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長琴的歇斯底裏,容靖也瘋了,一把扼住她的肩膀,厲聲告訴她:“如果你敢耽誤其方的傷,我絕不放過你。”

“容靖!”床那邊,其方為免事情越鬧越大不可收拾,忍痛奮力叫住了容靖,“不是公主把我弄傷的,傷口是自己裂開的……你不要……胡鬧……”

“其方,你別亂動,血會越流越多的。”容靖趕回來,“撕拉”一聲扯下自己的內襟,把其方的胳膊包紮好,轉身來瞪視著長琴,“你要抓我容易,先給其方處理好傷口,我隨便你怎麽處置。”

“容靖,不要和公主……”

“滾,你們兩個給我滾出行宮,別再讓我看到你們,滾得越遠越好!”不等其方勸容靖,長琴又歇斯底裏地叫起來,她漲紅著臉,眼睛裏莫名地含著淚水,隻是倔強地不叫它們落下來。

容靖愣了愣,隨即清醒過來,從屏風上拿過一件外衣將一身睡袍的其方裹好,再雙手將她打橫抱起,徑直走到了門口。路過長琴麵前時,他停了停,見她沒有反悔的意思,口中還低沉地念叨著“滾得越遠越好……”便不再猶豫,抱著其方就走。外頭的侍衛見公主不攔,也就沒有生事。

人去,屋子裏頓時安靜了。長琴立在原地晃悠著身子,剛才那道密旨裏的話如咒語一般纏繞著她,她最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她逃不過的命運,到底還是要繼續。

“公主,我們還去不去秦淮河,您別氣壞了身子。”宮女好心來勸慰長琴,卻不料更惹得公主發了脾氣。

“沒聽見我叫你們滾出去麽?滾開,滾開,我不想看見你們,誰也不要看見!”長琴哭罵著,將可憐的宮女揉搓成了麵團,把她們一個一個推出門外。隨即反手關上門,撲回來掀掉了花架上的花盆,又奮力擲碎了架子上的花瓶,再把桌上的茶壺杯碟推翻在地,凡是屋子裏能摔的東西,全叫她折騰精光。磬磬鏹鏹的聲響,把外頭的宮女侍衛嚇個半死。

這一邊,容靖抱著長琴跑了出來翻身上了馬,一路要往自家的宅子去。其實他今天本是算計著長琴她們會在秦淮河邊逗留,便想趁機來看看其方,躲過了公主的耳目,也少一些是非。誰能想長琴竟然也回去了,回去了也罷,竟然要折磨其方。馬兒一路顛簸,容靖一路後怕,他真不敢想象若今日自己不出現,長琴會把其方怎麽樣。

“籲……”忽而馬匹受驚,不知怎麽從四麵八方竄出來許多官兵,他們個個手持長矛大刀,將容靖二人團團圍住。

“下馬,下馬!”眾人嗬斥著。

“你們是公主的人嗎?她不是讓我們走了嗎?”容靖還以為這些人是被反悔了的長琴派來的。

“少廢話,快下馬,我們在捉拿刺客。”其中為首的人這樣說,一眾人便逼得更緊,馬匹受驚,不住地原地打轉。

“我是杭城平南侯容許的次子容靖,是淩雲書院的學生,不是什麽刺客,你們頂好弄清楚了。我這裏有重傷的病人,耽誤了她的醫治,你們負擔得起這個責任麽?”

“少廢話,刺客會承認自己是刺客嗎?”那些人沒有理會容靖,作勢要上來捉拿。

容靖則滿心以為是長琴派來的人,怎肯就範,一揚馬鞭抽打開幾個官兵,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馬兒嘶鳴著就朝前奔去,一瞬間將一眾官兵甩開老遠。

容靖完全不知道秦淮河邊上發生了什麽事,他隻當是長琴要反悔,心想家裏的宅子是去不得了,長琴一定會派人去那裏守著,再者書院也回不得,其方一身女兒裝,再帶了重傷。於是把心一橫,決計帶著其方回徐正庸的老宅。那裏如今人去樓空,想來沒有人會想到那一處了。於是策馬狂奔,早不知將那些官兵甩在了哪裏。

然而,秦淮河邊上發生的事,卻是這所有人命運轉折的關鍵。容翊、恒亦宸毫無頭緒尋找的人不僅出現了,還安全地躲過了刺客的劫殺,重拾起她高貴的身份,受朝廷官衙層層保護。算起來,容翊幾個身負的大事,完成了一半了。

但此刻所有人都在金陵府衙門,方才那一場鬥殺中,恒亦宸為保護穆穆,背後中了一刀,正插在左心房,幸而其他人都沒有受傷,眼下萬事俱備,就等葉乘鶴拔刀。

幾位城裏有名的大夫和葉乘鶴合力診治,確認刀刃沒有插在心髒上,這一刀若拔得好,恒亦宸可得續命。但若有差池,恒亦宸極可能當場殞命。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驚擾葉乘鶴半分。

她卻笑一笑,對奄奄一息的恒亦宸道:“十九年前我為你父親拔下胸前利箭,十九年後我一樣會叫你活下去。”

劇烈的疼痛分明扭曲了恒亦宸的臉,可氣若遊絲的他仍舊在唇際勾出淡定從容的笑,“皇後務必要讓我活下去……因為……我不要有一個人為了我……自責……”

葉乘鶴聞言,回眸看了一眼那桌邊坐著的一個清雅美麗的姑娘,她似乎也聽見了恒亦宸這句話,不由得渾身一震,眼眸裏流出的光彩,充滿了期盼和祈求。

“好,和你父親一樣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葉乘鶴當然記得當年為恒聿把箭時他要見佟未留遺言的事,沒想到恒聿的兒子,也遺傳了他父親的品性,俯下身,低聲道:“你要好好活著,娶她!”

“好……”這一個好字後本該還有什麽話,但就在恒亦宸將心思放在這句話上的時候,背後一股大力上提,但覺抽心一樣的疼痛吞噬大腦,瞬間淹沒了意識,不知人事。

“趕緊止血,刀入三寸,沒有傷到器髒。”葉乘鶴拔了刀便退後,其他兩個大夫一擁而上,為恒亦宸紮針止血,又如是忙碌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有一人用沾了血的手擦拭額頭上的汗,對立在一旁的葉乘鶴道,“沒事了,就看他能不能熬過這幾天。”

一身是血的葉乘鶴卻欣然一笑,“他一定能活下去。”說著轉身看了一眼容穆穆,穆穆似乎感覺到,身子又是一顫。

金陵府尹忙上前來,“已經備好了臥房,請娘娘去更衣沐浴。”

葉乘鶴卻道:“本宮不住你這裏,你且去備車馬,本宮要去行宮。”

“是是是,微臣明白。”府尹道,“隻是娘娘一身血衣,還是替換下的好。微臣已讓拙荊備下幹淨新衣裳,雖配不上娘娘鳳體,卻還算體麵。還請娘娘前去更換,您若這樣子離開,微臣恐招人話柄,來日被皇上問責,還請娘娘體恤。”

一旁的寧伊上來道:“主子不必為難他,我們去換了衣服,這個樣子一會兒公主瞧見了,會嚇壞的。”

如是,乘鶴方妥協,帶著寧伊要離開,容翊等前來相送,乘鶴問:“本宮的妹妹呢?”

容翊答:“徐夫子暫時先把夫人和其他學生一起帶回書院了,夫人很安全,請娘娘放心。”

乘鶴微微一笑,看著這幾個年少青春的孩子,宛如自己的當年。

“懷玉,來,陪我去換衣裳。”她揚手喊懷玉,顯得很親昵。

今日的事功在懷玉,過也在懷玉,若非她帶著穆穆鑽入人群,也不會叫她身犯險境,自然恒亦宸也不用以命相救。本沒有人責怪她,卻是她自己矛盾重重。此刻被乘鶴叫去,倒清醒了幾分,心情也放鬆了。

不久後,葉皇後收拾妥當,她方才就下令府尹不要去報知長琴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想自己最先到女兒的麵前,此刻便要前往行宮。

容翊本要留下,但府尹希望機敏的容翊能陪在皇後身邊時時保護,事實上他是希望容翊能分擔掉自己一部分責任。容翊則也擔心容靖和其方,遂答應。

葉乘鶴也不計較,卻要帶上懷玉,於是一行人離開金陵府衙,朝長琴的行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