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平江府

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更擅雄。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五更市賣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江南道富家天下,平江府作為江南道的首府,其富庶與繁華,還真應了那句話,畫師應道畫難工。

平江都督府,作為江南道的中心戒備森嚴,兩排銀甲武士肅立兩側,蕭殺的氣氛令行人望而生畏,遠遠撇一眼便急忙離開,更不要說大聲喧嘩了,因此與平江府的熱鬧相比,烏衣巷倒頗為冷清。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打破了這寂靜,也惹得眾侍衛豎目望去,心道好大的膽子,敢在都督府門前躍馬,然而看到來人黑甲黑馬,神情立變,臉上堆滿敬意。大楚軍伍,唯獨禁軍與玄甲衛著黑甲,禁軍守護皇宮是最堅硬的盾牌,玄甲衛則是大楚最鋒利的長矛,是大楚最精銳的兩支衛隊。

看到黑甲禁軍,當值伍長立即迎了上去。此刻,幾名黑甲將士勒馬停下,當頭將領翻身下馬同時喝道:“血衛,奉孝王殿下令諭,拜見大都督。”說話同時,侍衛翻手多出一塊黑色令牌,其中一個鮮紅的血字鮮豔欲滴,充滿殺氣。

值守伍長自然知道血衛,從三萬玄甲衛眾挑選出來的精銳,孝王殿下的親衛隊,何況他早的消息,孝王殿下調三百血衛入江南。抱拳行了一軍禮,值守伍長沉聲說道:“原來是血衛兄弟,裏麵請。大都督已經發話,孝王殿下的消息,無須通稟,請!”

很快,血衛便見到了江南道大都督沈澶。沈澶身高八尺相貌俊偉,雖是文官,然剛健威武氣勢凜然,給人不怒而威的氣勢。

麵對江南道大都督,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血衛不敢放肆,跪拜道:“血衛韓兵毅奉王爺令諭見過大都督。”話到最後,韓兵毅雙手舉起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

沈澶能夠得聖上信任執掌天下最富饒的江南道可知其不凡,然而隨意掃了眼,臉色立變,吃驚、憤怒甚至還有一絲惶恐。將書信看完,沈澶還是張口問道:“七王爺無礙吧?”

韓兵毅立即答道:“王爺並無大礙,請大都督放心。”

輕點腦袋,沈澶卻是說道:“七王爺在我江南道受傷,怎麽說都是本官失察,本該親自拜訪,然王爺嚴令,本官自當遵從,至於風雷山莊,”說到這裏稍頓,沈澶幽寂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沉聲說道:“膽敢行刺親王,乃逆謀大罪,本官這就命江南衛發兵,剿滅風雷山莊,請王爺務必放心。”

聽沈澶如此說來,韓兵毅抱拳行了一禮,道:“謝過大都督。”

沈澶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道:“都是本官該做的,何況還是本官失察?待本官修書一封,還勞壯士稍候。”當沈澶的話落下,立即有人將韓兵毅領了下去,此刻,沈澶沉聲說道:“老魏,請程大將軍過來,就說七王爺遇刺受傷。”

魏嶽秋,乃是跟隨沈澶多年的管家。聽聞七王爺受傷,魏嶽秋心底吃了一驚,不敢遲疑,立即躬身拜道:“小的這就去。”說完後一溜煙跑了出去。

稍稍思索了下,沈澶提筆寫到:“王爺殿下,臣沈澶拜上。驚聞王爺受傷,臣誠惶誠恐……沈澶敬上。”落下最後一筆,魏嶽秋一路小跑跑了進來,拜道:“老爺,程大將軍到了。”

當年漠北一戰,程連山遭封刀門高手刺殺身受重傷,雖保住一條性命然區區四年過去竟是蒼老了許多,魁梧的身軀也消瘦下來,或許,唯一不變的便是軍人特有的堅毅。抱拳衝沈澶行了一禮,程連山張口問道:“大都督,七王爺傷勢如何?”

程連山乃是先帝一手培養起來的愛將,對楚家忠心耿耿,若非身體受傷,絕對能夠再進一步,而且沈澶知道當今聖上調程連山入江南道與他一樣另有深意,因此對程連山敬重的很。

望著程連山,沈澶亦抱拳行了一禮,張口說道:“程老哥客氣,七王爺並無大礙,又有三百血衛守護,應該無礙。”

聽沈澶如此說來,程連山才鬆了口氣,道:“老夫就說七王爺福澤深厚,不會有礙。”說到這裏,程連山消瘦的身軀突然爆發出磅礴的氣勢,冷聲說道:“誰幹的?”

當年漠北一戰,程連山多次與楚昊宇接觸,熟悉這位爺的性格,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既然傳訊平江府,想來有要事。

感受著程連山的氣勢,以沈澶多年培養的官威也心驚不已,心道不愧是先帝的愛將,好重的殺氣,張口答道:“風雷山莊,天刺逆賊。”

點了點頭,程連山沉聲說道:“都督放心好了,風雷山莊,本將要定了。”

程連山這兩句話說的鏗鏘有力,聽的沈澶連聲叫好,張口說道:“程老哥可是無敵大將軍,一個小小的風雷山莊,自然不在話下。沈某這次叫老哥,可是另有要事相商。”話到此處,沈澶屏退左右,小聲與程連山說著什麽。

當夜幕降臨,熱鬧一天的平江府非但沒有息去,滿街燈火鶯聲燕語,再加上無數船兒穿梭其中,更顯熱鬧。船有大有小,大的十幾丈長三層樓那麽高,小的不過一小舢板,堪堪坐下兩個人,尤其兩者經過時候的巨大落差,當真稱得上天壤之別。

錯開大船,借著淡淡的月光,終是看到兩個模糊身影。一人頗為粗壯,頭頂草帽身披雨蓑,雙手握漿沉穩有力,看似個船夫,另外一人年歲不小,身軀消瘦佝僂,然手握魚竿沒有一絲晃動,仿佛一個雕塑。

突然,魚竿突然劇烈抖動起來,隨著老者手臂的揮動,一條肥碩的草魚躍出水麵,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響,可已然上鉤,又如何逃的掉命運,最後落入魚簍。

當老者再次垂下魚鉤,雨蓑漢子突然開了口,道:“這次,我們上鉤了,還不知道有沒有餌。”

聽似一句無頭無尾不知所以的話,釣魚老者卻再清楚不過他的意思,不過並沒有接口,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水麵,似乎眼中隻有魚竿。雨蓑壯漢也不意外,繼續說道:“董三兒是楚家暗探,一直潛伏在霍海身邊監視水鬼大軍,直到洞庭湖事變後,我們才通過蛛絲馬跡發現此事。楚四老謀深算,三十年前布下的暗子,怕是楚昊宇都給他瞞過了。玄龜丹是大統領突破宗師境的唯一辦法,事關重大不容有失,二統領才會親自出手,不想卻是落入楚昊宇之手,而此事則與錢家有關。”

稍頓了下,雨蓑壯漢沉聲說道:“楚家一直對錢家不滿,因為錢家生意做大的太大,而錢家想要生存,就必須做大讓楚家心生顧忌,楚家甚至將戶部交給李天念來安撫錢家,可一個通商令,明眼人都知道是在針對錢家,將天下世家綁在楚家的戰車上對抗錢家。漠北一役大獲全勝,楚家再沒了外患,楚昊然的聲勢一時無雙完完全全的掌控了朝堂,開始著手錢家,同時調沈澶和程連山兩名心腹重臣入江南。錢不為大才,豈能看不出朝廷的意圖,隻是,他真的老了,再沒了年輕時候的魄力。”

“魚上鉤了。”佝僂老者終是開了口,略顯沙啞的話絲毫不覺突兀反倒似水波拍打河岸,讓人感到安靜。說話同時,佝僂老者揮手提起魚竿,一條尺長的青魚躍出水麵,在月光的映照下發出麟麟光芒。收魚入簍,佝僂老者張口說道:“這釣魚啊,必須要有好餌,不然,就隻能望魚興歎了。”

雨蓑壯漢豈能不明白老者的意思,他們開出的條件不足以讓錢不為上鉤,或者,錢不為壓根兒就不相信他們。心底歎了口氣,雨蓑壯漢神色卻沒有一絲變化,沉聲說道:“錢家不過一商賈卻列為大楚四大世家,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也隻有錢不為才能駕馭,一旦錢不為一命嗚呼,錢家就是一個香餑餑,立即被朝廷和各大世家瓜分。所以,為了玄龜丹,錢不為不惜啟用隱藏多年的孔,得知玄龜丹被我們取走,甚至與楚昊宇合作攔截玄龜丹,最後陰錯陽差抓到二哥。”

盯著水麵,釣魚老者突然開口問道:“你真以為錢不為與楚昊宇合作是為了玄龜丹?”

聽到瘦弱老者的話,雨蓑壯漢幽寂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不過並沒有開口,似知道眼前老者會回答。釣魚老者並沒有解釋,而是再次問道:“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楚昊宇布局,真以為無人能看出門道?”

這次,雨蓑壯漢再保持不住平靜,臉上有過一絲色變,沉聲問道:“夜老,你是說錢不為早就看出我們的布局?”

釣魚老者並沒有回答,而是淡淡說道:“第一次暗殺楚昊宇,可以說是引起朝廷恐慌彰顯存在。第二次暗殺楚昊宇,則可說為了破壞武試,這也說得通,可第三次呢?宋玥和郭穎同時身死,讓楚昊宇心性大變有了漠北之行,結果卻是楚昊宇交好兵部,並成為方家的女婿。這趟江湖之行呢?”話到最後,釣魚老者更是扭頭撇了雨蓑壯漢一眼。

這是一雙與世無爭的眼睛,可是在這一雙平淡無奇的眼眸下,以雨蓑壯漢的心誌竟生出被看穿的感覺,要知道他可是天刺三統領,多年的曆練早讓他一顆心堅若磐石。

畢竟是心誌堅定之輩,雨蓑壯漢很快便回過神來,張口問道:“夜老,你說錢不為看上了楚昊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