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犧牲,對於這件事溫特雖然痛心,但也僅僅是痛心而已,沒有無犧牲的戰爭,這是他心裏堅信的一條公理。經過這次戰役,溫特的軍隊已經損傷大半,再也經不起再一場的戰爭了。更重要的問題是,拚死一搏的做法已經動搖了軍心。雖然騎士們早已有了為國盡忠的覺悟,可是被將領當做棋子,炮灰,毫不猶豫的割舍,這樣的感覺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恩特獨自徘徊在城頭上,夜幕下那些觸目驚心的裂縫依稀可見,像一張張貪婪的嘴,想要吞噬一切。

“是一場災難呢。”

聞聲恩特回頭,看到了一張掛著微笑的臉,像一張麵具。恩特認識他,他是溫特身邊的騎兵長,年輕,有為,還有一張麵具一樣的笑臉。

“羅迪大人。”恩特低頭行禮,現在的他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騎兵,卑微的就是戰爭中的炮灰。

羅迪依舊微笑著:“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剛剛參軍的時候跟你也是一樣的心情。”

羅迪趴在城頭上,眺望著縱橫的黑影。

“他們的犧牲,太不值了。”恩特咬緊了嘴唇。

“我認為很值,戰爭的另一方麵是守護,你有信心戰勝聯軍的百萬精銳嗎?”

恩特被問的愣了一下,低下了頭:“沒有。”

“他們的生命換來的是勝利,是帝國的安寧,這樣的犧牲還不值得嗎?”

“可是……”恩特囁嚅。

“沒有什麽可是。”羅迪拍著恩特的肩膀,“這就是戰爭,是用鮮血用犧牲守護。”

望著羅迪離開的背影,恩特望著夜色中的溝壑,在心裏問自己,值得嗎?這樣的犧牲真的值得嗎?

海啊,遼闊的大海。你的胸膛裏包含著多少情人的淚水,多少迷離的傳說,多少璀璨的生命。

海瑟坐在登多達城郊的山坡上,兩天過去了,想要知道的事情還是毫無頭緒,海瑟覺得是該放棄了。失去了的東西,有些還可以找回來,但是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之所以還留在這裏,是因為兩天前的那場**,海盜法蒂茲率領手下強行登陸,雖然傷亡慘重但是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進入了登多達,現在海軍已經進入了戒嚴狀態,別說他一個活人想要離開登多達,就連一條魚也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遊出去。

“真是遇到了麻煩事。”海瑟歎了口氣。他的背後是一個墓碑,常常有向往大海的人死後將自己埋在能看到海的山坡上,這裏麵躺著的就是其中一個吧。海瑟對於死人,屍體,墳墓之類的東西向來神經大條,現在靠在墓碑上曬太陽他也不覺得怎麽樣。

忽然間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海瑟回頭,隻見一個挎著籃子的老者正向這裏走來,正是那個酒館裏的老人。

“年輕人?你怎麽會在這裏。”老者見到海瑟微微有些驚訝。

看著老者將籃子裏的酒食擺在墓碑前,海瑟無奈的笑笑:“港口都戒嚴了,走不了,隨便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這裏是你認識的人?”海瑟眼神指了一下墓碑,這塊墓碑上沒有任何的文字,這讓海瑟有些好奇。

老者神秘的笑了笑:“不是我認識的人,或許說他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海瑟笑了,“難不成是阿貓阿狗不成。”

老人的臉色瞬間嚴肅起來,好像海瑟的話觸碰到了什麽禁區一樣:“這裏埋葬的,不是人,也不是動物,是神!”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其實也並不是太遠,大概是十年前吧。”

海瑟撫摸著冰涼的墓碑,心潮澎湃,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會有這種近乎於不安的悸動。

神的墳墓,神墓,不死的神靈為什麽會有墳墓,神死了之後會有形體嗎?神又是什麽樣子?神死了之後會有新生的神來繼承他嗎?海瑟心裏有無限的疑問,卻不知道從何處問起,所有的疑問就像一團亂麻糾結在一起,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皺褶的老人,他又怎麽知道這是神的墓塚,這座墓塚又是誰立起的?

“神,也會死?”海瑟幹澀的喉嚨問出了千分之一的疑問。

老者哈哈的笑了起來,滿臉的皺紋堆砌在一起就像一朵風中淩亂了的**,驟然間,**凋零,老者的臉色變得嚴肅而認真起來。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告訴海瑟。

“神,不會死。”

“那這裏埋葬的是什麽?”海瑟覺得自己被涮了一把,既然不會死哪裏來的神墓呢?可是老者那嚴肅的表情實在是不像開玩笑。

“這裏,埋葬的,是神的記憶。”

海瑟的心裏咯噔一下,記憶,這種東西,無色無形,可是偏偏羈絆了每個人的一生,就連神也不能夠逃避嗎?千萬年的記憶,心也應該麻木了吧。

老者凝視著墓碑,眼睛亮亮的,目光很是深邃:“這個墓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海神摩爾·艾裏亞特,那個故事,講起來現在應該沒有人相信吧,可是我卻相信,那是真真實實的發生過的。”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海瑟忍不住的問道。

“嗬嗬,年輕人,你對這件事情很好奇嗎?”老者咧嘴笑了。

海瑟重重的點著頭,有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的心讓他想要聽那個故事,關於神的故事,海神。

“天地之中一共存在著八位神祇,公正,裁決,七緒,雨,海,創造,破滅,戰爭,八位神祇共同掌管著這個世界,可是人們不知道,現在九天之上隻有七位神祇了。”

海瑟明白缺席的那一位就是埋葬在這裏的海神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八位神祇都是創世大神的孩子,但是神祇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融洽,神也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的性格,也會有摩擦也會有紛爭,海神常年居住在大海的深處,可以說是離人間最近的神祇。”老者歎了一口氣,粗糙的手指撫摸著光滑的墓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靠近人間,所以接觸人類的機會更多,海神不像公正之神沒有自己的情欲,十年前,海神愛上了一個人間的女子。”

海瑟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在這個世界上神與人的子嗣雖說稀少,但是也並不是什麽不為人知的隱秘之事。

“相必海神也隻是一時之意吧,神有不滅的生命,相對於神,人的生命不過是短短一瞬間。”

“你錯了。”老者一臉嚴肅,“海神這次是認真的,如果是你見了那個女子也一定願意永遠匍匐在她的裙擺之下吧。十年前,帝國的公主布拉琪遠航和親,在琉璃島附近遭遇了風暴,那場風暴讓他們相遇了,巡遊在深海裏的海神救了瀕死的布拉琪公主,被她絕世的美所傾倒,不僅是容貌的美,布拉琪公主的溫柔與聰明也讓海神折服,同樣,雖然知道對方是神祇,布拉琪公主也愛上了俊美的海神,雖然知道自己不過是對方漫長生命中的一個瞬間,公主還是愛上了海神,這個故事的男主角如果是某一個國家的王子,結局或許會很美滿吧。”老者歎息。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海瑟追問。

“後來?人與神的戀情能夠有什麽結果,海神真的愛上了布拉琪公主,甚至願意放棄神祇的身份做一個凡人,而布拉琪公主也願意舍棄公主的身份甚至不顧兩國的政治聯姻藏身在琉璃島,但是終究海神的作為觸怒了眾神,公主也被國王陛下派出的人找到,海神被封印了記憶貶落人間,要經過一世的懲罰才可變回神的低位,至於公主的下落,我就不得而知了,據說是被國王以瀆神的罪名處死了。”

海瑟黯然,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痛在湧動,這並不是一個會讓他感動的故事,可是他卻忍不住悲傷,痛徹心扉的悲傷。

“這件事老爹是怎麽知道的?”海瑟忽然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一個凡人,怎麽會知曉這樣隱秘的事情?

老者嗬嗬一笑:“因為我見到了彌留的神祇啊,就在那片海。”老者抬起手,指著正前方的那片海域,遙遠的海平麵上鋪撒著太陽的光輝,海鷗在那裏翱翔,柔弱的翅膀似乎背負起了蒼天。

“那時候,我還是個打漁的,每次出海前都要在廣場祈求神的保佑,十年前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做完了祈禱乘著小船出海,本來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間烏雲密布,我正要返航,忽然就看到了一個人向我這裏飄了過來,常年出海的人都有一個規矩,看到海上的遇難者,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將他們帶回岸上,讓靈魂有一個歸宿,當我把那個人救起來的時候我發現他還是活著的,那真是一個俊美的男子,就連我這樣的老頭子見了都不免的嫉妒起來,雖然天色很暗我也能夠看到他海藻一樣的碧藍卷發,以及那雙比海還要蔚藍的眼睛。”老者自顧自的說著,半眯著眼睛沉浸在與神相遇的瞬間當中,完全忘了自己要講述的東西。

海瑟咳嗽了一下以示提醒。

“那時候的海神已經被封印了神的力量隻有記憶還伴隨著他的身體沒有消散,在海神彌留的時候他對我講了那些事情,並且囑咐我保管他的記憶,終究有一天他的轉世會追尋著夙緣來尋找這一份記憶。”

“記憶怎麽保管?”海瑟忽然覺得這個海神做事真有些不著調的風格,無色無形的記憶怎麽能夠保管呢?放在罐子裏?裝在盒子裏?還是像烏迪爾亞特之眸一樣隻一個珠子?

“海神將為了不讓記憶被長姐公正之神剝奪,將以及封在了一個手鐲當中,那是當時布拉琪公主贈送的,他相信隻要來生的自己看到那個鐲子一定會恢複記憶。”老者無奈的笑笑,“雖然我覺得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還是照神的吩咐做了,世界還朝拜著海神,但是卻不知道海神十年前已經變成了一個尋常的少年。”

“我能看一下那個鐲子嗎?”這句話隻在海瑟的心裏剛剛醞釀出來,一陣腳步聲就打斷了他剛要說出口的話。

法蒂茲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