沐清,卻看到了她身旁的人,愣了一下,隨後趕緊請安,然後笑眯眯地說,“皇上也來了呀!”

皇甫明輕笑,微微頷首,看向沐清,這丫頭養得越來越好了,可是主子卻越來越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主子,你今天可得把皇上留住了,你不知道那個蕭貴妃可囂張了,都快不把你放在眼裏了!”小七把沐清拉到一旁咬著耳朵。

把他留住?她不想。若是將他留下,清水的金牌被別人撿走的話該怎麽辦?

她輕聲嗬斥道:“你這腦袋瓜都在想什麽,皇上喜歡誰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可是……”小七被她說的話給噎到,她家主子怎麽就這麽不求上進呢!

沐清不再管小七,拍拍身上的雪,徑直走進屋內,皇甫明跟了進去,示意大家出去,然後關上門。看到他跟了進屋,沐清輕皺眉頭,一聲不吭地坐在靠窗的太妃椅上。他也搬了一張椅子,挨著她坐下。這兩個月來,她跟自己說的話幾乎都能數得過來,他堂堂君王,竟然被她無視得徹底,可是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嗎?

要是平時,沐清不會這麽坐立不安,肯定隨他待多久,可是今天她丟了金牌,心裏著急得很,無奈皇甫明就是不走。

“你很著急?”皇甫明看她不時地用餘光瞟自己,問道,那塊金牌對她真的那麽重要?

“沒有!”她一口否認,眼神左顧右盼,“我有什麽可急的。”

“誰知道呢,或許有一樣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掉了。”他淡淡地說,心裏泛著濃濃的酸味。

沐清心驚,他怎麽會知道?也許他隻是試探自己,他那麽睿智,定能察覺出什麽。

看她那戒備的神情,多日來的隱忍終於爆發,他起身,憤怒地一甩衣袖,將她從太妃椅上扯起來,捏著她的下巴,咬牙切齒地說:“沐清,你之前做的事,我皇甫明哪次有計較過?為了你,我眾叛親離。男人應有的征服天下的想法,你為何就是不能理解?我不介意你跟他們之間的事,因為那些已經過去,我可以留下樓清水的兒子,但是,你怎麽能一次又一次踐踏我的真心?”

沐清死死地盯住他,悶不吭聲,清澈的眸中含著恨意,讓他心慌,可是他不想退縮,他也是人,不是木頭,他有心,愛她的心卻被她唾棄得一文不值。

他是君主,這天下都是他的,誰都奢望著他的憐愛,隻有她,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女人棄若敝屣。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找什麽?”他眯起眼睛,從心裏憤恨那個死去了還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男人,“想要樓清水的金牌,你想想怎麽取悅朕吧。”

他冷冷地說完這句話,甩手離開,留下沐清一個人愣愣地站在窗前。

他、怎會知道?

她癱軟在地上,心底泛起的寒意陣陣襲來,讓她顫抖不已,可笑至極,他竟然想要她去取悅他,她怎能去取悅一個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可是清水的金牌……她垂頭歎了口氣。

“主子!你怎麽能坐在地上?”小七探頭進來,看到裏麵的情形,驚呼道,立刻跑了過來扶她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沐清揚了揚手,示意小七出去,她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她這一生輾轉了太多站,從慕容林到皇甫明,她甚至已經放棄過兩次生命,卻被清水以命換命,早知道這樣的結局,倒不如當初死了算了。

清水的金牌怎麽會在皇甫明的手中?她發現金牌丟了並沒有多久,難道……他當時也在那裏?幸好沒有跟慕容林有過多的接觸,否則以他的性子恐怕慕容林會被他關起來。雖然她對慕容林沒有太多的感情了,但是那張跟霍林一樣的臉,有時候還是會讓她心悸。

知道金牌在他手中,她反而沒了心思,沒有丟掉就好,隻要能拿回清水的金牌,要她犧牲又有何難。跟皇甫明之間已經攤牌,她也沒什麽好畏懼的了,如今的牽掛隻有麟兒。

太累了……

她沉沉地睡去。

漆黑狹長的甬道,她在不停地奔跑,遠處便是光明,出口那裏有一個人背光站著,她看不清那個人的容貌,隻得奮力向前跑去,越來越近。

“清水,是你嗎?”她站定,緊咬住顫抖的雙唇,她壓抑著加速的心跳,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那一抹火紅,她看得分明。

如花的容顏映入眼簾,鳳眸微啟,嘴角是熟悉至極的寵溺微笑,紅唇青絲,儼然就是她的清水。她終於遏製不住眼淚,捂住嘴巴,小聲抽泣,如果這是在夢裏,她不想再醒來。

清水張開雙手,輕聲呼喚:“清兒,我的妻。”

她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用力捶著他的胸膛:“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我知道,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清水,帶我走……”她太累了,不想再離開他了。

“清兒,你要活下去。”他忽然推開她,決絕地轉身離去。

樓清水的身影漸行漸遠,溫潤如玉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響:“清兒,我在來世等你……”

她哭喊著,追上去,卻始終追不到那火紅的身影,她跌倒在地,卻沒有人攙扶。

不要,清水,我不要來世,我隻要今生你再活過來,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我們去一個春暖花開、四季如畫的地方隱居,我、你,還有麟兒,我們一起看海棠花開,看日出日落。你怎麽能丟下我一個人……

“皇上,梅妃娘娘生念全無。”

“是啊,皇上,還是早做準備吧!”

……

一票太醫跪在地上,七嘴八舌,小心翼翼地說著。

“你們要是治不好,梅妃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朕要你們全家陪葬!”

皇甫明拂袖,心痛地看著躺在**的人,雙唇不複往日的紅豔,原本白皙透徹的肌膚越發蒼白,消瘦的麵龐已沒有來時的明豔,那樣羸弱的身軀,她何時變得這樣脆弱?他是不是逼她太緊了,她寧願死,也不想跟他屈服麽?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仿佛輕輕觸碰,就會隨風逝去。

“沐清,你要是敢死,我絕對會讓所有人陪葬,你最寶貝的麟兒,我會剜下他的心,一點一點地折磨他!你聽見沒有!我絕對敢這樣……”

是誰在耳邊大吼大叫,那樣聒噪,她好想一直這樣睡下去,可是那個聲音真的太鬧心了。她的頭昏昏沉沉的,睜眼都很費勁,嗓子眼火辣辣地疼,幹涸的嘴唇稍一動就裂開幾道口子,流出鮮血,她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

“主子,你終於醒了!”小七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後又是抽泣聲,“主子,你怎麽能睡在風口呢?”

“咳……”她清著嗓子,真的好疼。

見到沐清醒來,皇甫明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親自倒了一杯水,上前扶起她,將杯遞到她嘴邊。猶如久旱的大地終於嚐到了甘霖的滋味,她喝得太急,不小心便嗆了水,痛苦地咳嗽起來。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幫她順著氣。

皇甫明如此溫柔的一麵,太醫們從未曾在任何娘娘的宮內看見,可見他對梅妃是愛慘了,梅妃醒來就好了。太醫們暗自鬆了一口氣。

皇甫明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對她百依百順,甚至都不曾大聲說話了,輕聲細語,讓她有些恍惚,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也許還在夢裏,可若是夢裏有清水該有多好。

他這些日子天天與她同床共枕,她仿佛沒有思想,並不曾抗議,隻是靜靜躺著,怔怔地看著上方。

夜已深。

他伸手摟住沐清,擁入懷中,為她冰涼的身體輸送一點暖意。他是愧疚的,明知道她不喜歡殺戮,他偏要殺了那些人,因為他們不死便是他死。他無意隱瞞自己的野心,卻不曾想過她一介女流周旋於幾個人之間是多麽痛苦。

手指輕輕觸碰她消瘦的臉頰,帶著不舍不停地摩挲,幾根俏皮的發絲勾在她的唇邊,他輕拂去,將她的鬢發別於耳後。

懷中微顫的身軀讓他心痛不已,她沒有錯,錯在他,是他不好,明知道她身體因為前兩次的重創一直不能完全康複,還要氣她,明知道她對樓清水難以忘情,是因為她善良而憐憫,這一切歸根究底是他的錯,她何錯之有?

他在她耳邊輕輕說著:“對不起。”她恍若未聞,保持同一種姿勢很久很久,清澈如水的眼眸空洞無神,沒有任何一樣物品能進入她的眼中。如果不是她那微弱的呼吸和偶爾眨一眨的眼睛,他甚至會認為她是一具毫無生命力的木頭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