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白駒過隙,一日複一日,遆重合依舊在天庭無所事事。
直到有一天,仙帝突然下了一道旨意:讓到源仙君下界走一遭,去解決世間的三大毒瘤。
所謂三大毒瘤,也就是三樣連仙人都束手無策的人物,分別為:妖僧檀玖、瘟婆螭黎、嗔劍。
這三個毒瘤,遆重合之前也有所耳聞,據說除了還未出世的嗔劍外,妖僧和瘟婆在人間作威作福了數十年,惹出過不少的麻煩。更要命的是,他們原本明明是肉眼凡胎,不知從哪得了機緣長生不死,還學了一身怪異的法術。仙界雖也有仙僚下凡收服,可都無功而返。
遆重合自認可以歸結為以下幾點原因:一,那群仙官或許都是給仙帝打工的,受命辦事時也就意思意思,並沒有真的出力;二,那妖僧檀玖和瘟婆螭黎估計好不容易出道,本著創業精神,一鼓作氣,所向披靡,怎肯輕易束手就擒;三,四百年過去了,天上的仙官早沒了當初捉拿神君時的合作意識,都各忙各的,推卸責任,效率低下,對任務也不怎麽上心。
但任務沒完成歸沒完成,仙界決不允許有任何可以威脅六界安危的事物存在——妖魔已經很棘手了,哪裏還容再多出幾個?
因此,仙帝思來想去,覺得這回要找一個可靠的人,就將任務托付給了遆重合,臉上似笑非笑,眼神飽滿崇敬與希冀:“愛卿啊,你是我最看好的仙官,此事幹係重大,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遆重合心想那麽多神仙去試都無濟於事,可若是換了他能解決,那豈不是大功一件?因此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
這天是出發的日子,遆重合穿了一身嶄新的白色衣袍,邊緣鑲著金絲線,隱隱有流光淌動,墨發用一根白玉花簪高束,打扮得一絲不苟,眉眼如畫,五官棱角分明,氣質清絕出塵,愈發顯得素淨孤傲。
杜若來給他送行。
遆重合知杜若通曉六界之事,閱曆比自己不知廣闊了多少,因此向對方打探道:“傳聞檀玖,乃是法力高深的妖僧;而那螭黎,據說一碰就能使人感染重病;唯獨這第三樣,卻是件不會說話卻能蠱惑人心的法器,根據預言得兩年後才現世,可是不是?”
杜若道:“咳咳!到源仙君所言不假,這三樣毒瘤一直都是仙界的隱患,若不早早除去,恐日久養成氣候,到時隻怕危害六界安寧。仙帝也是英明,將此事交予你最為妥當。”
遆重合卻有點猶豫道:“隻是我對三樣毒瘤了解並不深,也不知他們長何模樣,優勢弱點如何,隻怕日後遇上,交起手來會吃虧。”
杜若捋須一笑:“這個不勞到源仙君憂慮,仙帝早料到你會遇到此等疑惑,特意讓我來給你帶樣法寶。”從袖中掏出三個錦囊,道:“仙君日後若是遇上了那三毒瘤,任是其中之一,隻要在五百米距離之內,這錦囊都會感應到並發出強光提醒,屆時仙君隻要看好錦囊,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而且,若是辦事途中突然遇到疑難處,隻需打開其中一個錦囊,裏麵會有仙帝事先擬好的文字,你可根據其中的建議行事。”
遆重合大喜過望,信手接過,道“如此,謝過仙帝,謝過盛陽仙君了。”
“哪裏哪裏,你我之間客氣什麽,”杜若擺擺手,笑容滿麵,“不過這個任務非同小可,到源仙君萬事還是要多加小心,切莫大意。”又拉了遆重合,在他耳邊輕聲說:“仙帝曾言,倘若這次下界能降服兩大毒瘤,待仙君回天庭,仙帝會對你加官進爵,賞賜豐厚。”
遆重合本就清閑無事,倘若做個任務就能攢攢功德,升個官兒,倒也不錯,因此,他興奮地跟杜若道了謝,兩人客氣一番。和杜若辭別後,遆重合獨自去了南天門。
遆重合獨身來到南天門,見門口兩側各豎著一根粗壯的白玉柱子,右邊的柱子上還盤繞著一條金龍。
聽說天上有一條修為不高的龍,還不能化成人形,靠關係飛入仙宮,一次不小心犯了錯 被仙帝罰到南天門,代天兵看守,想來,說的應該就是它了。
那金龍卻是認得遆重合的,一見人影就喊道:“到源仙君!到源仙君!”
遆重合愕然回頭:“你認得我?”
金龍的嘴上浮起一抹怪笑:“天上的神仙我都認得,更何況你還是舍利子轉世,我不認得才怪!”
沒想到自己這麽出名,遆重合摸出一麵鏡子,確認自己形象完好,又將鏡子收回袖中,心情愉悅,問金龍道:“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金龍興致盎然道:“你此次下界可否給我帶點好吃的?”
遆重合不禁好笑:“你在天上吸食日月精華、天地靈氣還不好,想著去吃人間煙火?”
“精華和靈氣好是好,可我聽說人間夥食美味十足,想親口嚐一嚐。”金龍說著,嘴饞地吐出舌頭一卷,幾滴口水灑在雲朵上。
“本君有要務在身,此番下界是去降妖除魔,哪有工夫買吃的?你以為是去玩啊?”遆重合說。
“到源仙君,你不會真以為仙帝派你是去解決三大毒瘤的吧?”金龍雙眼彎起,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帶著揶揄的口吻說。
遆重合一怔:“難道還有別的隱情不成?”
金龍歎了口氣,語氣卻聽不出絲毫惋惜,反而還帶了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到源仙君啊,怪不得大家都說你赤子之心,天真爛漫,不懂仙場的險惡。也罷,就讓我這個過來龍給你講講吧——你日後哪怕封官加爵可也要牢牢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你在接到這任務前,可有與仙帝打過交道?”
遆重合仔細回憶一番,點頭說:“不錯,前陣子我應邀去跟仙帝下棋,不慎打碎了一個琉璃花瓶——但仙帝並沒有追究我的責任。”當時還掉出來明晃晃的什麽東西,他也沒仔細看——才要低頭時,仙後就已經端莊地從門口進來了,然後她臉色微變,和仙帝一番眼神交流。緊跟著,遆重合就被兩口子“請”了出去。
遆重合心想自己無非就是失手打碎花瓶,應該沒多大點事,而且仙帝後來好像也沒有追究此事。
哪知金龍抱爪,喲嗬嗬笑道:“我的仙君,連我都知道的消息,你怎麽不知道呢?你摔了一個花瓶不打緊,可是那瓶裏有仙帝的私房錢,你不知道嗎?你這罪過可大了!”
遆重合這才猛然想起,好像仙帝將任務交給他時,頭上的確多出了幾個紅包,冠冕蓋也蓋不住,感覺個子長高了不少。
金龍嗬嗬笑:“你太天真了,以為打碎花瓶是小事?這幹係可大了,仙帝自然會把這筆賬算回來。要不是看在你是舍利子轉世,你以為是做一個任務那麽簡單?換成其他神仙,夠喝一壺了!”
遆重合聽了,冷汗涔涔冒,半信半疑道:“不會吧?仙帝常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他自己都這麽說了,應該不會斤斤計較吧。”
“他人是這麽說,但你能保證他自己真會這樣做嗎?仙君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有哪個人是真的以身作則的?”金龍嘿嘿笑著,轉移了話題:“不過,你雖是仙帝欽點下凡降服三毒的人選,但不可能一年到頭都在辦事,總有休息的時候吧?”
“一年?區區兩個毒瘤,我差不多半年就可以了吧,想來我法力在天上算是佼佼者,對付那兩個妖邪應該不成問題,耗不了多久。”遆重合說。
金龍長眼彎起:“仙君你這話哄別人還行,對我就沒用了。大話誰都會說,你到了人間,曆經辛苦,就會發現天上和人間完全是兩碼事。這事兒原本就沒個期限,你能不能抓到還是一說呢。”
遆重合有點不滿金龍半是糾纏半是奚落的語氣,總覺得它在小看自己,說:“好了,好了,你不用說這些,我下凡,瞅什麽時候有空,給你帶一些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金龍高興地晃了晃尾巴,眼睛亮閃閃,說:“我再透露給仙君一個消息,就當是報答你的了。”
遆重合豎起耳朵:“你說。”
“其實——”金龍拖長了音調,“盛陽仙君喜歡男人。”
“什麽?”遆重合驚愕地瞪大眼。
不提防金龍陰惻惻的一笑,來了一招神龍見首不見尾——尾巴一甩遆重合的後背,將人打下了雲頭:“下去吧你!”
“啊——”
罡風烈烈,夜空中劃過一道淒厲的叫聲,一道白色的身影自空中墜落,穿過茂盛的枝葉,沾上一堆塵土,好不容易著了路,誰知一腳踩空,好巧不巧的掉入了一個鋪滿了落葉的土坑中。
“咚!”一時間,塵土飛揚,一張如蠶繭似的大網緩緩上升,繩子被係在樹枝上,吊於半空。遆重合隻覺全身淩空,腹內虛空,好似缺少了什麽,十分沒有安全感。
遆重合慢慢睜開眼,努力看清了當下的局麵:這是一片草木茂盛的山林,而他好像被罩在一張網裏了。網中的他如同一隻困獸,行動不便。
遆重合忙並指掐訣,默默念著法咒,想要破開這道網,結果折騰了半天,那網竟然一點損害也沒有,偏偏他手上也不見絲毫光芒,這是怎麽回事?
頃刻,樹林附近徐徐走出幾個打嗬欠的山賊,邊走邊說:“最近受財神爺關照了嗎,這麽晚了也有生意啊……”
“好像是野豬陷阱那邊的,應該有什麽動物栽了吧。”
“先去看看再說。”
遆重合見有人來了,暗道不好,急著掙紮,雙手結印,狂念咒訣,弄得滿頭大汗,那大網卻絲毫未損。遆重合急了,右手做出劍指,喝道:“疾!”叫了好幾遍,法器也沒有現身。遆重合又對著大網連聲道:“破!破!破!咦,怎麽回事?”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無論怎麽念咒,都沒有一絲靈氣,但是怎麽會……
他的法力去哪了?
而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刻,一夥山賊走來了,當頭的張老三看見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小夥子,高興道:“白天是兩個小白臉,晚上又來一個……大白臉,不錯不錯,今天真是走了運了,回去要多拜拜財神爺。小的們,將人帶回去! ”
遆重合哪裏肯答應,在那些山賊上來前,大聲嗬斥道:“大膽!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嗎?”
張老三一聽這氣勢,見遆重合神采英拔,大是一個慘綠少年,心中震撼了下,莫非這是什麽王孫公子,意外踩中了陷阱?他不由肅然起敬,聲音也帶了幾分敬重:“你是……?”
“我可是仙帝欽點下凡除妖降魔的到源仙君,你們幾個不長眼的土匪,還不快把我放了!要不然等我法力恢複,有你們好看的!”遆重合道。
張老三臉拉下來,白眼一翻,轉身抬手:“把人帶走!”
“你們幹什麽,快放開我!”遆重合大吼大叫,萬萬沒料到他一下凡就遇到這樣的事,全然失了方寸。
一個小嘍囉說:“這小子怕不是傻子吧,什麽除妖降魔,什麽仙君,什麽法力,以為自己是太乙金仙啊?”
“還別說,這人估計是失心瘋,以為自己長得像神仙,就真把自己當神仙了?”另一人嗤之以鼻。
倒是張老三,見遆重合相貌不錯,不由動了歹念:“論相貌,便是老子未落草前相好的青梅姑娘也不及他的一分容顏,要是能帶回去做壓寨相公,日夜承歡膝下,那可就……嘖嘖,太美妙了。”
其他小嘍囉也跟著附和,流下三尺口水。
遆重合本就氣急敗壞,一聽這等下三濫的話,差點把肺氣裂,這群土匪!等他法力恢複了,一定要詛咒他們每人胖十斤!
他怒聲道:“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強盜,等本仙君功力恢複,第一個要你們好看……”
遆重合罵罵咧咧,饒是再欣賞他的美貌的張老三也煩了,不知從哪找來一個大紅蘋果,堵住了遆重合的嘴,說:“吵什麽吵,做個安靜的美男子不行嗎!”
“唔唔唔!”遆重合口不能言,雙手又被幾個小嘍囉給抓住,眼睛直瞪得血紅。
那些小嘍囉將事先準備好的野豬繩套招呼在遆重合的手腳上,並將其捆於扁擔上,一路挑著回了山寨。
遆重合被帶上山後,手腳暫時獲得了自由,可來不及緩會兒,就被綁在了木樁上。
而且,他的蘋果被張老三拿去啃了。
看著這一群在他麵前上躥下跳的山賊,遆重合今天算是徹底長見識了,原本在天庭風華無限的到源仙君,如今居然失去法力,栽在一幫上不得台麵的土匪手裏,任務沒完成,先在陰溝裏翻了船。
遆重合越想越氣,他這麽光鮮亮麗的人,居然被捆在這裏,不由憤懣道:“你們快放開我,我可是下凡曆劫的到源仙君!”
那些山賊自動忽略了遆重合的話,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了。
“居然還有比我更會講大頭天話的人。”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遆重合一偏頭,發現還有兩個人跟他一樣被綁著的,隻是一個麵情悠閑,一個神色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個麵情悠閑的是蒲景年,看著遆重合,笑得明媚:“兄台也是被請來黑風寨上一日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