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以進為退

聽林長青提起四哥,楚昊宇先是一愣,隨即便爆射出兩道寒光,直直盯著林長青。

對於楚昊宇突然爆發出來的威勢,林長青雖震驚不過臉色卻並不曾有任何變化,緩聲說道:“我林家也算得上書香門第,隻是我年幼時候好武不喜讀書,整日跟隨叔父習武,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拜在方大帥帳下做親兵,而且巧得很,與你三哥、四哥同時入伍,並且在同一隊裏。”

似陷入了回憶之中,林長青臉上浮現起一抹笑意,接著說道:“整個行伍裏麵,就我們仨年齡最小,再加上脾氣相投,很快就打成一片,不過,我除了大他倆幾歲,其餘卻是要差上許多,不僅家世,武功我遠遠不及你三哥,論智計、見識更是遠輸與你四哥。所以,我就跟隨你三哥學武,跟你四哥學兵法。”

這刻,林長青臉上甚至是留戀,笑道:“你三哥武功超群,再加上為人豪爽仗義,每次衝鋒都在最前麵,在大家夥很有威望。至於你四哥,為人儒雅智計超群,每次總能拿出最好的主意來,最讓大家夥信服。短短一年,兩人便在方大帥的親兵中闖出一番名頭,方大帥更是將一哨人馬交給兩人,而我也跟著他們兩個去了。此後數年,我一直跟隨兩位將軍,便是你四哥調到先帝爺帳下,我也跟了過去。天下平定後,我依舊跟在大帥一側,所以,我是真正的智王黨。”

說到這裏稍頓,林長青搖頭說道:“至於能夠活到現在,而且還能統軍出征,完全是勇王爺的力保。”

此刻,林長青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息怒哀樂,平聲說道:“先帝命都尉籌建越騎尉時候,都尉找到大帥讓他出謀劃策,同時硬將我要了過來。當時,大帥雖不樂意,卻是奈何不了上了性子的都尉,隻得同意。後來大帥出事,我本想解甲歸田,都尉為了留我下來,差點將先帝賜下的玉牌給我。都尉厚愛,長青如何能負,便留了下來,而都尉為了寬我的心,硬從陛下那裏討來一聖旨。陛下大度,都尉厚愛,莫說統軍出征,就是一死又如何!”

望著林長青,楚昊宇眼中的神色終是有了一絲變化,不再是冰冷,也不再是默然,而是多了一絲敬佩。

沉默片刻,林長青將目光放在楚昊宇身上,而且目光中多了一絲溫情,問道:“七王爺,你可知道我為何說你很像大帥嗎?”

搖搖頭,楚昊宇開口說道:“不知道。我沒有四哥的智計,我也沒有三哥的豪氣,唯一高於他們的,怕是隻有這一身武功了。”

搖頭輕笑了聲,林長青開口說道:“眼神,氣度。你和大帥一樣,從容、自信、處事不驚,哪怕前麵再困難,你們都不會認輸,都能想出應對之策,這才是為帥者應有的氣度。”

說完後,林長青再次將目光放在了東胡部,問道:“七王爺,若讓你用兵,你幾日可以拿下東胡部?”

這刻,楚昊宇也將目光放在了東胡部大營中。一頂頂的帳篷,一堆堆的火光,一隊隊的勇士,不過,楚昊宇卻是能夠感受到其中那種壓抑的氣氛。沉默片刻,楚昊宇開口說道:“快則五日,慢則十日,若是不計代價硬攻,三日。”

搖搖頭,林長青開口說道:“哀兵必勝,三日,不管用上任何手段,必是慘勝,也就是說我軍敗了。不過,我有一計,三日之內會有傷亡,五日之後,傷亡可以不計,若是等上十日,東胡部則會不戰而逃。”

頓時,楚昊宇眼中露出有趣光芒,張口問道:“何計?還有,將軍剛才為何不說出來?”

“我不想反駁宋將軍。”看楚昊宇愣了下,林長青又是一笑,道:“至於是何計謀,並不難猜,宋將軍一想便知。”

“不想反駁?”楚昊宇心底一聲暗歎,這個說法委實太虛了,楚昊宇雖有點明白林長青的意思卻是又有些糊塗。沉默片刻,楚昊宇便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後,思索著究竟什麽辦法在十日內能讓東胡部數千勇士不戰而逃。

終是心思聰慧之輩,楚昊宇很快就想到了關鍵,卻有些意外,張口問道:“林將軍是指撤兵?”

見楚昊宇在這麽短時間內就能想明白,林長青點頭笑道:“對,撤兵!”稍頓了下後,林長青開口解釋道:“今日,宋將軍斬殺了東胡部少族長在先,又在亂軍中刺殺吉格族長,現在東胡部是群龍無首,如果大軍還在一側虎視眈眈,定會使得東胡部上下同仇敵愾激起死戰之心。到那個那時候,即便是疲兵,也會狠狠咬掉我們一塊肉,而此刻,若是我們離開,即便知道這是計謀,也有人要跳進去。”

聽到林長青的話,楚昊宇臉色雖不曾有任何變化,心底卻是讚同林長青的想法。此刻,林長青繼續說道:“族長和少族長先後被殺,想來吉格的其他兒子要有想法了,而且,若本將所料不差,東胡部剩餘兵力應該在幾名大將手中,我們留在這裏,他們還有借口將兵力留在手中,一旦離開呢?”

根本不用想,楚昊宇也能想到大軍離開之後,東胡部會是怎樣一番場景,然而此刻,楚昊宇心底卻是沒有任何得意或者高興,反而發出一聲歎息。或許,也隻有他們這些世家子,才會明白其中的殘酷和無奈。

除去無知幼兒,東胡部一夜無眠,不僅因為大楚軍隊在一側虎視眈眈,也因為族長吉格和少族長蘇德的死。吉格的幾位兒子都集中在了大帳內,一個個哭得厲害卻沒有一滴眼淚,更多時候是在瞪眼,見此,俄日勒和克和阿爾斯楞這兩位手握重兵的大將隻能眼不見為淨,閉目沉思。

看天色發亮,憂心了一夜的俄日勒和克終是鬆了口氣,同時也更加擔心,大楚軍隊竟然沒有趁夜出兵騷擾,那麽一旦出兵,怕是會更加凶猛了。想到這裏,再看看一夜未眠的眾將士,俄日勒和克將目光望向了阿爾斯楞。

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憂。稍微點點頭,俄日勒和克沉聲說道:“諸位,都戒備了一個晚上,現在天色已亮,都回去休息片刻,不然,等大楚軍隊真的攻來,諸位怕是沒有一戰之力了。”

附合著俄日勒和克的話,阿爾斯楞也開口說道:“俄日勒和克將軍說的對,咱們可千萬沒等敵人攻來,自己先垮了。大家都回去吃頓飽飯,睡上一覺,即便真有意外,也好應變。”

吉格去世後,東胡部剩餘五六千兵力分別集中在俄日勒和克和阿爾斯楞兩人手中,聽到兩人都這麽說了,其他人自然不會有異議,便是幾位“皇子”,雖不願意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罪兩人,紛紛退了下去。

望著俄日勒和克,阿爾斯楞的目光也有些複雜,他根本不曾料到族長出去卻沒能回來,現在,東胡部大部分兵力就集中在俄日勒和克手中,將來東胡部一族會怎麽樣,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很快,阿爾斯楞便將這個想法拋擲腦後,要是不能消滅掉大楚軍隊,怕是東胡部也要像克列部和劄刺亦兒部一樣,從漠北草原上除名。搖搖頭,阿爾斯楞開口說道:“俄日勒和克將軍,你先回去休息片刻,我守著,一旦有情況立即通稟於你。”

聽著阿爾斯楞的語氣,俄日勒和克如何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可即便自己真有想法,也得先將大楚軍隊這支狼趕走才對。歎了口氣,俄日勒和克點頭說道:“那就勞煩阿爾斯楞將軍了,我先回去,很快就來替換將軍。”說完後,俄日勒和克起身離開大帳。

此刻,大帳中除去一眾侍衛,也就隻剩阿爾斯楞了。再次望了吉格和蘇德的屍體一眼,阿爾斯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之感,再加上昨天一日夜的緊張戒備,阿爾斯楞竟覺得有些累,坐在地上,兩眼都是一陣發困。

還未等阿爾斯楞歇息片刻,突然聽到門口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阿爾斯楞便睜開了眼睛,不過看到來人後卻是有過一絲意外,也有著惱怒,因為來人是吉格的二兒子,蘇合。

望著阿爾斯楞,蘇合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笑道:“阿爾斯楞將軍,父親去世,我寢不能安,過來陪陪他們。”

望著蘇合,阿爾斯楞心中冷笑,什麽寢不能安,分明是來找本將吧。蘇合既然來找我,那麽蘇罕怕是去找俄日勒和克了。想到這裏,阿爾斯楞心底一聲冷哼,族長屍骨未寒,營帳外更有大楚軍隊虎視眈眈,在這全族生死關頭,你兄弟二人倒想著奪位,也怪不得族長看不上你們,不交給你們一兵一卒。

心中惱怒,阿爾斯楞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瞪了蘇合一眼冷聲說道:“那你就好生為族長守靈吧,本將軍回去休息片刻。”說完後,阿爾斯楞起身就走,再不看蘇合一眼。

蘇合哪是來看已經死去的父親吉格,就是想說服阿爾斯楞支持自己,不然,若是大哥蘇罕得到俄日勒和克的支持,那麽自己……

心中雖惱怒阿爾斯楞的態度,蘇合也隻能湊著臉皮笑道:“阿爾斯楞將軍,暫且留步如何?”

猛然止住腳步,阿爾斯楞突然轉過身來,圓睜的雙目直直瞪著蘇合,隻看得蘇合心裏一陣發怵。看到蘇合眼中的害怕、諂笑,阿爾斯楞心中更加惱怒,本不想再搭理他,然而就在此刻,卻是有急促的號角聲響起。不敢有任何猶豫,阿爾斯楞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急促的號角聲中,剛剛休息下的眾勇士趕忙提刀上馬,此刻,已經能夠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了。連成片的馬蹄聲威勢極其壯觀,便是沒有聽到號角聲的也被這馬蹄聲驚醒,不過大多數人臉色都有著震驚,至於一眾婦孺老幼更是憂心忡忡。

漠北諸族都是在馬背上的民族,崇尚進攻殺伐,營帳幾乎沒有任何防守,何況,他們根本不曾料到大楚軍隊會攻進漠北。一個箭步衝上馬背,阿爾斯楞大叫道:“東胡部的勇士們,隨我衝啊!”叫喊聲中,阿爾斯楞率先衝了出去。

馬蹄聲越來越近,然而看著大楚軍隊射出一波火箭之後,卻是貼著東胡部營帳邊緣遠遠跑開。頓時,剛剛放開馬蹄的東胡部眾勇士有點發愣,不知道是否要追擊下去。

收住疾奔的駿馬,阿爾斯楞一臉陰沉,大楚軍隊分明就是在騷擾自己,想讓族人自亂陣腳。此刻,俄日勒和克也打馬追了上來,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陣深深的憂慮,不過,並不曾結束。

在大楚軍隊還沒有完全消失在視線時候,大營尾部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見此,俄日勒和克和阿爾斯楞明白,即便這依舊是虛攻,自己卻不得不迎上去。

大楚軍隊隻是稍稍衝擊了一番,在俄日勒和克和阿爾斯楞兩人率軍趕到之前便已離開,留下燃燒的帳篷、流淌的鮮血,看去滿目瘡痍。

狠狠叫罵了一聲,阿爾斯楞扭頭望向了俄日勒和克,大叫道:“俄日勒和克將軍,再這樣下去,不等大楚軍隊攻來,怕是我們自己就要垮了。”

重重點點頭,俄日勒和克眼中更是閃過一道寒光。沉寂片刻,俄日勒和克沉聲說道:“那好,我們就主動出擊。”

“幹!”壓抑的叫喊聲中,阿爾斯楞眼中冒出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