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 彌留之際
身為大楚四大世家之一,錢家在徽州絕對是巨無霸的存在,一舉一動都對這座古城有莫大影響,何況錢老爺子病危這等大事?
傍晚時分,數量馬車緩緩駛入了徽州城,然而這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如同一顆石子丟進水麵泛起層層漣漪,因為馬車內是周褚,楚昊宇的親信,因為徽州這座古城壓抑了太久,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周褚趕到的徽州的消息,錢家幾兄弟幾乎在同一時間得到,雖然有人喜有人憂,卻不約而同的派人監視著周褚下榻的悅來客棧。悅來客棧一獨立小院,血衛已占據要害完全控製這所庭院,然李牧還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巡察著,他再清楚不過徽州已成了風暴中心,可周褚卻將大隊人馬留在外麵僅帶了二十名護衛,李牧不得不小心謹慎。
與李牧的謹慎不同,周褚則是一臉憂色,非是錢家,而是妻子張依依。該是這幾日趕路急了,張依依臉上有著難掩的倦容,本就消瘦的身軀又瘦了一圈,看去虛弱不堪,顯得一雙眼睛越發明亮。至於女兒周青悠,周褚不想她來危險之地,與王妃陳芳菲一道去了平江府。
半躺在軟榻上,張依依張口問道:“夫君,你準備從何處著手?”說到這裏,張依依清瘦的臉龐上擠出一個笑容,接著又道:“七王爺給你兩百侍衛,幾乎都被你留在船上,莫非夫君想要釣魚?”
看妻子張依依興致頗高,周褚雖不想她勞神可更不願駁她的興致,緩聲說道:“我與七王爺不同,七王爺乃是天潢貴胄,走到那裏都是萬眾矚目受人敬仰,所以行事浩然大氣,周某雖打著七王爺的名號,可終究一書生,書生,自然要用書生的辦法。”
話到此處看妻子張依依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蒼白的笑容看去是如此楚楚動人,讓人生憐。心底又一聲歎息,周褚的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接著說道:“錢家之亂,該是錢老爺子故意縱容的結果,雖不知緣由,可隨著錢老爺子的去勢,定然要禍起蕭牆,不過,錢家畢竟是大楚四大世家,是楚家的臣子,所以,不管誰掌控錢家,都必須交好朝廷。”
笑望著夫君周褚,張依依輕笑了聲,道:“夫君果真是在釣魚,等待魚兒上鉤,隻是,”拉長的聲音中,張依依眼珠轉動露出一絲調皮,笑問道:“隻是不知夫君中意的魚兒是誰?”
周褚明白張依依為何會故作調皮模樣,想讓自己開心,可看她一天天消瘦,如何開心的起來?心中如此想著,周褚臉上卻有笑容浮現,輕笑道:“七王爺看中了長房,錢昌海。”
張依依輕點腦袋,道:“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現在長房勢弱,若能夠扶錢昌海掌控錢家,他一定會對七王爺感恩戴德,而且就依依所知,錢淩雲錢老也是大才,依依年少時候曾跟隨老爺子見過錢老,看似普通不過依依能夠察覺到他的不凡,隻是他被錢老爺子的光芒掩蓋,很少有人注意到罷了。”話到此處,張依依腦袋微揚,直直周褚問道:“夫君,你說錢老為何會隱忍十年,不然,怕錢家已在他的掌控下?”
這些天,周褚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雖猜到了數種可能,卻都又被他一一否認。沉默片刻,周褚搖頭說道:“我也沒能猜透,不過,該與錢老爺子有關,問題的關鍵,依舊是錢老爺子。”
這次,張依依並沒有立即接口,思索片刻又張口問道:“錢老爺子現在已經病入膏肓,怕撐不了多久,莫非錢老爺子以為他逝世後,事情還在他的掌控中……”猛然看到周褚搖頭,張依依不由問道:“怎麽了?”
周褚張口答道:“事情早就脫離了錢老爺子的掌控。”
頓時,張依依眉頭微挑,頗為不敢相信的叫道:“什麽?怎麽會?”
周褚再次搖搖頭,道:“人心難測,沒有什麽事情不可能,畢竟錢老爺子隱忍了太久,十幾年,足矣磨滅一個人的耐心。”看妻子張依依露出思索神色,周褚卻是輕歎了口氣,再次搖頭說道:“或許,也是錢老爺子故意為之。”
聽到周褚最後一句,張依依一直平靜的眼中有光芒閃過,不過並沒有開口,而是陷入沉思,見此,周褚也沒有說話,攥動著茶杯把握起來。
沉默良久,張依依張口說道:“夫君,你是說這是錢老爺子故意為之,讓錢家幾兄弟自相殘殺,從而真正誕生一個真正掌控錢家,帶領錢家走向中興的家主?”看周褚點頭,張依依接著又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難道錢老爺子就不怕錢家就此消失?”
周褚張口答道:“所以,我們沒能看透錢老爺子的布局,不知道老爺子留下什麽後手。”說到這裏稍頓,周褚眉頭輕挑自有一種傲然,沉聲說道:“或許,錢家幾兄弟就是看透此點,才肆無忌憚的爭奪家主之位。”
張家堡雖不是什麽名門大派、百年世家,然而統領江湖綠林道一二十年,也稱得上家大業大,張依依清楚這種世家子爭權奪利的殘酷。沉默片刻,張依依轉口說道:“錢家貴為四大世家,生意遍及天下,且富可敵國,如今錢老爺子病危,自然是各方爭奪,夫君,你說天刺逆賊會選中誰?”即便已經過去六年,然而每每想到張家堡被天刺所滅,想到大姐為自己擋刀身亡,張依依心中都不能平靜,尤其現在又要與天刺逆賊交手,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光芒,冰冷又興奮。
周褚察覺到了張依依的神態變化,心底發生一聲歎息,同時張口說道:“天刺行事向來詭異,不到最後關頭不知道結果,現在還無法推測天刺將籌碼壓在誰身上,不過,不惜引發民變將七公子引到淮南,讓他無心顧及錢家,可知天刺對錢家是勢在必得,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好了。”
張依依雖是一介女子然胸懷溝壑,猜到夫君周褚是要釣魚時候就料到此局,也知道靜觀其變是最好的辦法,點點頭沒有再出聲。望著妻子張依依消瘦的臉龐,周褚臉上已經沒了從容,不無關切的說道:“依依,已經不早,你先歇息吧,有什麽情況我立刻通知你。”
聽著夫君周褚的關心,張依依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笑容,點頭說道:“那好,你也早些休息,別太累了。”
錢家老宅,雖然錢家長房勢微,錢昌海還是知道了周褚入了徽州,一個人坐在父親的病榻前思索著什麽。周褚雖然聲明不顯,可但凡知道這個人的,無一敢小覷他。七王爺大才天下皆知,然而為了周褚,七王爺硬將他留了身側,好吃好喝供養了十年,可即便如此也沒聽說周褚為七王爺做什麽,如此恃才傲物之輩,不鳴則已,一動就要震驚天下。
沉寂之中,突然聽到屋外急促的腳步聲,錢昌海眉頭輕皺,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此心急。很快,一青衣小廝快步跑了進來,滿臉慌張的說道:“少爺,不好了,家主吐血暈倒過去,怕……”後麵的話不是他一個小廝敢說的,急忙轉口說道:“少爺,二房、三房、四房都趕過去了。”
該是被小廝的大叫聲驚醒,錢淩雲竟睜開昏花的眼睛,叫道:“昌海。”
聽到父親的叫喚聲,錢昌海才發現父親醒了過來,趕忙將腦袋湊了過去,張口說道:“爹爹,你醒了。”
這刻,也不知為何,該是數十年的父子情,該是冥冥之中的感應,錢淩雲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老父親真撐不下去了。顫巍巍的揮動著手臂抓住錢昌海的手掌,張口說道:“帶爹爹過去。”
錢昌海眉頭輕皺似料到了什麽,可還是說道:“爹爹,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話不曾說完,就被錢淩雲打斷。盯著錢昌海,錢淩雲大喝道:“帶我過去。”
看父親難得的露出厲色,尤其是語氣中的堅定,錢昌海心底一聲歎息,點頭說道:“那好,孩兒這就準備去。”
當錢昌海抬著父親錢淩雲出現在大院內,所有人都愣了下,滿臉震驚的盯著老大錢淩雲,可隨即幾兄弟就反應過來,紛紛走上去向他問好,隻是看幾位叔叔噓寒問暖,錢昌海臉上雖含笑,心底卻是有過一絲不屑。現在,父親遇刺重傷命在旦夕,已無可能繼承家主之位,對他們來說再沒了威脅,反倒一個個想法爭取爹爹的支持,這些天,幾位叔叔可是沒少向自己示好,甚至有人**裸的給了自己許諾。想到這裏,錢昌海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因為他總覺得父親的遇刺與三位叔叔有些關係,此事,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錢淩雲真是傷的太重,再加上年歲已大,能撐著已經不錯,根本沒有力氣回複眾兄弟,偶爾點點頭算是回答,可時間一長,還是露出一絲倦容,好在此刻,關閉許久的大門打開,老管家李立走了出來,堆滿皺紋的臉龐上有著難掩的傷感,見此,眾人臉色大變,紛紛上去詢問什麽,隻是李立僅是搖搖頭,一言不發的走到了錢淩雲身側,道:“大少爺,老爺要見你。”
頓時,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就在眾人的注視下,李立帶著錢淩雲走進屋子,轟然關上的大門,讓眾人一言不發的思索著什麽,天地如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