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媛當真要與韓世子做妾?”

念兮從顧辭口中聽到這個消息,驚得半日都未回神。韓高傑她前世也略有耳聞,人雖生得粗俗醜陋,風流習性卻半點不少,素日裏眠花臥柳,納回來一屋子的妓子倌人,對妻子全無尊重。

韓高傑的妻子嫁進門沒過多久,便已病逝,從此他更加肆無忌憚,整日裏與姬妾廝混,是京城有名的浪**子。

念兮之所以知道這些,是慕表姐特意拿來勸她的成例。

那時她才失了孩子,心灰意冷,慕表姐勸她萬事想開,“男子三妻四妾,左擁右抱,自有溫柔鄉,解語花慰藉心腸。女子呢,若隻一味消沉,熬壞了身子,除了父母親長,再沒有人會心疼。”

可念兮那時是頭撞南牆,如何都想不開。直到死過一回,她才明白,愛惜自己,比什麽都強。

顧辭握住念兮的手捂著。天氣漸涼,念兮的手時常都是冰的,握在手裏如同一塊冷玉,潤滑細膩。

他的手掌很大,並不如一般高門子弟養尊處優,手心裏有薄繭,能整個將念兮的手包裹住。

“大約不會。新都侯府的門第擺在那兒,薑媛若是做妾,那新都侯府的其他女孩名聲還要不要,以後怎麽嫁人?”

“那你當時那樣說,不是平白得罪了新都侯?”

何況侯夫人,還是他的姨母。

此時太陽已經落了,一片極美的明霞染紅了天,四處籠罩起金色的寂靜。兩人在夕陽垂暮下並肩。

念兮微微仰臉,見他正望著自己,咬了咬唇,輕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顧辭眉目舒展,一張臉在明霞的半邊榮光下,愈發顯得深邃,棱角分明,已有了男人成熟的沉穩。

“薑媛是不會為妾,可韓家父子不是傻的,隻抓住這一點,屆時兩家自有一番扯皮。薑媛就算做了主母,就算門第顯貴,在這樣的情形下進門,也尊貴不到哪裏去。”

念兮不由想起前世韓高傑的妻子,那個被韓高傑的姬妾磋磨致死的姑娘,如今改為薑媛,兩個惡人互相折磨,倒也算功德一件。

念兮感慨,“六哥,你今日怎的如此高大俊朗?”

“不許淘氣。”顧辭笑,前一刻的深沉**然無存,又變回青春蓬勃的模樣。

“我是說真的。”

念兮水汪汪的杏眸亮晶晶地,“我竟然從來都沒發現,顧六哥是這般足智多謀,神機妙算,玉樹臨風,美如冠玉……”

顧辭知道她在逗他,隻含笑聽著,心思卻漸漸飄遠。

他到底是不如裴儉有謀算。

那時他一心為念兮出氣,卻隻想到薑媛一層,半點沒想過新昌公主在背後起的作用。

可他想不到,裴儉樁樁件件都算到了。就連薑媛咬出新昌公主,怕都是裴儉刻意引導,在他的掌控之內。

今日殿上就算顧辭沒有出現,他相信,裴儉也能替念兮將這口惡氣出了。甚至若非有他,裴儉會做得更狠,更絕。

因為自他出現後,裴儉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想什麽呢?”念兮見他心不在焉,佯怒道,“顧小六,回魂。”

顧辭回神,看著眼前軟玉溫香的芙蓉麵,他自然不會告訴她關於裴儉的事,對於感情,他的私心叫他絕不允許與人分享。

“兄長從北境寄來一車皮貨,我在想,你這樣畏寒,冬日得多做幾件大氅才好。”

“北境,梁人那邊有什麽動靜?”

“兄長來信,一切都好。因事先摸清了北梁的底細,知己知彼,這一仗,定然叫北梁元氣大傷,幾十年難以恢複。屆時,我父兄也就不必常年駐守,可以回京團圓了。”

顧辭信心滿滿,說起家人,更是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念兮很能理解他。父母親情,總是人心底最難割舍的溫柔。顧辭雖從未言明,可念兮感覺得到,他心中對兩位兄長,多有愧疚。

北境,是整個顧家的責任與使命,是他的兄長們一力承擔,才換來顧辭在京的錦繡繁華。

念兮忽略心底泛上的隱約不安。

正如顧辭所說,他的兄長們常年與梁人作戰,再沒有人會比他們更了解敵人。

一切風波終會過去。

隻等一場大勝,迎接春日到來。

……

蕭南夕再一次無功而返,垮著一張小臉,無精打采回到西苑。

念兮白日有些受涼,咳嗽幾聲,圍場夜裏氣候更冷,顧辭趕在太陽落山前,已將她送回來。

“那你夜裏住哪兒?”

顧辭指著行宮外星羅棋布的帷幔道,“大帳裏一應都有,謝秋已收拾妥當。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帶你圍獵。”

是以念兮早早便回到住所,泡過一回湯浴,渾身毛孔舒張,連肌膚都泛出淡淡粉紅顏色,見公主回來,忙問她去了何處。

蕭南夕見到美人新浴,姿容嬌妍,在對比自己,愈發垂頭喪氣,“你有顧辭就好了,不用管我。”

念兮如今與她熟了,知曉公主的性子。

蕭南夕自幼養在深宮,淑妃娘娘對她愛重太過,公主因此過得十分寂寞孤單。

說起來,與前世的念兮倒有幾分相似。

公主的那些異想天開,尋男人找樂子的話,都不過是她從話本上看到,以為能夠排遣寂寞的方式。

可皇室環境複雜,淑妃榮寵不衰,公主就愈發難以自由。

念兮的心理年齡大出蕭南夕不少,更將她當做妹妹看待,溫聲拉她坐下,問道,“怎麽了?”

公主撅著嘴,悶悶不樂,“反正我又沒人愛。”

念兮失笑,“誰說的?陛下,淑妃娘娘,茯苓,晏清還有我,大家都很愛你啊。”

蕭南夕每日如同點卯一般,在圍場找尋稱心的男子,今日還多加了一回卯,卻勞而無功。一想到回到宮中,又要麵臨死氣沉沉的生活,心裏就不由發急。

“這怎麽能一樣,父皇、母妃,還有茯苓晏清……”

“晏清?”

念兮狀似毫無所覺,追問道,“晏清怎麽了?”

也不知怎的,蕭南夕心頭劃過一絲怪異之感,但又很快消逝,搖頭道,“沒什麽。”

念兮便不再多言。

這些日子,她看出晏清對公主的情愫,可兩人身份雲泥之差,當真生情,也難言好壞。

隻不過公主心思單純,又好奇想要體驗情愛滋味,念兮隻怕會被有心人抓住利用。畢竟少女的芳心,或許隻是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便能俘獲。

感情的事,外人難以插手,今日她隱隱約約露個話頭,隻是給公主提供一個選擇。

她見過晏清為救公主,奮不顧身的樣子,其他不論,至少晏清對公主,絕對忠誠,永遠不會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