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骨舍利,就是預言中除了佛心舍利的另一顆會入魔的舍利?

仙神們聞言,都神色大變,麵麵相覷,好多道目光落到了遆重合身上,遆重合也是變了臉色,深邃的目光直直望向相宜仙子。

仙帝一震,正色地看著相宜仙子:“魔骨舍利,你知道些什麽?”

相宜仙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開口道:“仙帝,方才青裳山崩塌之時,魔君扶幽竟然奮不顧身衝進亂世中救下那凡人女子,可那凡人女子,在場的人應該都認得,前段時間還在仙界裏出現過,這樣一個人,怎麽能把她當普通的凡人來想呢?”

能讓殺人如麻的魔君舍身相救,這女子的確不簡單,仙僚們點頭表示讚同。遆重合眉頭越皺越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來。

仙帝不作聲色:“那這和魔骨舍利有什麽關係?”

相宜仙子道:“其實早在前陣子,我便對那凡人的身份起疑,特意借用了司命星君的循環鏡,得出下落,結果——”她取出鏡子,手一拂,現出畫麵。

其中一枚金色的舍利飛入仙界,而另一枚黑紫色的舍利卻因身懷魔氣被阻隔在外,墜落於人間。

眾仙的表情愈來愈凝重。

循環鏡做不了假,而此刻司命星君也出來作證:“仙帝,本君可以為相宜仙子作證,那個叫蒲和衣的女子,的確是舍利子轉世!”

眾仙僚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這三百年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舍利子的下落,不少仙僚不惜進入人間,可舍利好像被五濁毒世的渾濁之氣所掩蓋,藏得如此好,竟讓人找不著它。他們也猜想過這麽多年過去,混跡於人間、沾染煙火的舍利子應該也投胎轉世了,可這樣一來,尋找舍利的下落更加難找,卻沒料到,魔骨舍利竟然就在他們身邊,前段時間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走過!

“那魔骨舍利還是到源仙君帶上來的客人,得罪過不少神仙,尤其是女仙。”一個仙官道。

眾仙七嘴八舌,開始說遆重合的不是。

相宜仙子忙道:“仙帝,當時我們查出真相後,怕打草驚蛇,因此不敢直接將事情抖露出來,想暗中捉拿,誰知第二天這妖女就讓到源仙君送她離開仙界,後又和妖魔摻上幹係,我們沒來得及準備。魔骨舍利陰險狡詐,善於蠱惑人心,要不是我覺著事有蹊蹺,也不會去查循環鏡,若是不查,隻怕也要蒙在鼓裏。可見這個女子,其心歹毒,連我們都騙了,更何況到源仙君天性善良,被她一時哄騙也是有可能的。”

眾仙僚聽了有理:“這個魔骨舍利果然跟魔族一樣可惡,竟然騙到天上來了!”

瘟神和雨神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臉上看見了皺起的眉毛,而雨神向瘟神搖了一搖頭,努著下巴示意看遆重合。

“不,和衣不是這樣的人,”遆重合道,注視著相宜仙子,“和衣沒有騙我,她也沒有相宜仙子說的那麽不堪。”

“哎,仙君你還執迷不悟嗎?那個什麽蒲和衣是個騙子,她騙了你帶她來仙界,私底下還不知道有什麽企圖,你可不要被她給騙了!”旁邊一個平日和遆重合有些交好的仙官開口道,心裏暗自著急,遆重合擅自把魔骨舍利的轉世帶上仙界,非但沒有將其虜獲,反而還當貴賓一樣招待,這罪過可不小,相宜仙子方才那段話分明是幫他開脫,為的是讓他和蒲和衣避嫌,他是真傻還是假傻,怎麽不明白呢?

然而,遆重合並不領情,義正辭嚴道:“仙帝,我並沒有被和衣所騙,她也不是奸邪險惡之人,當初我初入人間,被土匪綁架,就是她救的我,她還和我一塊兒阻止妖僧檀玖煉回魂丹藥,後來在京城捉拿到無麵姬,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她還……”

相宜仙子道:“到源仙君,那妖女心思歹毒,為了博取你的信任,勢必會做出一些看似幫助你的事情,你怎能光從表麵上來推斷她是否是好人?也許她背後有別的目的呢?”

遆重合怒然道:“你怎知她有別的目的?你口口聲聲說她歹毒,可我認識的蒲和衣,從來都是安分守己,一心向佛之人,信仰佛教的人,手戴星月菩提佛珠,夜夜《金剛經》不離手,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妖女?”

“夠了!”仙帝皺起眉,看向遆重合,“到源,蒲和衣就是魔骨舍利的事,你是否早已知曉?”

遆重合垂下眼:“我曾經有所懷疑,但沒有十足的證據……”

“這麽說,連你也懷疑她是魔骨舍利了?”仙帝眯起眼。

遆重合抬起眼,正色道:“仙帝,佛言: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預言終究隻是預言,能否實現有待商榷,更何況,我認識的蒲和衣,當真善良如斯,這樣的人,如何成魔?”

一個仙官歎道:“到源仙君,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最是複雜的東西,變化無常,你認識的蒲和衣今天是這樣,誰知道她以後會不會轉了性子?更何況她被魔君救走,你真覺得她是一個普通的人?你受她的影響太深了,我們這兒是忘世,而非出世啊。昔日某某神君何等風光,到後來還不是……”

提起某某神君,眾仙的表情都不好起來。

仙帝也是把臉一沉:“嗔劍還沒有下落,魔骨舍利也被魔族帶走,如今我們怎麽做?”

預言所說,魔骨舍利將在三百年後成魔,而蒲和衣被魔族救走,十有八九有入魔的傾向,眾仙官都把目光放在了遆重合身上。

遆重合咬牙,他雖然也不明白扶幽為何去救蒲和衣,蒲和衣也沒跟他說起過她認識魔君,可是那天她墜下岩漿時,他的心就是揪起來的,他禦劍正要衝上去,可被扶幽搶先一步。當時的畫麵,他是震驚住了。

但是,這又如何?也許其中有什麽誤會,待他見到蒲和衣時,問問就知道了。

一個仙官道:“三方為了搶奪嗔劍,損失不少,魔族現在的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不如我們趁此攻打魔界,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之前大夥兒也看到,那魔骨舍利身上並無魔氣,想來還未入魔,這說明還有機會,隻要在她沒成魔前就將她殺死……”

“萬萬不可!”遆重合大聲道。

眾人都看向他。

相宜仙子冷聲道:“到源仙君,我知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可是那人是魔骨舍利,而你是命中注定站在她另一麵的佛心舍利,為了六界安寧,蒲和衣必須死!”

遆重合咬牙:“佛心舍利,你們一直說我是佛心舍利,可我從沒有一顆佛心,我知道我一直都在仙界學習道家術法,又談何佛心?和衣雖在魔界,但一心向善,也未必會成魔,為何要因為一個口中之詞,而犧牲一個善良人的性命?”

仙帝臉色一變:“遆重合,你給我住口!”

遆重合駭然看向仙帝。

眾仙也紛紛下跪:“仙帝息怒!”

仙帝臉色鐵青,道:“來人,先將到源送回到源宮中,逐人輪流看守,沒我命令,不得出宮半步,也不準與外界聯係,收了他的傳音螺。魔骨舍利之事,我自會處理。”

言外之意,就是將遆重合軟禁起來了。遆重合自認沒有錯,百般辯解,卻還是被帶了下去。龍潤看著不忍,無意間扭頭又見到同樣蹙眉的瘟神。

仙帝望著遆重合被帶遠的方向,幽深暗黑的眸子裏深不可測,那深深的漩渦好像會隨時把人吸進去一樣……

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恍惚間有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輕裾隨風還,周身縈繞著一層月華緩緩走來,左手懷中還抱著一朵菩提花,露出淺笑:“該醒了。”

霎時間,菩提花綻放出光彩,衝破一線的黑暗。

蒲和衣猛然睜開眼,霍然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寬大的石**,好像在封閉而又寬敞的暗室中,四壁都是五顏六色的岩石,有一處還倒掛著石鍾乳,濕冷陰暗,室內四角各有一個幽綠色柱子,上頭還盤著一條條古怪的窮奇浮雕,怒目圓睜。

“這、這是哪裏?”蒲和衣頭有點暈,伸手扶了扶床頭的黑色雕像。

床邊的黑色雕像突然動了下,睜開一雙赤紅眸子,眼裏冒著光:“公主醒了?”

蒲和衣嚇了一跳:“你、你是……”

那魔兵大叫:“公主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哎呀,魔君都守了你一天一夜,可累壞了,剛剛正好出去用膳,我這便去通報。”

“哎!等一下!”蒲和衣還沒來得及叫住它,它就興衝衝出去了。

蒲和衣蹙起眉,看了看四周,她依稀記得自己是掉下了懸崖,岩漿的熱浪撲麵而來,而在千鈞一發之際,她捏碎了護身鈴,然後,一個黑影衝了過來,牢牢接住她,她看清了扶幽的臉,然後沉沉睡去……

“和衣,你醒了?”扶幽行色匆匆走來,後麵還跟著剛才雕像似的魔兵。

“父王!”蒲和衣下床,走向她。

“你的身子才好,先坐會兒吧。”扶幽扶著蒲和衣坐在了床邊,神色關切,眉眼帶了分勞累而帶來的疲倦,赤瞳裏隱帶難以辨析的血絲:“太好了,你總算是醒來了,父王真是好擔心,總算沒有……”

蒲和衣神色擔憂道:“父王,我的爹娘還在青裳山的蒲老莊裏,他們怎麽樣了?還有我弟弟,那天爬上山頂,似乎拔到了嗔劍,他去哪了?”

扶幽一皺眉,半晌,平靜地道:“和衣,嗔劍出世那一天,青裳山下都是海市蜃樓,莊子裏的人都被困在其中,後來嗔劍被拔出,青裳山崩塌,下了三天三夜血雨,等到雨盡後,那裏隻剩一片廢墟,屍體不是被岩漿燒灼,就是焦黑辨不清人臉,活著的無一幸免……”

蒲和衣臉色煞白。

扶幽道:“至於拔出嗔劍的那個小子,劍既然是他拔出的,那他就獲得了四百年前某某神君十分之九的神力,不會那麽容易死,他應該是借著法力躲起來了,我也派人去找,不止是魔界,仙神妖族都在找他,他現在就算暴露行蹤,隻會也會遭到一片刺殺。因為,凡是殺死嗔劍主人的人,便可以成為嗔劍的下一任新主人。”

蒲和衣臉色越來越白。

扶幽歎道:“目前還沒有他的消息,不過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和衣,不要煩惱,凡事想開些,就會發現不一樣的。”

蒲和衣眼睛通紅:“父王,你能帶我去蒲老莊看看嗎,我想親眼看看。”

任是哪個女孩,見到自己的家被毀成這樣,都會承受不住壓力,扶幽歎一口氣:“好。”

扶幽一路禦風,帶著蒲和衣到了她的家鄉,蒲和衣一著陸,就飛快跑到一塊焦木下,用力挪開,隻見下麵都是灰塵,還有個別不成樣的家具……她揩揩眼淚,按著記憶,尋找她家的方向,在廢墟裏挖找……

扶幽由始至終佇立在旁,靜靜看著她。

最後蒲和衣泣不成聲,捧著一堆銀器道:“我從出生起就容易招惹一些不幹淨的東西上身,爹娘每次都會設法請人送走,又給了我許多銀器,必要時還在枕頭底下墊刀。後來我去了羅緣寺,日夜修習佛法,身上仿佛多了一個結界,竟是再沒有見過那些東西,也沒有碰到他們了。我回家後,隻呆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可爹娘待我一片真情,我是真的沒想到,原本還和我一起玩笑的家人,一朝變成……”

扶幽一聲歎:“和衣,我理解你,曾經,我還是六界最高傲的魔君,目空一切,一心想著提升法力,卻疏於對邈邈的關心。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日後更好的生活,為了能更好地保護她,她不懂事,以後會理解,可是我沒料到她沒有以後。她於我,是再多的物質保障也還不來的。那天,我太忙,心情也不好,她來找我玩花繩,被我不耐煩地推開,她生氣地說了幾句,我卻因此惱怒,失手打了她,唉,當初我不該打她,她居然因此離家出走了,如果早點知道,我會不顧一切阻止她出門。那天,她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蒲和衣淚如雨下,扶幽歎息著,將她攏入懷中,輕輕揉著她的頭發:“和衣,不要怕,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在了,也有父王陪著你。”

不遠處,一棵樹下,素琴正含著濕潤的目光遙遙望著。而身側,右護法悄無聲息地移步走出,看了眼素琴,歎道:“你這是何苦呢。”

素琴低聲道:“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右護法勾了勾唇,隻餘下一抹苦澀的笑。

蒲和衣終究在扶幽的勸導下,收複了心神,放聲大哭一場後,心情得到了釋放。可是一想到家人不在,弟弟也不知去向,蒲和衣的心還是低落到了穀底。

扶幽看在眼裏,心裏也是對她的憐惜,吩咐了魔兵勢必將她當邈邈一樣看待:“現在仙界也在追尋你弟弟的下落,但我想他有某某神君的神力,應該不至於束手就擒,如果運氣好,我們先遇到他,或許你們就能見麵了。”

蒲和衣道:“父王,重……到源仙君怎麽樣了?”

扶幽眸中閃了閃:“到源仙君?那天他墜落岩漿,虧得一條金色的龍衝入結界裏,將他救走,應該在仙界吧。”

蒲和衣抬眼,眸底亮出光彩:“他真的還活著?”

扶幽嗤的一笑:“舍利子轉世,哪有那麽容易死。”他注視著蒲和衣,目光裏又帶了分溫柔。

蒲和衣剛沉浸在失去爹娘的悲痛裏,可得知遆重合還活著,心裏又多了一絲安慰。生命再艱難,她也要走下去,不為別的,也為了自己。

“魔君。”一個魔兵來報。

扶幽看一眼那人,便對蒲和衣道:“和衣,父王還有點事,你先自己在這兒吧,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叫這些下人,父王辦完了事,再來看你。這裏,你就當自己家一樣,若是哪裏不好,你和父王說。”

“知道了,謝謝父王。”蒲和衣低聲道。

她目送這扶幽和魔兵出去,心裏又有一絲空落。

一陣風揚起了黑色長袍,腰間黑曜石和紫水晶嵌著的帶子垂下銀質鏈條,隨著他的步伐而甩掉,隱隱在肅殺之氣中透出一分不一樣的純淨。

這樣一個滿身戾氣的魔,隻有麵對蒲和衣的時候,才會流露出別樣的溫柔的眼神。他修煉多年,直到失去至生所愛,才明白他想要的,不過隻是為了守護一人一生。

蒲和衣朝著扶幽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走去,才踏上一座七八條鐵鏈拴著的木板橋,便感到陰暗的氣息遍體,險些讓人透不過氣來,與此同時,聽見下麵水浪湍急,低頭一瞧,居然是一個血池,裏頭混雜了新鮮與發臭的血液,流淌著吃剩了的人骨頭,還不斷冒著泡,破一個,新冒出一個。

這裏,曾葬送了多少人命?

蒲和衣正想得出神,忽然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