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稍稍挪動了一番身子,讓身子正靠著兩棵翠竹,而後閉目養息。

周遭氣氛寧然,徒有竹枝簌簌聲不絕於耳,大抵是昨夜受凍,加之今早又得疲勞的應付花瑟,是以此際合眸,不久後,竟是覺得昏昏欲睡。

奈何不多時,不遠處卻突然有琴音乍起。

這聲音極為尖銳刺耳,長玥瞬間被驚醒,睡意全無。

她下意識的循聲而望,目光卻被那一叢叢翠竹所擋,觀不到半分情形,而那琴音越發的挑高尖銳,極難入耳,長玥終歸是眉頭緊蹙的伸手捂住了耳朵,不久後,不遠處則是驀地揚來一道嬌笑,“宮主方才琴音特別,可那地上的姑娘已經捂耳朵了。”

嬌然有趣的嗓音,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諂媚與討好。

待嗓音甫一落下,那尖銳的琴音也跟著落了下來。

周遭,再度恢複沉寂,竟是沉寂得令人詭異。

長玥放下了捂耳的手,再度循聲而望,不遠處,正立著兩人。

那一身白袍的男子,墨發懶散披散,容顏俊然精致,然而那雙袖長的眼瞼卻勾著笑,像極了豔麗至極的狐狸。

他那白袍上,依舊繡著鮮豔大紅的牡丹,突兀而又怪異,囂然而又誇張。

他此際的興致似乎極好,整張臉都在笑,他懷中還摟著一位粉衣美人,那美人身材修條,眼睛靈動,除了容顏不及花瑟,整個人的一舉一動倒顯得純然無害。

長玥朝他們打量幾眼,便垂眸下來,心底略有複雜之感湧動。她倒是沒料到,好不容易尋著一塊安靜之地休息,奈何這宮主卻是陰魂不散,竟又與他撞個正著。

看來,又該有一番‘硬仗’要打了。

長玥正思量,那二人已是站定在了她麵前。

片刻,那嬌俏女子再度微詫的出了聲,“宮主,這位姑娘像是昨夜奏琴的那位姑娘。”

“是嗎?待本宮好生看看。”妖異柔然的嗓音,卷著幾許調侃。

這話剛落,那嬌俏女子忙道:“這位姑娘,你快抬起頭來讓宮主看看。”

女子的話,似是毫無心機,然而長玥卻並無精力來評判這女子究竟是好是壞,她依舊是低垂著眸,隻道:“長玥與宮主分別不到半日,宮主,竟已是一眼認不出長玥了?”

“本宮曆來隻記得住美人,其餘之人,沒準著實過眼即望呢。”說著,嗓音饒有興味的微微一挑,“慕容長玥是麽?抬起頭來讓本宮先瞧瞧。”

調侃至極的嗓音,無疑是在故意戲弄她。

長玥心底漫出半分冷意,但卻及時止住了。她默了片刻,終於是毫無情緒的抬起了眼,目光微微迎上,淡漠無波的迎上他的眼。

“宮主,您瞧瞧,這位姑娘當真是昨夜彈琴的那位姑娘。”那嬌俏女子頓時笑道。

長玥卻是未朝那女子望去一眼,目光依舊不動聲色的凝向麵前妖異男子,隻問:“宮主這回,可是認出長玥了?”

那人神色幾不可察的動了半分,但轉瞬已是恢複如常。他薄薄的唇邊勾了勾,隨即懶散魅然的輕笑,張口便是瞎話,“當真是你呢,本宮方才還差點未認出。”說著,話鋒一轉,“你怎在這兒,莫不是不喜花瑟照料你,是以偷跑出來了?”

說著,更是興味而笑,“怎麽,從墳陵裏出來的長玥公主,竟還怕花瑟?”

這人嗓音懶散,但卻句句透著調侃。

長玥心下微有起伏,片刻便再度壓製了下來。

她慢騰騰的道:“花瑟在這靈禦宮的地位如何,宮主也是清楚,長玥初入這靈禦宮,無權無勢,即便懼怕花瑟,也是正常。”

他麵色渾然不變,似是毫未將長玥的話聽入耳裏,“你倒是心思玲瓏,能將黑的說成白的,本宮倒是覺得,你今日未將花瑟那裏攪得大亂,便已是安分的了。”

在他眼裏,她慕容長玥,便是這般的人麽!

對於他這話,長玥自是不敢恭維,心底的冷沉之感也逐漸濃厚半分。

今日的種種,無論是花瑟蛇蠍也好,惡劣也罷,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麵前這妖異男子而起。

而這男子,卻又偏偏知曉她與花瑟撞在一起會發生些什麽,但他仍是漫不經心的促成了此事,親口答應讓花瑟帶她去花瑟的殿宇照料,後又開口說黃昏時讓扶淵來接她,這一番態度,著實讓花瑟有喜又厭,喜的是這高高在上的宮主再度順了她的意,厭的是她今日不能將她慕容長玥徹底的毀了滅了。

而今日,她慕容長玥雖不至於將花瑟的寢殿攪得大亂,但已是讓花瑟氣惱難耐,完全生了殺她之意,如此,她與花瑟兩看相厭甚至以後將暗中廝殺,而這妖異男子,卻如無事般懶散看戲。

此番,長玥倒是有些信了,此人做的所有事,都是懶散而為,為的,便是一個‘趣’字。

如此,這人的心,著實是夠冷,夠狠,甚至於,這人許是根本就無心。

長玥陷入沉默,目光抑製不住的深沉冷冽。

片刻,那懶散柔膩的嗓音再度響起,“怎麽不說話?你這般態度,莫不是默認了今日當真攪亂了花瑟的寢殿?”

長玥這才回神過來,略微散漫的目光再度凝上他的臉,然而未及回話,一旁嬌俏的女子愕然出聲,“宮主,花瑟姐姐那般良善,這位姑娘竟攪亂了花瑟姐姐的寢殿?”

長玥噎住後話,目光朝那女子望來,大抵是她的目光太冷,竟是讓那女子瑟縮了一下,整個人更是朝那男子懷裏擠,仿佛當真嚇著了一般。

“你這般眼神,若是將本宮美人嚇壞了,你倒是賠不起。”這時,那妖異如華的男子再度朝長玥出了聲,嗓音落下後,他扭頭朝懷中女子的額頭分情萬種的落下一吻,待女子嬌羞得將臉埋入他的懷裏後,他才繼續將目光朝長玥望來。

許是不止一次見他當眾與女子親昵,是以這次再見後,長玥神色已無太多波瀾。

她的目光依舊是迎上他的,卻是突然沒有多做糾纏之意,隨即便低沉沉的直言道:“長玥不過是依靠蠱蟲而苟且活命,本與常人有異,若是嚇著了宮主的美人,也非長玥本意。”

說著,嗓音再度一沉,“再者, 想必宮主對花瑟與長玥皆了解,自從宮主答應將長玥交由花瑟帶回她的寢殿照料時,宮主便該知曉我二人絕不會平和相處。亦如宮主所料,長玥與花瑟,的確爭鋒相對,花瑟甚至不惜對長玥這破敗之軀使用絕子花。另外,長玥,也並未將花瑟的寢殿鬧翻,隻不過為了活命而對她說了些過激的話罷了,而今長玥在此,也不過是迷了路,誤打誤撞的來了這兒,想來,長玥此番應是打擾宮主雅興了,長玥深感歉疚,這便立即離去。”

嗓音一落,長玥便垂眸下來,不再觀他反應,反而是極為努力的掙紮著站起了身來。

奈何還未踏步離開,那妖異如華的男子懶散興味的出了聲,“既是明知擾了本宮之興,你以為你此際還能一走了之?”

長玥用手扶著身後的竹子,立穩身形,抬眸朝他望來,冷然麻木的問:“宮主想要長玥如何?”

他僅是魅然而笑,異色的瞳孔深處泛出幾許異色。

他並未回答長玥的話,卻是朝懷中女子道:“流顏,你先離開。”

那嬌俏女子怔了一下,麵上是觸不及防的愕然與失落,然而僅是片刻,她已是斂住了情緒,緩緩離開男子的懷,恭敬柔順的道:“是。流顏先告退了。”

不曾如花瑟那般囂張狂妄,這名為流顏的女子,卻是極易控製心神,進退得當,即便此番被那妖異男子要求離去,她也不曾過問半分緣由,反倒是柔然順從,整個人透露出來的感覺便是識大體甚至是善解人意。

長玥一一瞧在眼裏,雖知這靈禦宮之人皆不可小覷,這流顏肯定也非尋常,但這流顏卻比那花瑟更為穩重甚至是玲瓏,她倒是不解了,這靈禦宮宮主,怎會棄了流顏這種懂得進退之人,卻獨獨將囂張狂妄得極為明顯的花瑟捧上了天!

心思至此,長玥目光一直凝在流顏的背影,兀自沉默,直至流顏走遠,長玥才回神過來,目光朝麵前之人落著,靜默。

那人慢騰騰的理了理披散著的墨發,待一切完畢後,似是這才察覺到長玥正在朝他望著,他勾唇而笑,俊美如華的麵上再度溢滿魅然之意,“長玥公主以前,也是喜歡這麽一直不知廉恥的望著男子麽?”

不知廉恥?

長玥麵色微變,心底漫出幾許冷意。

長這麽大,倒是第一次聽別人這般說過自己,不得不說,這人臉皮著實是太厚,嘴下之話也毫不留情,所有言行皆憑心而為,還有便是,這人當真是太過自戀了。

心思至此,長玥也未將目光挪開,反倒是麻木淡漠的道:“宮主俊然風華,長玥看呆也是正常。”

嗓音一落,話鋒一轉,“方才擾了宮主之興,也非長玥故意。長玥僅是迷路到了此地罷了,並非有意打擾宮主與流顏姑娘。望宮主大量,讓長玥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