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的女兒?

林知閑此時已經避無可避,正思忖應對措辭的時候,冉墨走了過來,轉了個角度,一看他的臉,不由得怔住,須臾淡淡一笑:“原來是林教授。”

林知閑靜靜看著她,表情看不出喜怒,片刻後對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冉墨唇一抿,眼中陰霾一閃而過,旋即對陳思楠微笑:“老陳,陸謙約了林教授?”

陳思楠心一沉,麵上卻不動聲色,恭謹卻並不諂媚:“有事要談。”

冉墨抬眼看著林知閑:“林教授和外子多年前那次紛爭讓我記憶猶新,那麽激烈,現在能握手言和,很意外。”

林知閑唇角微微揚了下,算是表示他聽見了,冷淡的態度讓冉墨心裏憋著一股火,卻無法發泄。冉墨的秘書在後麵輕聲提醒:“冉司長,晚會即將開始,領導要一起入場,電視台的人在,所以您不能……”

“我知道了。”冉墨見林知閑不搭理她,也不想費神客套,轉身走了幾步,忽的腦中靈光一閃,停住腳步,扭頭叫住正欲上車的林知閑,眼中有凜冽的光閃過,“你不會是為了令愛,專程來找他的吧?”

林知閑看著她:“陸夫人不妨晚上親自問陸部長。”

冉墨唇角微微揚起,眼裏透出譏誚的意味:“你女兒手段不錯,和陸家三個……也罷,秦風頂多算半個陸家人,她都能勾上,你教育得很好。如果你還想保留所謂知識分子的清高,那我奉勸你,別自取其辱,年輕人現在開放,我兒子在外麵玩一玩,沒什麽大不了的,當然,如果林教授有經濟上的難處,倒也可以理解你的舉動,文化人也得吃飯不是?”

林知閑神色依然平靜,目光卻仿佛含著浮冰碎雪,落在冉墨身上,她莫名的覺得身上一涼。

“陸夫人現在一心念著陸家了?這樣敢情好,否則陸家蒙羞不說,楚遠征也愁得慌。”

冉墨倏地紫漲了臉,林知閑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對陳思楠道:“陳秘書,耽擱了這麽久,不好意思,走吧。”

汽車穿過大街小巷,最終停在某胡同一處四合院的後門,林知閑下了車,由陳思楠帶著進去,古老的屋宇漆色有些斑駁了,傍晚的餘暉灑在廊下掛著的鳥籠上,各色雀鳥叫得熱鬧,陸謙穿得很隨意,盯著一隻黃鶯發呆,目光卻沒有焦距,直到腳步聲傳來他才回過神,看到林知閑的時候眼睛微眯了下,並不虛假客套,進屋直接說:“請坐。”

林知閑在雕花椅上坐下,麵前的桌子是紫檀嵌大理石桌麵的,那一整塊大理石紋路極為精致,恰恰勾出一張水汽氤氳的湖光山色圖,房間裏一切都透出濃濃的古意,就著夕陽的朦朧,讓人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我已經點好菜了,聽說你胃不大好,特意囑咐過廚師的。”

“多謝。”

陸謙凝視著逐漸變得濃豔的晚霞,歎道:“日薄西山,美是美,也遲暮了,你我都不再年輕,該退場了,這世界終究是下一輩的。”

林知閑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

“這私家菜館的人是我舊友,信得過,今兒也不接待別人,有什麽話,我們開誠布公的說完吧,該商議好的事情就全部商量好,盡力不要影響兩個孩子。”

“尊夫人是一個難題,陸老爺子是一個難題,除此之外,我們兩家以前發生太多事,哪些該瞞著,哪些說清楚,是得好好談談。”林知閑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若初知道太多,怕是會崩潰,我瞞她那麽多,也不過是想讓她過得純粹,別帶著仇恨生活。”

陸謙默然片刻,說道:“那些事,該爛的就爛在心底吧,在孩子麵前,我們必須和平相處,免得他們為難。冉墨那裏雖然得花點時間,但是她現在沒法像曾經那樣肆意妄為了,我父親雖然嚴厲,終究是個當爺爺的。舊事如何遮掩,等會兒再談。今天我必須搞清楚一件事——”他定定看進林知閑眼底,一字一句肅然道,“林若初不是你女兒,她生父到底是誰?”

又過了幾天閑散日子,轉眼已經到了五月。

林若初從超市返回,手裏提著一大堆食材,秦風正巧站在門口,順手接過她手中的口袋,陸維鈞眉頭微微一皺,過去拿了口袋,不疾不徐道:“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麻煩。”

秦風手上倏地空了,怔了一瞬,旋即安然微笑。

楚驍正在和眾人眉飛色舞的講林若初坐飛機時的囧樣:“她那張臉啊,白得和石灰一樣,整個人都要抖散架了,下飛機的時候如果沒有我攙著,她鐵定是一咕嚕從梯子上滾下去……”

林若初聞言,從食材裏拿了一把蔥遞過去:“理蔥。”

“林妹妹,你這也太不厚道了,我是客人,你……”

林若初似笑非笑:“我看你閑得慌,再說,你這段時間蹭飯的時候可沒把自己當過客人,既然是自己人,幹點活是應該的吧?”

楚維維笑得花枝亂顫:“哥,好好練練,到時候好建設炊事班。”

楚驍無奈的開始理蔥,理完之後,林若初又遞來一口袋小土豆:“把皮削了。”

“你男人呢?他怎麽就閑坐著?”

林若初道:“他需要靜養。”

楚驍咕噥:“還養!過兩天就出院了。再說你慣他吧,慣得他發胖,八塊腹肌變成一塊肚腩……”

池銘聽得有趣,正想說兩句,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接起,聽電話那頭說了幾句,臉色倏地一沉,掛了電話,道:“抱歉,家裏有事,必須回去處理。”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行走如風,眾人怔了下,都沉默下來,林若初不大了解池銘的近況,遲疑了一下,悄悄問陸維鈞,他道:“或許是花映月又怎麽了吧。”

林若初愣了一下,搖搖頭,走進廚房洗菜,陸維鈞跟著過來給楚驍等人拿水果,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花小姐和池銘,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係?”

陸維鈞沉默片刻,說道:“夫妻。”

林若初對池銘折磨花映月的場景記憶猶新,聞言手一鬆,蘑菇落了一流理台:“怎麽會?他那樣對花小姐,花小姐會同意……難道是逼的?”

陸維鈞搖頭,目光變得深邃悠遠:“他們結婚三年了。花映月是……自願的。”

林若初還想問,可是想起還有客人在,隻能忍住,讓他趕緊把水果端過去。

午飯很豐盛,賓主盡歡,飯後楚驍接到上級的電話,匆匆離去。陸維鈞和秦風聊著公司的事,楚維維從中發現了自己的機會,便加入了對話,林若初在廚房守著熬藥的藥罐,幽幽藥香飄了整個屋子,到了時間之後,她小心翼翼把藥汁濾出來,端到陸維鈞麵前,溫言道:“等涼一些了喝。”

楚維維道:“好辛苦,還要你自己熬藥啊?現在不是有先進的中藥熬藥機嗎?”

林若初攤攤手:“沒法子,那個名醫開方子之後特別叮囑,說有幾味藥得先後加入,不能一股腦的煮,再說,就是要這種粗糙的藥罐子,才能完全催發藥性。”說完她返回廚房,隔了會兒端了一個小砂鍋出來,一揭開便溢出甜絲絲的香味,衝淡了藥氣。

“我燉了點銀耳雪梨蜂蜜湯,甜甜的很滋潤,秦風,這段時間可真麻煩你了,你除了自己的公司,還得幫維鈞處理景天的事,聽說你忙得上火了,一直有些咳嗽,喝這個正好。”

她一邊說一邊給他和楚維維盛上甜湯,又多給他舀了些潤肺止咳的雪梨。秦風接過碗,溫柔一笑:“謝謝,你費心了。”說罷他舀了一勺吃下,銀耳柔軟,雪梨清甜,蜂蜜的滋味恰到好處,甜而不膩,他不由得讚道,“真的不錯。”

“那你多喝點。”她笑得眉眼彎彎,見他很快吃完,又替他加滿了甜湯。秦風盯著碗裏半透明的銀耳,嘴裏的清甜漸漸的有些發苦。

她再好,終究也是和他無緣的。

工作很忙,加上努力調整,他見到林若初,也不至於像曾經那樣痛徹心扉了,隻是偶爾想起,心底最深的傷痕會裂開一個小口,悶悶的疼,攪亂心緒。

他努力把這絲痛楚壓下,很快斂去眼中的悵然,抬眼一看,正對上陸維鈞意味深長的目光。

楚維維一直和林若初聊天,兩人都沒注意到這兩個男人的視線交鋒,見他們停止了聊天,覺得不對勁,端詳了一下,秦風很平靜,看不出什麽,陸維鈞雖然麵無表情,眼神卻發暗,她以為陸維鈞是累了,對秦風道:“要不咱們走了吧,維鈞哥才大病一場,這麽久了也該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秦風頷首,和陸維鈞還有林若初告別,林若初本想送送,卻被兩人以陸維鈞需要照顧為由婉拒了。她把他們送到病房外麵,返回的時候,發覺陸維鈞正對著麵前的藥碗發呆,臉色陰沉,似乎在生氣。

碗裏的藥,絲毫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