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秋風蕭蕭,葉子盤旋落下,天將落雨。

顧辭也跟著上了馬車。他自然的握住念兮的手,柔聲道,“你穿的這樣厚,怎得手還是涼的?”

他的大手永遠溫暖而幹燥。

念兮從前也沒有在意過這些,不過每年抱手爐的時候總比別人長一些。可顧辭總是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

念兮看他如今還穿著單衣,一身靛藍右衽窄袖長袍,腰間係條雕花板帶扣金帶銙,愈發顯得挺拔風流,眉目如畫。

反觀自己,穿了夾衣不說,身上還披了披風,人不如從前輕盈,倒顯得有些笨重。難怪方才上馬車,他要扶自己!

念兮忽然半抬起身子,用手直接貼上他後頸。

她就不信他不冷!

念兮用這招對付哥哥溫清珩,百試百靈,回回都凍的他一個激靈。

可顧辭偏生不怕冷,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還有空嘲笑她,“這樣半坐著不難受?”

念兮氣鼓鼓收回手,顧辭比她更快一步,握住她的手往懷裏取暖。

胸膛裏熱氣騰騰,或許是年輕的緣故,他總是熾熱如火。

顧辭如今膽子愈發大了,竟還在調侃她,“瞧瞧這小嘴,都能掛油瓶了。”

念兮乜他一眼,抿緊小嘴,在他懷裏的那隻手便往肉上掐去。兩人時常笑鬧,念兮也“欺負”他多回了,她力氣本就不大,何況也沒怎麽使勁。

可顧辭卻忽然極重地喘息一聲。

念兮隻當自己弄疼了他。

抬頭去看,第一眼,卻隻看到他微仰的頭和上下滾動的喉結。念兮頭一次注意到,他喉結旁,長著一顆小痣,隨著輕輕滑動,鋒利而惑人。

她的手還貼著他的胸膛,雖隔著中衣,但輕薄衣衫下,胸膛的輪廓,她清清楚楚地感受著,觸摸著,恍惚間,有什麽在她的掌心綻放。

他是那樣幹淨,蓬勃而又青春。

鬼使神差的,她的手像是有自主意識,輕撫過他的胸膛,往下一點,是一塊一塊壁壘分明的肌肉,每一塊都是緊繃的,堅硬的,蘊含著無窮力量的……

念兮心裏數過六,還要繼續往下劃,卻被握住了手腕。

她不禁仰頭,正對上他垂下的眼眸。

他有一雙漂亮的鳳眼,眼尾略微上翹,睫毛很密,往日裏總是明亮又耀眼,可今日不同,仿佛眼底埋了暗火,隻要一點點引子,點點火星就能聚作一團,湧出滔天熱浪。

可一眼望過去,又隻是黑漆漆的。

車廂晦暗,他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下,靜靜的,看著她。

這是一個真真切切的,男人的眼神。

露骨的,狂熱的。

念兮像是被燙到,慌忙錯開了眼神。才發現那隻阻止她往下劃的手,不知何時也放開了……

她將手抽出來,人朝後往車廂內壁靠去。

顧辭身子前傾,雙手放在膝上,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外麵落起了雨,雨水混著風聲拍打在車窗上,車廂內,卻有種道不明的旖旎流淌。

半晌,顧辭傾身,伸手到念兮麵前,念兮將自己的手覆上去,他重新包裹住,替她捂著。

“我父親不日就要回京。”

念兮暗舒了口氣。

她此刻臉頰熱得冒煙,不確定自己的手是否還是冰涼,因為他的掌心,是那般炙熱滾燙。

“太好了,六哥的冠禮,有父親親自加冠了!”

念兮不敢再招惹他,盡量說些正經的話題,“到時候,顧府一定很熱鬧。”

顧辭嗯了一聲,倒有些心不在焉。把玩著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細細摩挲,念兮其實不怎麽怕癢,可他撫的動作太輕,像是羽毛刮過,激起心頭的一陣癢意。

念兮要將手抽出來,顧辭握住不許。

“拿去拿去,送與你了。”

旖旎纏綿的氣氛猶在,怕再度難以收場,念兮索性耍賴道。

顧辭順勢,托著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吻,“那可說好了,這雙手是我的了。”

念兮圓睜著一雙杏眼,“你,你變態呀。”

顧辭破功,大笑起來,“小滑頭,你怕什麽?”

念兮見他此刻眼神終於恢複幾分清明,這才笑道,“怕你忍不住吃了我。”

那樣烏沉沉的眼神,侵略性太強。

說者無心,可這話落在顧辭耳中,總帶著幾分綺思。他怕嚇到她,不敢叫她窺見那些厚重的情思,於是轉移話題道:

“初見你那日,你上前,伸手拂過我肩上的落花。那時我好心動,不好一直看你,隻能盯著你垂下的手——”

念兮的手,修長嫩白,十指纖纖,如同最精雕細琢的工藝品,玉質溫潤,從來都叫顧辭愛不釋手。

是以她方才無意間撫捏他的胸膛,才叫他反應那麽大。

“那時我就想,若是有朝一日能握一握這手,便是再滿足沒有的事了。”

念兮也憶起那時的情景。

她才重生回來,滿心蕭索,去曲水隻是為了避開裴儉,沒想到會遇到顧辭,竟還主動給他拂去肩頭落花。

念兮臉有些紅,她不肯承認自己的主動,“你記錯了!”

顧辭笑著點頭,“是,是,眼看著要長一歲,記性確實大不如前。”

他又在逗她,念兮不肯認輸,想要扳回一局,“是你先上前來,要給我放風箏的!”

“我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家的可憐孩子,半日了竟連風箏都飛不起來。”

“顧小六!”

“是我,是我居心不良——”

念兮如此鮮活,眉眼靈動,嗔癡隨心,顧辭一時笑得不行。

“是我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摩拳擦掌,隻等一個良機,便要一舉,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前麵說得無比凶狠,到了最後,卻急落直下,又變得溫柔無比。

念兮也是一陣好笑,嗔道,“顧小六,你學壞了!”

顧辭笑著撫撫她的頭。

是的,他學壞了。

而且,他還可以更壞。

等到父親回來,冠禮那日,他要親自求娶她。

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外在其他一切,隻有他們兩個。

隻論真心。

他會給念兮一個獨一無二的承諾,在他及冠的那一日,成為男人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