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要帶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蘇明誠走到手推床旁邊,不安的詢問道:“醫生,我夫人怎麽樣了?”

“……”

醫生回答了他的話,但具體說的什麽,就隻有留在原地的兩個人聽清楚了,容梟全然沒有心思去聽,隻是伸長了手臂,擁著蘇深深朝外走了過去。

轉身的時候,一雙冰冷的黑眸毫無情緒的掃了蘇靜怡一眼,看的她身子顫了一下,一時間,連抽泣都停了下來。

……

出了醫院,容梟扶著她上了車,然後自己繞過車身,坐到了副駕駛。

“你他媽這輩子就是個受欺負的命!”擰開鑰匙,發動引擎,男人憤憤不平的低罵了句。

直到倒車出庫,她也一直沒回應他。

“蘇深深……”終究還是容梟先按捺不住,叫了她一聲,回過頭看向了她。

隻是,映入眼簾的,卻是她閉著眼睛的安然模樣。

容梟心裏一慌,踩了刹車,熄了引擎,拉了下她的手臂,“怎麽了?”

“……”

回應他的,隻是一片安靜。

明顯是暈了過去,他這時候也顧不的回去了,打開車門下車,把她從車上抱了下來,重新走向醫院。

……

深夜,涼如水。

醫院內,仍是一片燈火通明。

走廊裏的燈開著,在地上投下一抹又一抹光亮,映照著男人孤寂的身影。

從垃圾桶中數不清的煙蒂便能看出來,他已經站在這個地方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良久,急救室的門被人從裏麵打開。

“哢噠”一聲,很輕微的一道聲響,若不仔細聽,甚至都難以辨別。

他卻很敏感的注意到了這一道聲響,瞬間抬頭看過去。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回身輕輕關上了門,鬆了口氣的樣子,回過頭來對他說:“恭喜,這位先生,您要做爸爸了。”

你要做爸爸了。

言外之意是……?

聞言,男人仿佛整具身體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般,指間夾著的那根已經燃燒到一半的香煙瞬間掉落在地上。

煙灰散了一地,可他卻渾然像是沒看到般。

怔愣了三秒過後,腳步一旋,立馬進了臥室。

蘇深深躺在病**,臉色蒼白,微微泛出病態。

容梟踱步走過來,下意識的伸手,將她擁入了懷裏,動了動唇,“深深……”

我們有孩子了。

努力的扯了下唇,後半句,他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孩子來的太過意外,不得不承認,太不是個好時機。

“我知道……”她埋首在他的胸口,柔婉如刀刃,見血封喉。

她知道,她都知道……

其實從上周的時候,她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正常了,本該上周二到來的生理期遲遲沒有到來,而且情緒還變得和平時很不一樣,特別容易嗜睡。

隻不過,一直沒敢往這方麵想而已。

之前有幾次他們的確沒有做過措施,但後來的每一次,都做過安全措施,她的的確確是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的意外到來。

眼下,他們連名正言順的關係都沒有,即便生下這個孩子,也不過是私生子。

她不想,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承受世人的嘲笑眼光。

“容梟……”沉默很久之後,無垠的寂靜中,蘇深深開了口,聲音沙啞的叫了他一句,心裏猶如揣了一隻小鹿,惶惶不安。

容梟眸光閃了閃,抱緊了她,頭輕觸在她的額頭上,“生下來,我們結婚。”

聲音與語氣,何其溫柔。

他的溫柔,於指尖之上,落下餘輝。

心口的洞像是被瞬間填補,沒了風,沒了痛,開始吹起了暖風,那種美好,卻讓她不敢驚擾,害怕是假的。

他手覆她腰際,溫柔沒頂,“深深,剩下的一切,交給我。”

這是她為他而承受的生命中最後一場痛苦,她已盡力為他承擔所有,剩下的,不管是坎坷抑或挫折,都應由他來承受。

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他原本想的是,先過了老爺子那一關,然後再跟她結婚。

可現在,時間已經不肯再等他。

時間不再等他,那就換他們來等時間。

娶了她,便一了百了,屆時即便父親反對,也總不能再把她從家裏給趕出去。

“……”

蘇深深沒應聲,靠在他懷裏,閉著眼睛,淺淺的呼吸著。

數秒後,容梟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來。

男人微微皺了皺眉,摸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麵顯示著的是程晟的號碼。

下意識的想掛掉,她卻在他掛斷之前伸出了手,按住了他的,“別……說不定有重要的事情。”

容梟抬眸,看了她一眼,最終低低歎息一聲,無奈的接了起來。

蘇深深太累了,沒力氣去想什麽,也沒力氣去聽什麽,見他拿著電話走了出去接,再度閉上眼睛。

她很累,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五分鍾後,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蘇深深已經睡過去,容梟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她安靜的睡顏,薄唇微抿,一時間沒有說話。

剛剛,程晟打電話過來,並不是因為公事,而是告訴他,調查的關於她身世的資料,找到了。

如他所猜測,她的確不是蘇家的孩子。

腦中莫名的想起那天薑夏的生日宴會上,她爸爸對深深的各種維護……

男人閉一閉眼,了然所有。

反手關上病房的門,走過去,拉了拉一旁的被子,蓋在她身上。

夜風微涼,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臉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低低的兩個字破唇而出:“晚安。”

她現在懷著孕,那些秘密,以及他們曾經的那段青澀愛戀,就讓他先埋在心底吧。

以後抽個好時機,再一點點的告訴她。

反正以後餘生,她會一直在他身邊,生死同盟,休戚與共。

……

時光流轉,入了冬末。

除夕了,爆竹聲響。

落地窗邊,兩道身影寂寂相擁。

蘇深深抱住掛在自己肩膀上的容梟的手臂,又向著他懷中靠了靠。

無聲的依靠。

這一刻,她有些感謝命運,萬幸,命運所賜予的身邊的人,是他。

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掌覆向自己的小腹,蘇深深側首看向身後的人,“你說……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像是這世間每一對年輕的父母一樣,明明知道這個問題多餘又無聊,可卻還是忍不住去詢問,樂此不疲的認真的思考。

可是不管結果是什麽,又能怎麽樣呢?

自己的孩子,不論男女,自然都是好的,都是值得愛的。

看著蘇深深臉上帶著少有的天真與好奇,容梟忍不住湊過去碰了碰那張紅潤的小口,低聲沉吟:“女兒……”

女兒,像你一樣。

“你重男輕女。”蘇深深故作不滿的撇了撇嘴,“萬一生了兒子,我就告訴他,說他爸爸不喜歡他。”

容梟隻是淡淡的笑,抿唇不語,鳳眸中卻盛著點點光華。

其實蘇深深倒希望是個男孩,將來能夠像他一樣出色,像他一樣聰明。

爆竹刺耳的聲響讓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那一刻,她感覺耳畔一熱,好像是傳來了一聲氤氳的呢喃聲,她隨口問道,“你說什麽?”

容梟勾唇一笑,緩緩吐出,“沒什麽。”

“你剛才沒說話?”蘇深深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男人隻是淡淡的笑,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眸中笑意濃烈,仿佛攝取了煙花的奪目。

他微涼的唇瓣輕輕的覆上她的臉頰,低聲問她:“……你希望我說什麽?”

“不說算了。”她賭氣的回一句,被他故意的邪魅語調惹的別扭,意圖睜開他的懷抱,卻隻是扭了扭身子便乖巧的停在了他的懷裏,突然回頭,蹭在他的下頜,輕聲吐出一句話。

聲音很低,他聽的隱隱約約,卻又不敢確定。

容梟一頓,下意識的問她,“你說什麽?”

“你希望我說什麽?”蘇深深狡黠一笑,報了仇似的得意。

容梟微微蹙眉,知道是她在故意戲弄自己,卻還是甘心情願的故意湊近了她,“我們交換……好不好?”

“不好。”

她孩子氣的模樣讓他心尖一跳,俯身就吻上了她的紅唇。

不同剛才細膩的吻,這一次,她甚至都能感覺到唇舌間滾燙的熾熱。

兩唇相抵,傳來她小聲的抗拒。

容梟好像又說了句什麽,蘇深深依舊沒有聽清楚,外麵的爆竹聲太吵了,而她幾乎覺得胸腔裏最後一縷氧氣都要被掠奪幹淨。

瞠大眼睛的反抗漸漸變成了順從,她看到容梟微微合起的眸子上掛著一排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於是,自己也漸漸閉上了眼睛。

不管你說的是什麽,我知道,那句話很動聽。

她回手抱住他,“新的一年,你有什麽願望?”

“……你和孩子都能好好的。”

“還有呢?”

“還有啊……”他凝眉思索一會兒,然後看向她說,“還有……嗯,我愛你。”

天涯海角,比不過我愛你。

愛情是一場百死不悔的局,這世上那麽多人,千般萬般好,但卻終是抵不過一個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