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時,江辰燁聊起下周計劃,有項布料出口業務要跟進,他得去趟法國,最快也要下周日回來。
“有什麽東西想要嗎?”他例行公事問了句。
蕭曉搖搖頭:“我不缺東西,不用幫我帶了。”
江辰燁為難地皺起眉,苦笑著說:“你什麽都不要倒讓我很難辦呢,那你在家裏乖乖的,不要到處亂跑,好不好?”
“身為一個宅家畫師我能跑到哪裏去?哦,對了,周六我要參加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江辰燁明顯有點緊張了,“大學同學嗎?”
“不是,是高中同學,好幾年沒見了。”
“哦,有誰去?”
“就是波波他們,老餐館裏訂了間包廂。”
江辰燁如釋重負:“好,那你早點回家,不要玩太晚,也不要讓我擔心。”
“嗯。”
蕭曉的態度有點敷衍,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點不太想去了,因為每次和他們聊天總會聊到周啟,這時候很考驗她的演技。
一周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周六。
王波定的餐館有點遠,蕭曉早早地起床化妝,在衣櫃裏挑了件能體現藝術家氣質的駝色羊毛大衣,再配上正紅色的圍巾,戴了頂畫家帽,美美的出了門。
她坐地鐵跨半個城,終於來到目的地。正值中午飯點,餐館內人滿為患,根據迎賓的指引,她走到王波訂的包廂,一開門裏麵已經坐了半桌。
“嗨,蕭曉~~”
“喲,我們班的畫家來了啊。”
“蕭曉,你怎麽越來越好看了!”
……
久別重逢的青春刹那間又回來了,看到一張張熟悉的臉,就能回想起當年大家穿著校服,在教室裏聽課、嬉鬧的時光。
班長也來了,走Office Lady風,妝麵精雅自然,比當年運動會舉牌時的福娃妝好看不少;程方一來就開始發名片,什麽保險業務、演唱會門票、限量款球鞋,依舊走的是黃牛老路,高中時期老是有人嘲笑他的身高,沒想畢業後一下子竄到一米七五朝上了,跟吃了發酵粉似的又高又壯。
王波和杜薇親昵地黏在一塊兒。這麽些年,兩人分分合合最起碼有三四次。上半年蕭曉還聽杜薇哭訴說他們又又又分手了,這才過去幾個月,他倆又又又又和好了。
蕭曉直想翻白眼,杜薇的嘴,騙人的鬼。
“蕭曉,快坐過來。”
杜薇拍拍身邊的空椅朝蕭曉眯眼笑,蕭曉一入座,她就親昵地勾住她胳膊說:“你今天來到有點晚哦。”
“問王波去,幹嘛把餐館訂得這麽遠。”說著,蕭曉翻了王波個大白眼,“下次你們兩個吵架誰都不許來找我,懶得管你們。”
王波委屈巴巴:“我沒吵架,是她想找我吵架,你們閨蜜團不能不講理啊。”
“講道理還叫什麽閨蜜團?”
“就是。”
蕭曉和杜薇牽著手一唱一搭,就像白素貞和小青,正在欺負可憐、弱小、無助的許仙。
王波被拿捏得死死的,沒有辦法,隻好倒茶認錯,連連點頭說:“以後再也不惹老婆大人生氣了。”
蕭曉與杜薇相視一眼笑了。杜薇眉飛色舞的,得意極了。
同樣是高中時期的戀情,他倆就有了個比較圓滿的結局,說實話,蕭曉很羨慕,羨慕得有點嫉妒。
“你們繼續在這裏撒狗糧吧,我要上廁所。”
她站起身。
王波順便提了一嘴:“那你幫我帶包煙唄。”
“好啊,不過要收跑腿費的。”蕭曉笑著打開包廂的門,一抹黑色驀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微怔,下意識地抬起頭,就看到一雙漂亮如畫的桃花眼灼灼地對著她。
“啊,周啟?!”
有人驚呼,緊接著包廂沸騰了。
他回來了?!一聲不吭地走又一聲不吭地回來了。
蕭曉大腦一片空白,她不敢抬眸,可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他和夢裏的人不太一樣了,沒有少年時的青澀,笑也不見了,他臉上每根線條都是精致的,可惜每個部分都透著冷漠。
他還是那個周啟,蕭曉高一時遇上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周啟。
“啟神!操!”王波跳過張椅子衝到周啟麵前,張開雙臂給他一個十分用力的擁抱,“五年了,你這家夥失蹤了五年了!你小子,終於回來了!”
他激動地拍著周啟的後背,眼睛都有點濕濡了。
程方也走了過來,像個大熊抱住他們倆個:“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國外了!”
王波:“……”
蕭曉:“……”
吃瓜群眾:“……”
“啊,你們先聊,我去買煙。”
蕭曉牽強地揚起笑,趁機避開了這尷尬的場麵。她低下頭匆匆繞過眼前的男人走向女廁所,然後把自己關在狹小的空間裏。
一塊薄板隔出兩方天地,外麵是別人的歡聲笑語,裏麵是沉悶到厚重的死寂。
蕭曉很恍惚,腦袋嗡嗡的,她以為那雙眼睛永遠會在她的夢裏,從沒想到它會從夢裏出來。
蕭曉不敢出去了,像隻烏龜很慫地縮進龜殼裏,不知過多久,手機響了,是王波打來的。
蕭曉接起“喂”了聲,電話那頭咋呼起來:“你丫的去哪兒了?怎麽還不來?”
“我……”蕭曉看看四周,心虛地撒起謊,“我幫你去買煙了。”
“姐姐,你都買了半小時了,等你開席呢,快來!”
王波把電話掛了,態度有點欠揍。
蕭曉深深歎口氣,把手機揣進口袋裏,艱難地打開廁所間的門,到了樓下便利店,她向櫃員要了一包煙。
“20塊。”
蕭曉木訥地拿出10塊錢放在櫃台上。
櫃員強調:“美女,20塊。”
蕭曉如夢初醒,慌亂地摸起褲兜,兜裏沒錢,她下意識地去翻包:“等等,我找找。”
“給。”
有人替她把錢付了。
蕭曉茫然地抬起頭,瞥見了那隻修長白皙的手,而她的目光隻止於此,不敢再往上移了。
周啟站在她的身側,從架上拿了枚一次性打火機。收銀員身後的鏡子映出他的身影,他似乎長高幾厘米,眼神比之前更加深邃,從眉骨到下顎立體如建模,好看得過分了。
如此優質的身高,如此優質的臉,蕭曉挺替他高興的,她所認識的周啟就是這樣優秀,到哪兒都耀眼。
“謝謝。”
蕭曉放回皮夾,然後拿起給王波帶的煙塞進包裏。
周啟手裏也有,是外國牌子,過去的他不抽煙的。
蕭曉從鏡子裏看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垂著眼,欲言又止。
蕭曉不自在地抿了會兒嘴,然後故作輕鬆地笑著說:“周同學,好久不見,在國外過得好嗎?”
“嗯。”他低著頭熟練地拆了香煙外包裝上的塑料薄膜,抽出一根後手頓了下,又把煙塞回去了。
“你過得好嗎?”
他問得很隨意,像是尷尬得沒辦法了,隻好被迫地回一句。
蕭曉心裏的難過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當初他連一句“再見”都沒說,杳無音訊過了五年,如今回來了,第一句話隻是個敷衍的“嗯。”
她瞬間覺得自己的等待毫無價值。
“過得很好,謝謝。”她勾下唇角,笑得有點冷。
周啟擰起眉,不解地看著她,似乎是無法接受她的態度。
當初說不可能的是她,把手機號拉黑名單的也是她,為什麽她還反過來生他的氣?
他瞬間覺得自己的努力像個笑話。
周啟恢複了冷漠,他收回目光,把煙放進口袋,轉身想走時恰好看到她在貨架上選飲料。
她的頭發黑得發亮,比記憶中稍微長了些,發尾依然打著卷,猶如華麗的洋娃娃。那張小圓臉倒沒什麽變化,和從前一樣稚嫩,烏溜溜的大眼睛淨澈無瑕,翻起白眼時仍那麽靈動。
麵對這張從不曾淡忘的臉,他發不出火,心中的喜怒哀樂最終都化成了思念,思念纏到最後又成了他嘴角的一絲苦笑。
不知道誰曾和他說過這麽一句話: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他垂下眼眸,淡淡地笑了笑。
少年的心氣是很倔強的,當初她這麽絕情,他也不想讓自己死皮賴臉,隻是過去這麽久,他依然無法忘記,曾經滄海。但是心口的傷很深,深到他不敢再碰了。
“他們都在等,快點吧。”
周啟下意識地拿起她看中的飲料去櫃台付錢,動作流利得仿佛在昨日。
蕭曉微怔,然後抿起嘴。她也在等,而且等了這麽久,可他連個朋友間的問候都沒有。
結好帳,她裹緊大衣出了便利店,周啟走在她邊上默默替她擋風,走入餐館包廂的那刻,兩人又涇渭分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王波拿起手機看下時間,不正經地戲謔了句:“你們這算快還是慢?”
杜薇在底下踹他一腳,很重。
氣氛有點尷尬了。熱場小王子王波不允許出現這樣的技術失誤,於是他又轉移話題:“喲,蕭曉你這鐲子挺好看的,還是奢侈品,果然當了畫家不一樣了,有錢了。”
不識眼色的程方笑嗬嗬地揶揄:“就是嘛,這麽有錢也不知道來買我的鞋,下次我給你個好折扣。”
班長看著蕭曉帶鑽的玫瑰金手鐲,酸溜溜地說:“這個是卡地亞的情侶款吧?還是帶鎖的那種。”
空氣再次安靜。
熱場小王子徹底成了翻車王,他嘴角揚起一抹“有句MMP不知當不當講”的微笑。
蕭曉不以為意點點頭,微笑著說:“嗯,男朋友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