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她喉頭就像被塞了塊大石頭,一時說不出話,眼前豪華的陳設開始像梵高或者馬蒂斯的畫那樣溶解扭曲,明麗的色澤像流動的顏料,混亂,刺目,她耳中隱隱有嘈雜的聲音響起,像電流,像鬧市,像玻璃被指甲劃過。
“怎麽不說話?我問你,以前我是怎麽教育你的,你以前一直做得很好,怎麽現在全部忘記了?”
她久久不言,林知閑開口,溫和了一些:“好了,若初,你和秦風吵架的事情其實也是小事,哪兒至於氣得不接他的電話呢?”
小事?
這種是小事,那還有什麽是大事?
“若初,還在?”
“嗯。”
“嗓子啞成這樣了,哭了多久?你看你,越來越像個孩子,一點小事情就委屈得要命,看來秦風對你的確不錯,把你的脾氣都給慣出來了。不就是說有孩子之後先把壞蛋送給朋友養一下嗎?這個要求其實也合理,畢竟寵物喜歡到處亂跑,接觸些奇奇怪怪的髒東西,再說這種狗容易掉毛,孕婦體質敏感,說不定會引起過敏症狀。就算有人打理幹淨,最重要的是壞蛋那性子,你也清楚,把能叼的東西搞得到處都是,一不小心踩到就容易打滑,還愛叫,你需要休息的時候怎麽受得住?秦風也保證了,他的朋友是愛寵物的,會對壞蛋很好,你想它,可以常常去看看。等一切穩定了,他還是會把壞蛋接回來的,至於和他吵成這樣嗎?再說,你和他還沒結婚,要孩子還早,到時候說不定為了孩子,你自己的想法都會變。行了,別再鬧了,簡直任性得不可理喻。趕緊的給人家打個電話道歉,現在能像他那樣對女人好的男人簡直少見,多少連他頭發都不如的男人都做不到這樣,人都是有脾氣的,你這樣任性下去,再喜歡你他也會走,到時候連同情你的人都沒有。記住,態度溫柔點,好好道歉。”
林若初聽到電話那頭哢的一聲響,是父親掛機。她怔怔然回想著剛才的話,良久回過神,忽然覺得心髒就像被刀子剖開一樣,疼得她眼花耳鳴,她蜷縮在地毯上輕輕顫抖,發不出聲,流不出淚。
過了一會兒,秦風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蜷起手指一下一下揪著地毯的長絨,隔了一會兒才接起,輕輕道:“秦風,我們分手吧。”
“閉嘴,你在哪兒?”秦風的聲音有些顫,和往日的溫柔大相徑庭。
“我對不起你,我配不上……”
“林若初!你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別讓我再聽到這種話!”秦風驟然暴怒起來。
她說不出話,隻聽到秦風在電話那頭劇烈的喘氣聲,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了些:“我上飛機了,等會兒就來,你在哪兒?說不出話那就給我發個短信,否則我會把整個W市翻過來。”
他掛了電話。
林若初愣了一會兒才打開短信功能給秦風發了信息,發送完畢的彈出框消失之後,界麵自動跳到短信的主頁麵,她看到自己好幾十條新信息,怔了怔,打開收件箱,一大排短信,都是秦風發的。
每一條都那麽短,摘要裏就全部顯示了,根本不必點開細看。第一頁裏是最新的消息,她看到秦風幾乎是哀求著叫她不要離開,喉頭哽住,沒有勇氣再去看剩下的信息。手機仿佛因為這些短信而變得沉重起來,她幾乎拿不起,點擊全部刪除,閉了閉眼,去浴室再泡了一會兒,穿上了衣服。隻是大衣的扣子在陸維鈞野蠻的撕扯之下脫落不少,扣不起來,顯得狼狽不堪。
把頭發吹了吹,拿梳子隨便刮了下,她深深呼吸,在椅子上坐下來,闔目往後一靠,隻覺疲倦得很,恨不得就此睡去,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門鈴聲響起,她瞬間驚醒,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卻邁不動步子。不遠處是一麵鏡子,她一瞟,看到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發絲淩亂臉色蒼白的女人,這鬼樣子,簡直汙了秦風的眼。
許久沒回應,秦風直接打來了電話,她接起,他隻說了“開門”,然後直接掛斷。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讓自己看起來有點血色。腳踏在地板上,有種隨時會陷下去的錯覺。那麽短的一截路走起來那麽漫長,被陸維鈞踢倒的花瓶化為大塊的碎瓷片,水跡半幹,雪白的百合和白茶花散落一地,花瓣已經失去飽滿的水分,散發出的香氣也帶了絲即將枯萎的頹敗。
她小心翼翼繞過這些花,打開·房門,抬起頭,看到秦風的臉。那張清俊的麵容溫柔盡失,如敷了霜雪一樣冷得怕人,更顯得那對眸子漆黑發亮,目光如刀劍一般銳利,仿佛能直接刺進你心裏。
她低頭,無顏再看。
秦風一把拉住她胳膊往裏走,把她按在沙發上坐下,四顧房間,找到她的包,拿起來,又把她扶起:“走,跟我回去見林叔叔,今天晚上的火車票我已經訂好,立刻和我一起回A市。”
林若初動了動嘴唇,隔了一會兒才發出聲:“秦風,我不配,我……”
“閉嘴!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要怎樣折磨我才會消停?”他忽的張開雙臂用力抱著她,力度極大,她覺得骨骼被擠壓得疼痛不堪,他卻更加用力,喃喃在她耳邊道,“算我求你,這次是我沒保護好你,你不要怪自己了行不?”她覺得臉上熱熱的,原來她還會哭。
“以後別見他了,不要再怕,天大的事情有我撐著……他真的不會對你爸爸動手,他嚇你的,你這傻瓜……”
“嚇我?”她搖頭,不信。父親受傷後昏迷的麵容才真正的嚇人呢。
“我給你發那麽多短信,你沒看?”
林若初抓住他的大衣,輕輕道:“我……我沒臉看,都刪了……”
秦風身子一僵,很快恢複如常,低歎道:“沒看?沒看也好,不提了。若初,走,跟我回去,林叔叔今天下午隻有一節課,估計馬上就會到家了。你別和他說什麽話,就聽著,我幫你應付,知道不?”
“好。”
他拉著她走出酒店,上了車,命司機轉回機場。附近有不少商店,他給她買了件新外套,又拿了條絲巾給她係在脖子上,遮掩住陸維鈞留下的痕跡。她眼睛又是一酸,捧著他給自己買的熱奶茶,任由他帶著回到車裏,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回到家裏,太陽已經西斜,廚房的燈亮著,林知閑正在炒菜。溫暖的煙火氣傳到鼻端,林若初覺得整個人活過來了一半,秦風揚聲道:“林叔叔,我們回來了。”
“先坐,馬上就好。”
林若初忐忑的走去廚房準備碗筷,林知閑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少有的嚴肅,抿嘴不說話,扭過頭繼續炒菜。她心跳更快了,把炒好的幾樣菜端到餐桌,又盛好飯,林知閑很快端著最後一道菜過來,微笑著對秦風說:“小秦,你突然過來,我又忙著上課,都沒空去買點好的,家常便飯,就先將就下吧。”
“林叔叔客氣了,我臨時抽出時間過來接她,聽說現在列車上出了好幾起針對單身女客的傷害事件,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所以今天我和她一起走,照應下。”
“唉,你呀……”林知閑長歎一聲,又微笑道,“來,多吃點。”
吃完飯,林若初剛想去洗碗,林知閑叫住了她,肅然道:“給小秦道歉沒有?”
“她都說了,林叔叔您就別說她了,女孩子家有點小性子也正常。”
林知閑皺眉:“小性子也不是這樣耍的!你們吵架這事情,她本來就不占理,還玩不接電話這一套,簡直不像話,這根本不是小性子,是無理取鬧,不知好歹!若初,今後再這樣,小秦生氣了,爸爸根本連安慰都不會安慰,我就隻認個理字!”
“爸爸,對不起,我……”
“這三個字對著人家說去!”林知閑的目光落到她脖子上的絲巾上,“這個絲巾是……愛馬仕?小秦,你給她買這麽貴的東西做什麽?”
“不值什麽錢,林叔叔不要太在意。”
“我們學院有個女老師嫁了個有錢人,今天就係著同樣的絲巾來的,說是三千多,還不值錢?小秦,我知道你是開公司的,不在意這個,但是……雖然若初是我女兒,但是也別把她慣得太不像話了,你看看今天的事,我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就算訓斥她幾句,我也沒意見,可是你竟然還給她買東西。今後別這樣了,該說她的時候,還是別心太軟的好,否則也是害了她啊。”
秦風點頭稱是,握住林若初的手微微一笑:“我明白,林叔叔不必擔心,若初平時還是很乖很懂事的,或許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我的語氣也急了點,所以吵起來的。今後不會再拿這種事情讓你心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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