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思和、紜香一直跟著蒲和衣與冉竹一塊兒上路,四人相處之間,雖然偶爾有誤會,但好歹都解開了,有時候還小打小鬧,不過結局多以笑而告終,氣氛還算和諧。上回小靈雀夜襲蒲和衣,雖說是誤會一場,但思和和冉竹還是加倍了小心守在蒲和衣身旁,晚上更是當起了巡夜的侍衛。

可是近幾日,思和感到自己的頭愈來愈疼,尤其是到了半夜,時常會想起許多久遠的事情,見到一些過去的記憶。記憶裏的男子是他,可又不是他,那人有著和他一樣的性子,卻對著紜香百般賣好,著實不像如今他該有的樣子。

這一次,毫無例外的,思和又夢見了自己身在仙界時的故事,不光是自己的,還有關於紜香的。

那個時候,他還是頗有威望的某某神君。有一次,他預感自己將有一場情劫,便向仙帝請命,喝下忘川水下凡投胎,成為一個普通人家的白麵書生,名叫蒲至誠。

原本他可靠十年寒窗苦讀來換取一朝金榜題名,然而在一個夜晚,一場特殊的意外,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那晚,他沒關好窗戶,恰好在半夜闖進來一個紅衣短打裝、黑色腰帶的女賊,那女賊從窗口一跳而入,將尚在淺睡中的他給嚇醒。他惺忪著睡眼,睜開一看,竟是一個紮著蜈蚣辮,麵容明豔的女子出現在自己身前,恍惚中,以為是仙人下凡!

隻是那美若天仙的紅衣女子並不看他臉上的驚豔神色,麵情很不耐煩的樣子:“喂,呆子,有人要捉我,你別出聲,讓我躲會兒。”

不知道是誰要捉這樣美麗的女子,蒲至誠有心想護下這個佳人,便點頭答應了。等外麵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過去,好一會兒,那女子才出聲歎氣:“可算是走了。”

蒲至誠問她:“女俠,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聽得蒲至誠管她叫女俠,愣了愣,而後眉眼彎起,似笑非笑:“問別人名字前,總得先告訴別人你自己的名字吧?”

“是小生莽撞了,在下蒲至誠,是一名書生。”蒲至誠道。

女子沒有告訴蒲至誠的名字,反問道:“你如何見得我是女俠?”

蒲至誠道:“你在夜間行動,又能從窗口靈活跳入,可見身手矯健,而又有人要捉拿於你,我思來想去,除了是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的女俠,也沒有誰值得被貪官腐吏挑燈追趕了。”

女子聽了隻覺有意思,不由多看了那書生一眼,說:“你猜的有幾分道理,可我不是女俠,我是個女賊。”

她本以為蒲至誠得知自己是女賊後會變臉色,甚至流露出害怕什麽情緒,可是蒲至誠沒有,他隻是有些訝異,但表現得又不是很刻意,笑著說:“原來這天下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奇女子,小生失敬失敬!”

他說的赤誠坦**,不含絲毫貶義,可女子聽了怎麽也不受用。

但是女子沒工夫管聽得受不受用,她受了傷,此刻傷口發作,疼了起來。

第二天,外麵街上貼了通緝令,畫的正是昨日那女子的肖像。蒲至誠出於私心,將女子留在院子中,又瞞著家裏人,偷偷給她準備好吃穿之物。

起初女子還對好心的蒲至誠有所防備,但時日一久,二人經過朝夕相處,也漸漸適應了。女子告訴蒲至誠,她的名字叫紜香,有時候還給蒲至誠講自己在富人家打家劫舍的故事。

蒲至誠本就對紜香印象特別好,隨著時日變多,漸漸生出了情愫。但他不敢吐露自己的心意,隻想等紜香傷勢養好了,再問問她,是否願意為自己而留下來。

可是紜香傷好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紜香就主動跟他告辭,說是要去保護一個心愛之人。蒲至誠大受打擊,心痛之下成全了紜香,放她離去,但自己百般設法跟蹤了她很久,才發現紜香的心係之人,居然是二皇子。

原來紜香原是二皇子宮裏的侍女,幾年前二皇子和其他兄弟為了爭奪太子之位,明爭暗鬥,二皇子利用武功高絕的紜香,讓她扮作女賊去盜取其他貴族的寶物。而紜香一直深愛著二皇子,不計後果地為他傾盡所有。

蒲至誠知道這件事也不容易,前後費用了許多人力財力,最後弄了個垂頭喪氣。他不願牽入這場混亂中,也不想與紜香再有瓜葛了,因此又重拾書本,決定拋下雜念,走回自己本該走的軌道。

一年後,皇帝駕崩,二皇子指使紜香盜取虎符,發動兵變,在經曆三個月的血洗後,終於剿滅了所以敵黨,統一天下。而紜香也因功高被封為貴妃,二皇子的原配成為皇後。二皇子,也就是新任的皇帝,廣充後宮,不到三天,宮裏就迎來了三千鶯鶯燕燕,而紜香也因此被分走了寵愛,在半年裏飽受後宮排擠。

她做不慣那種為了博得關注而使出百般花招吸引帝王的手段,她也不屑這些算計,因此遠不如後宮粉黛會想法子討皇子開心。又過了半年,她蒙冤被打入冷宮。

春去秋來,三個月後,一個叫蒲至誠的書生考中了狀元,得入翰林院,受到皇帝賞識。實際上,蒲至誠很早就打聽到紜香現在的處境,他有心想救這個女子。有次他無意撞見從冷宮翻牆逃出的紜香,嚇了一跳,而紜香也拿刀脅迫他不準說出去。

“紜香,你連我也認不得了嗎?”蒲至誠歎道。

這一聲,讓紜香拿刀的手抖了抖,她怔怔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你是蒲至誠?”

故人相見,本該心生歡喜,可蒲至誠的心裏隻有一抹悲涼。

紜香不願在冷宮裏呆下去了,時間終於將她對皇帝的愛消磨殆盡,事到如今,她回想起往事,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當初和蒲至誠在狹窄的院子裏的朝夕相處。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枉然。

聽到紜香的哭訴,蒲至誠也動搖了,他這些年除了紜香,再也未喜歡過任何一個女子。紜香是他的紅玫瑰,是他的朱砂痣,是他怎麽也忘不掉的愛情,他甘願為了她舍下一切,帶她離開。

就這樣,不顧家人,不顧名譽,蒲至誠收拾行李,帶著紜香一道兒私逃出宮。

不久,皇帝下令,翰林院編纂與冷宮嬪妃私通出宮,舉國捉拿,捉到者,重重有賞。

全國的人都在捉拿蒲至誠和紜香,他們到最後也沒有實現雙宿雙飛的願望,雙雙淒慘墜落懸崖。

蒲至誠本就是某某神君的轉世,此次凡間一遭已是走完,某某神君回歸神位,然而他卻對紜香仍舊念念不忘。他清楚自己的情劫根本就沒曆完,也不敢跟仙帝言明,他隻覺得無法控製住自己,在一時腦熱之下,去了地府買通人情,私下帶走紜香的魂魄。可是光有魂魄,沒有軀殼,也是不行的。

恰好當時某某神君還有一個愛慕者,是一隻雲雀,早些年因偷吃了一朵千年的雙生花而慘受看守的猛虎攻擊,奄奄一息之際,被路過的某某神君所救。而待雙生花在雲雀體內徹底消化後,雲雀終於修得人形。她給自己命名為小靈雀,吵著一定要找機會給某某神君報恩。直到有天小靈雀修煉受阻,內力遭到反噬,急著求見某某神君。

某某神君仔細一看,原來雙生花存在兩股力量,其中一股已被小靈雀吸盡,但另一股卻與原先的力量所排斥,也就導致小靈雀在夜間安然無事,一到白天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要是再這麽下去,那股力量很可能與小靈雀作對,甚至危及到小靈雀的性命。

小靈雀苦苦懇求某某神君一定要想想辦法,某某神君閱曆豐富,見過類似的情況,要想解決這辦法,最好的便是另找一個魂魄,與小靈雀相互結合,一個白天用著身體,另一個留到晚上支配身體。

“可是,我們上哪找魂魄呢?我可不想讓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蟲啊,獸啊,什麽的,鑽進我的身體裏。”小靈雀委屈道。

某某神君手頭正好有一個,他猶豫了很久,將自己和紜香的事告訴了小靈雀,想問問小靈雀願不願意。

“原來神君你還有這麽一段奇遇!這個叫紜香的女子真是讓我好生羨慕得緊,如果是她來到我的身體裏,我想來不會反對。”小靈雀當時笑得很開心。

可是某某神君心裏有一絲愧疚感。他清楚,一般來說,誰都不願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身體,可是天真的小靈雀不一樣,也許,她是想,如果紜香也來到了她的身體裏,那麽,自己待她,是否也會像對待戀人那般好呢?

某某神君本不願這樣,可當時時間緊迫,紜香的魂魄再不找合適的身體恐怕就要消散了,再加上小靈雀吵著要與紜香合體,他終是把紜香的魂魄注入了小靈雀的身體裏,而二者在一個身體裏竟也相容。

自此,小靈雀的修為不再受阻,功力突飛猛進,她在夜間勤加修煉,而白天用身體的,是紜香。

紜香將體內剩餘的那一股力量吸收,可不知是哪出了問題,醒來的紜香,眸光有些呆滯,視線慢慢移向某某神君,看著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某某神君心中一痛,上前想撫摸她的臉,而她卻本能地後退避開。紜香不認得蒲至誠了。她的記憶回到了正和二皇子你儂我儂的時候,也就是在二皇子命她盜取虎符前。

某某神君心痛之餘,還是決定跟紜香長期相處,相信靠著自己的至誠之心,一定能打動紜香的。他也沒告訴紜香,二皇子早就變成皇帝了。然而紜香雖每日與某某神君相處,心裏牽掛的還是二皇子。

再後來,小靈雀和紜香都修煉有成,雙雙日夜交替修行,事半功倍,終於位列仙班。

一次,紜香偶然聽到某某神君和司命星君的對話,得知自己所愛的二皇子早當了好幾年皇帝,而後不知怎的,前幾日被一個和尚給殺了。她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就要去救下心上人的魂魄。

自從她得到雙生花一半的法力後,也在苦苦修煉,她自恃自己借著某某神君的關係,去地府說情應當不難。然而,當她帶回心上人的魂魄時,卻發現皇帝的魂魄早已受損,難以入輪回。

這時,有一個跟某某神君素來合不來的仙娥有意無意放出點消息:聽說西天有聖物,名舍利,隻要弄出一顆,就可以借此煉化出一具仙身。若是魂魄有損,隻要注入這仙身中,不論多嚴重,都可以瞬間恢複,且獲得無邊的法力。

一般聽到這消息的仙僚都對此嗤之以鼻,誰活得不耐煩了跑去偷舍利子?再說,他們本來就是仙身,做什麽還要煉一副?也不怕得罪人!

但是紜香在仙界資曆尚淺,加上時不時遇上那仙娥跟她說上幾句,挑撥慫恿之下,紜香心動了——皇帝的魂魄越來越淡了,要是再不快點,恐怕就要消散而去。

紜香自己是沒資格去西天的,但是某某神君可以。她哄騙某某神君去盜取舍利子,然而某某神君也不傻,知道事有蹊蹺,反問紜香個究竟,但是紜香早有準備——那仙娥竟是預先料好了的,若是某某神君不答應,反而問自己原因,那就給他聞一種香料,他便會聽自己的話。

果不其然,某某神君在聞到那仙娥留給紜香的香料後,神誌恍惚,當真借著去聽法會的名義,盜取了舍利子,而且還是兩枚!

故事的結局,正如六界所流傳的那樣,某某神君將兩枚舍利子藏在優曇花中,而自己慘遭天刑,魂魄被打碎沉入海底。

其實,他早在舍利子幫他當下佛教法器時,就已經在舍利光的照射下恢複了神誌。在被抓之時,他本可以解釋,隻要說出是香料的作用,是紜香所為,就可以洗刷自己的冤屈。可是他沒有——

因為,他答應過,要陪她生生世世,他想守護她,哪怕是遭到背叛,也在所不惜。因為,喜歡她,從來都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甘願為她傾盡所有,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哪怕,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某某神君死後,紜香飽受折磨,而小靈雀也因此大受打擊。小靈雀費盡辛苦,終於讓紜香恢複了記憶,紜香幡然醒悟後,想要去找回那個心裏隻容得下她的神君。

她想再找回他,不惜一錯再錯。隻要他能回來,她不介意付出多少代價,也就有了後麵的事情……

蒲景年從夢中驚醒,這一次,他不光夢見了當時傻傻的自己,還夢到了紜香的感受。這下,他怎麽也睡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回事,一個人好像被撕成了兩半,一個叫囂著讓他遵守從前的承諾善待紜香並與她結為連理,另一個卻掙紮著要珍惜現在保護好他的姐姐。蒲景年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一隻手抓緊了床邊的杯盞,一把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聲響,換來暫時的寂靜。

蒲景年渾身發汗,喘著氣,坐在床沿上,怔怔看向枕邊的發帶——

曾經做過的夢中,也有類似的光景,那個綠衣女孩從袖中一條紅紋黑帶,拿在手裏晃動,對他嫣然一笑:“某某,這是我和紜香二人一起合作編織的發帶,如果你能抓到這根發帶,我以後就一直跟著你了,她也不再去找那個二皇子。”

“果真?”某某神君喜出望外,當真要去捉那飄揚的發帶。

“嘿——”紜香靈巧一閃,手腕一揚,發帶在眼前飄動,卻怎麽也捉不住。

“我一定會捉到的!”某某神君笑著,縱身一躍,跟著小靈雀在幾棵樹上一起一落,伸臂搶奪間,已來回過了好十幾招,可依舊沒有抓到發帶。就在他垂頭喪氣的時候,那發帶自己到了他麵前,小靈雀抓著一頭,說:“算了算了,你這麽笨,機會在你麵前都跑了,還是我自己跑到你麵前吧。”

某某神君喜得握緊了發帶的一端,鄭重其事而又深情款款道:“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會一直戴這發帶的,就如同我的愛一樣。”他充滿愛憐地撫摸著這發帶:“這是我最喜歡的發帶了。”

“哈哈哈,”小靈雀反笑了,“一直?難道你還一直不洗了不成?某某,你這個大笨蛋,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就要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這發帶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啊。”

某某神君神情微怔,隨後一看發帶,既而笑了:“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蒲景年從回憶中清醒,他對枕邊的發帶皺了皺眉,憑著直覺,他能意識到自己確是某某神君的轉世,可是……

“以前是以前,那是某某神君的承諾,我現在可是蒲景年,一生這麽短暫,我憑什麽要為從前對女人的承諾,而讓今生的自己不開心呢?”蒲景年道,“這個小靈雀,也沒看上去的這麽簡單,哎,那個紜香還好……”

每一世都有他想要守護的人,可是這一世,他隻想守護他的姐姐。

睡不著了,還是出去走走吧,最好在蒲和衣房外轉轉。思和想著,抬手扶了下冰冷的麵具,確認它還在,心下稍安,便披上外衣,走出了門。

然而,才一出去,他就屏住了呼吸,那個清麗的身影就站在門外,背對著他。

那聲音似乎聽到了動靜,轉過身來,正是那張熟悉的臉,見到他的一刹那,烏亮的眼睛閃著光。他不禁揪緊了衣袖,指節微微泛白。

蒲和衣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出來方便,看到這地上放了許多米和茶葉,不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想起了我弟弟。”

往事如潮水般湧來,淋上了心頭,思和當然記得,蒲和衣最容易招鬼,在有了佛珠後逃過這一劫,但莊子裏還是會發生一些奇異事件,不少邪祟會在夜間出沒,而他總會陪她一塊兒在家裏、院子中撒上許多茶葉與米,甚至還掛把刀在門上。

“嗯……”思和突然有點慶幸自己戴了狗頭麵具,在麵上覆著一個麵具,能夠掩藏一些容易暴露身份的表情。

蒲和衣見他注視著自己,神色裏似乎藏著別的什麽東西。

思和道:“你弟弟……是一個怎樣的人?”

蒲和衣定定看著他,道:“我的弟弟,是一個頑皮又搗蛋的男孩,他經常闖禍,有時還會捉弄別人,可是他又是一個善良真誠的人,保護了我許多年,他還是一個書生,通過了鄉試,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又惋惜道:“可惜,嗔劍出世的那一天,我和他走散了,我去極樂鎮,為的就是去外祖母家,如果我是景年——蒲景年,就是我弟弟的名字,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去外祖母家看看姐姐是否在這裏,我很想念景年。”

麵具後的眼眸如秋潭驚起一陣波光瀲灩的漣漪,他低低道:“你弟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蒲和衣麵上奇道:“你又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吉人天相?”

“呃……我看你長得這麽可愛,你弟弟一定差不到哪裏去,應該是個沈腰潘鬢、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瀟灑風流、品貌非凡、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的城北徐公。”思和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

蒲和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思和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怎、怎麽了嗎?”

“沒什麽。”蒲和衣含笑搖搖頭,可是看思和的眼睛裏多了分光彩。

是日天明,四人結伴繼續行路。思和因著昨晚的事有些發虛,覺得自己一下子說出那麽多成語誇耀,似乎暴露了點什麽。他不敢看蒲和衣一眼,但又為了不讓人發覺今天的他異常沉默,就在攤邊買了一包酥脆的零嘴,一手將零食扔在嘴裏嘎嘣嘎嘣吃,過了會兒,轉頭將零食遞向蒲和衣:“和、和衣姑娘,你嚐嚐?”

蒲和衣看著他含笑,搖頭:“我不吃。”

紜香看了看零食,搖著思和的袖子,道:“思和,我想吃。”

思和瞥了眼紜香,不情不願地遞上了零食,紜香雖吃了一口,可心情並不怎麽舒暢。倒是冉竹看著眼饞,他雖混跡人間多年,可從沒吃過這玩意兒,聞著怪香,想著之前和思和發生的種種不快之事,開口要已是不大現實的了。冉竹嘻嘻笑著,卻趁思和不留神的時候,一把從思和手裏搶過了零嘴。

思和一見大怒,要奪回來,但冉竹動作更快,早躲開了思和的拳頭攻擊。

思和怒然:“蛇妖,你想吃幹嘛不自己說,搶我的有意思嗎!”

冉竹嗷嗚嗷嗚吃著零嘴,將還剩一小半的還給蒲景年,笑得十分欠打,說:“這不是怕你不請我吃嘛。”他有心想和思和開玩笑,隻要思和再多說一句,他就能用半句話頂回去,逗笑大家。

哪知思和今日怪得很,被搶了零食後竟然一句話不說,沉著臉。

冉竹心生奇怪,同時也有一絲不踏實,如果思和不接下自己的話,那自己該如何解釋方才的所為?冉竹正尷尬著,思和卻已滿身戾氣,麵目逐漸被黑氣所籠罩,紜香驚呼一聲:“不好!”

冉竹心一咯噔:“不是吧,不就一包零嘴嗎,至於把你氣黑了臉?啊,不對,為什麽你黃得發光的麵具也變黑了,你這黑氣打哪來的?”

蒲和衣發現不對勁,正要祭出錫杖,但思和已經出手,背上的一團長方體的破爛黑布蠢蠢欲動。紜香臉色大變,若是在這個時候被他們發現……

她大喊:“思和,你清醒一下,這是蒲和衣啊!”

聽到“蒲和衣”二字,黑暗中的人影似乎觸動了下,但隨後是更為濃烈的黑氣暴漲,紜香手按紅光,原要一擊將他打暈,誰知這黑氣似乎略勝一籌,反將紜香打飛了去,紜香口吐鮮血,滿臉不可置信。

冉竹見勢不好,這小子隻怕邪門得很,嚇得躲到了蒲和衣的身後:“美人兒,快救救我。”

蒲和衣臉色大變,目光凝向那黑暗中的人,依稀見得他伸手摸向背上的東西,那破布包著,好像是一把劍。

“啊——”觸碰那破布的刹那間,思和情緒如同失控了一樣,咆哮大吼,煞氣漫天。

仙界天牢,被鎖仙鏈牢牢束縛全身的遆重合仍沉沉睡著,數條金色鏈子的一頭紮根於地麵。可是他此刻內心深處的自己,仿佛墜在無間中,走在黑暗的甬道裏,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一縷強光從麵前傾瀉而來,刺得他睜不開眼睛。等慢慢適應了那光亮,才看見——

一個麵容奇秀的男孩獨自在天庭遊**,周圍都是一團團白霧,他一點也不開心,心裏還難受得很,嘴裏澀澀的,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的難過——遆重合能感覺到這難過。那個男孩走向了一扇緊閉的宮門,門口有一個在灑掃的女子,抬眼看見他時,一愣,隨後扯起了牽強的柔和的笑:“重合,你怎麽到這來了?”

“娘親——”小男孩伸手,朝著那女子跑過去。

“啪!”一條鞭子甩來。

女子臉色大變,掃帚掉在地,快步奔過去,抱住了男孩,硬生生替他承下了這一火辣辣的鞭子。

男孩驚恐地瞪大烏黑水量的眸子。

宮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一個濃妝豔抹的仙娥,手握鞭子,另一手叉腰,趾高氣揚道:“哪來的野種,敢到俗字宮前敗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