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蘇深深終於弄明白了紀海芋的用意,心裏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俯身彎下腰,正想著將紀海芋給扶起來,卻在彎下腰的那一瞬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蘇明誠。

他就站在那裏,麵無表情,冷冷的觀察著這裏的這一幕……

“爸……”她下意識的叫了一聲,聲音裏流露出明顯的慌亂,顯然也是被剛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愣住了。

蘇明誠的臉色陰沉到極致,好似烏雲壓頂一般,看都不看蘇深深一眼,大步走了過來,扶起疼得臉色煞白的紀海芋。

蘇深深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有些打顫。

“明誠……明誠我好疼……啊……”紀海芋看到蘇明誠,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樣,臉上的神情分不出是哭還是笑,很狼狽也很難堪,“明誠……”

“你忍一下,我們這就去醫院。”蘇明誠說著,彎腰把紀海芋給抱了起來。

說完,就抱著她走了出去。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並沒有苛責蘇深深。

看起來,是一副很平靜的樣子。

但往往,越是平靜,掩埋著的就越是波濤洶湧……

……

醫院,急救室。

長長的走廊上沒有一個多餘的人影,空曠的很,死寂般的沉默。

過了沒一會兒,忽然傳來一陣高跟鞋的“嗒嗒”聲,漸漸的由遠及近,沒幾秒鍾,蘇靜怡就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樣子,雙手扶著腿,顯然很累。

過了大約三四秒鍾,她又直起了身子,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蘇明誠麵前才停下自己的腳步,眼眶泛紅,明顯是哭過的樣子,聲音沙啞的問道,“爸,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媽怎麽會突然從樓梯上摔下來?”

蘇明誠並沒有搭理她,整個人靠牆坐著,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像是一蹲雕像一樣。

見他不說話,蘇靜怡也沒有再說什麽,轉過了身,看向急救室。

隻見,“手術中”三個大字,泛著通紅的顏色,如血一般,讓人看著,禁不住有些心驚膽戰。

這時候,她也有些害怕了,忍不住哭出來,抓住了蘇明誠的手臂,驚慌不安的問道:“爸,媽不會有什麽事吧?她……她到底是怎麽了?”

“……”蘇明誠還是不說話。

蘇靜怡看著他緊繃著的臉色,又試探性的開口道:“哦,對了,前幾天……前幾天媽有跟我說過不舒服,說是感覺自己總是腹痛,吃飯時也有惡心的感覺,她說自己可能懷孕了……”

懷孕了……

這三個字,很明顯是刺激到了蘇明誠。

蘇靜怡話音剛落,他的眼瞳就忍不住狠狠的縮緊了一下,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忍不住一再的握緊,骨關節“咯咯”作響,手背上的青筋也根根清晰分明,很明顯是在極力壓製著很大的怒火。

紀海芋進入手術室沒多久,身穿白衣的護士就走了出來,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沒幾分鍾後回來,手裏拿了一張流產同意書,讓蘇明誠簽字:“先生很抱歉,令夫人失血過多,至於肚子裏的孩子,是保不住的了……”

孩子,保不住了。

前麵兩個字,讓他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了天堂,可後麵這四個字,卻又一下子把他給打入了地獄。

他的孩子沒了。

很多年來的希望,如今眼看著有機會能夠實現,可現在,這個機會又被粉碎了。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旁人誰都不能夠知曉。

“姐姐……”見他始終都不出聲,蘇靜怡開了口,突然走到了一旁倚靠著牆站著的蘇深深,在她麵前駐足,停下腳步,語氣裏滿滿的全都是傷心:“姐姐,剛剛我聽說,是有人把媽推下樓的,是你吧?你為什麽要推我媽下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帶著哭腔著的質問,滿含控訴。

蘇深深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件事,是她理虧,是她不該,推了紀海芋那一把……

見她沉默,蘇靜怡的情緒越來越衝動,原來本是難過的質問,可衍變到最後的時候,卻變成了一場姐妹間的撕扯。

蘇靜怡看起來是一副滿臉怒火的樣子,雙手抬起,攀附住蘇深深的肩膀,用力搖晃,神情間滿是憤恨,歇斯底裏的吼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你看我媽不順眼,那你就不要回去,你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狠毒的事情,推她下樓!”

蘇深深雖然覺得自己有做錯的地方,可現在她的心情顯然也並不太好,對蘇靜怡這樣的動作感到了滿滿的不耐,冷言冷語道:“鬆手!”

她對她的忍耐,已經不是沒有限度的了。

從蘇靜怡想要找人欺辱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沒必要再對她忍耐什麽,剛剛之所以沒有跟她杠上,也隻不過是因為在家裏時失手推的紀海芋那一把而已。

被她這麽大力的搖晃了幾下,她的耐心已經盡失,臉色也難看到了極致,聲音冰冷徹骨:“蘇靜怡,你讓你放手,你再動我一下試試!”

“我可以鬆手,但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把我媽媽推下樓梯?你為什麽要謀害她的性命?”或許是被她眼中的冷厲嚇到了,蘇靜怡竟然真的將手收了回去,淚眼婆娑的繼續追問。

看那架勢,大有一種如果蘇深深今天在這裏不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就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

謀害?

好高的一頂帽子。

見她鬆了手,蘇深深臉上的冰冷這才散去了幾分,扯了扯唇角,淡淡的解釋道:“我沒……”

隻是,話還沒說完的,站在不遠處的蘇明誠就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將站在她麵前的蘇靜怡給推開,然後,他抬起左手,狠狠的甩在蘇深深的臉上。

“啪——”

一道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無聲的走廊裏,顯得聲音格外的清晰。

而剛剛,因為蘇明誠的那一下大力推而差點摔倒的蘇靜怡,聽到這一道聲響,垂下的發絲裏,恰好遮住了她嘴角泛起的那一絲的笑。

蘇深深,你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吧?

容梟……嗬,有容梟為你撐腰又如何?

你謀害了自己的兄弟姐妹,這是不爭的事實!

蘇深深也是愣住了。

她沒想到。

沒想到,爸爸竟然會忽然走過來,甩給她這一耳光。

這麽多年來,縱使他對自己再不好,可也沒有發過一次脾氣,連大聲訓斥過都不曾,更不用提什麽動手不動手的了。

不問事情的起因經過,也不問青紅皂白,便認定了,這件事是她的錯。

臉上,很疼,那痛感,火辣辣的。

但不知為什麽,這一耳光,卻並沒有讓她感到心疼,相反的,倒是讓她心裏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悅。

許是,痛多了,便麻木了,再也不會感到痛了……

打的好。

這一巴掌,算是把這麽多年來對她的養育之恩都還清了。

從此之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再欠誰的!

“我親眼看到你把她推下了樓梯,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什麽?”蘇明誠顯然也是氣到了極點,朝著她低吼了一句,臉色鐵青,青筋暴起。

這一巴掌,他算是用了十足的力度,絲毫不留情,打的蘇深深半邊臉頰陡然紅腫了起來,左耳處,也是一陣陣的嗡鳴,出現了短暫性的失聰,好像處在一個四維的空間裏,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清……

“第一次。”蘇深深眼底蓄滿了淚水,卻並不是痛的,而是覺得有生之年,終於等來了這一刻。

等來了,終於能把這份養育之恩還清的這一刻。

晶瑩的淚珠充斥在泛紅的眼眶裏,卻遲遲都不肯滴落下來。

她抬著眼,看著蘇明誠,看著這個她喊了二十多年“爸爸”的人,聲音沙啞:“爸,這是你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了,無論是為了紀海芋,或者是蘇靜怡。

看到她眼裏蓄滿淚水卻倔強的遲遲不肯哭出來的樣子,蘇明誠臉上憤怒的神情一僵,可充斥在胸腔之間的怒意,卻仍然是沒有消退下去,近乎咆哮的吼道:“蘇深深,你敢說這一次我打你,不是因為你該打?從小我就教育你,無論如何,她們都是你的長輩和妹妹,你需要尊敬與忍讓,即便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你也該對她們留一分情麵,可你呢?你把我的話,全部都當成了耳邊風,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

她抿了抿,沉默無聲,並不解釋。

沒什麽可解釋的。

既然不相信,那便誤會到底算了。

總之,在他眼裏,所有的好都是她紀海芋和蘇靜怡的,而她,不過是一個惡毒的女兒而已……

蘇明誠繼續憤怒的指責:“平時你們怎麽鬥是你們的事情,我從沒有插手過,包括上一次,你紀姨因為你被踹了一腳,我也沒有說什麽,沒有說你半句不是,可你現在怎麽會做出這麽狠毒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