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浮生別居
試問天色都幾許,曦光浮,雲霞輕。
一卷卷既清又淡的小小雲絲,緩緩地往著天際的盡頭,嘟嘟地飄去。
裴煦素日便是起得早,今日也極早就束發盥洗,穿衣著服。
一番整理後,房中的丫環便是隻留下一兩個,小心地照料著裴煦的所需,其餘的就極知趣地退了出來。
推開窗牖,見著天光稍稍有些暗淡,其中的一個丫環便是極機靈地將那封絹勾花細枝焰燈取了兩盞,放到那窗風擋得住但光亮又極清亮的地方,讓裴煦能好生看書。
裴煦並不作聲,湊著燈火與天光,他好生地看了一本書冊的大半,方有一個女子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公子,老爺與夫人已是醒了。”
說著,那女子便是卷起簾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
一隻玉簪子簡單地綰住滿頭青絲,斜繡折枝海棠的卷紗小衣,曳地水綠褶裙,帶著滿身的清素味道,斂衣含笑著端著才煮的新茶,送到裴煦的手邊。
裴煦微微一笑,放下書冊,端起那海棠紅凍石小盞,輕輕地啜了幾口,便含笑道:“斂衣姐姐,你的手筆就是不同,這氣味倒是越發的好了。”
斂衣聽得微微一笑,隻提起那小小的茶壺,往下傾滿了一杯,才眼帶溫和熱切地笑道:“那公子您就多喝一些,這天兒冷了,也好暖暖身子骨。”
裴煦溫和一笑,正是要開口,簾外一道清亮的嗓子便是呼喝來了:“公子,老爺夫人都是起了,正是要上早膳。”
外頭的丫環早就知曉其中的應答之道,一番口舌應和後,裴煦便是略略多啜飲幾口茶水,稍稍整頓一番,就領了三四丫環先行往那廳堂走去了。
此時的裴煦,尚是與父母住與一處,相隔不過一兩堵牆麵,幾架屏風罷了。因此,三四個丫環擁簇著的裴煦不多時便是到了地方。
小巧的添白緙絲黑漆案幾上,已然擺著**碗熱騰騰的小菜,略顯淡黃的水黃木雕花小碗碟呈現的菜色極是精致,紅白黃綠,色色分明,色香味美,樣樣精致。
邊上早按放好碗箸了。一眼望去,便可見著三個小巧的潛脈細紋厚木碗,添著八分滿的鴨子杏仁粥,冒著騰騰地熱氣,正安放在邊上。
這時裴修與夏鸞夫婦也是款款而來,見著裴煦在案幾的邊上正是開口請安問好,那和煦淺笑著的神色更是顯得溫柔。
忙忙地應和幾句,夏鸞伸手摩挲著裴煦的臉,口中也是問著話。好一陣子的工夫,她才在裴修的話下放下他來,安靜地拿起碗箸。
裴煦淡淡一笑,也隨著兩人慢慢地拿碗持箸,細細地吃粥夾菜。
一番進餐之後,三人便是紛紛放下碗箸,邊上的仆從見著時機恰好,趕忙腳步輕緩地送上清茶。
這飯後的茶水曆來都是不多喝,隻微微漱口,洗去口腔之中殘留的些許渣滓罷了。因此,裴修三人也隻略略啜了一口,便是放下了。
裴煦放下手中的地小蓋碗,直視著裴煦夏鸞兩人,稍稍沉吟,便是微微笑道:“父親、母親,孩兒想將那屋子搬到那書院。”
聽聞這話,裴修與夏鸞不由一驚,相視一眼,那裴修便微微地皺眉,先是問道:“這好好的,又為何出了這主意?”
裴修的話音剛剛落地,夏鸞便也急急問道:“煦兒,你年齒尚幼,怎想到這般地方了?快快打發了這想頭,好生留在父母的身邊。”
微微一笑,裴煦見夏鸞急了,便是起身順了順她的背,溫和地笑道:“母親且安下心,這並沒甚大不了的。隻是我年齒也漸漸大了,再過一兩年,平常的人家也都是讓孩子獨住小院了。再說,那書院平素我也去的多,隻差晚上未曾住那了。倒不如讓我理出個院落,好生安頓在那裏,也省了平日裏來來去去地折騰,倒讓二老不清閑了。”
裴煦與夏鸞聽到這話,再想裴煦日常的活動,倒也是遲疑了。素日裏,這孩子便是常在書院裏流連,難怪冒出了這番念頭。
那書院倒也隻在主宅的邊上,離著也不甚遠。兩人相視一眼,原本的堅定心念倒是都有些動搖了。
裴修稍稍遲疑了些,注視著裴煦,眸色深沉,沉聲問道:“煦兒,這真是你的心思?”
微微勾起一絲笑意,裴煦麵上和煦如春風一般,溫聲道:“父親想得多了,這自然是孩兒的主意。”
過了半晌,裴煦見兩人仍是猶豫不覺,正是想略略多勸說幾句,那裴修不知想到什麽,便毅然做了決定,斷然道:“也罷了,這事就依你了。隻是那書院,庭院蕭索,部分屋子也甚是窄小潮濕,又無甚景致。倒是要翻修一番,整治出好模樣。你若願去,那也需等上兩個月。”
聽到這話,裴煦便是一笑,眼眸中閃過一絲淡淡地笑意,開口道:“這樣也好。隻是父親,我需得見見這建造的大致圖紙,也好讓那屋子的構造多少附和著自個的心意。”
聽聞這句話,裴修看著裴煦那孩童臉上卻露出內斂沉靜的神色,心裏不由生出幾分啼笑皆非的感覺,微微一笑,他話語中帶著笑意,無奈地說道:“你這小孩兒,真真是不知道那天高地厚,平日裏都是你母親慣著你,倒是養出了這副傲慢的性子。
家中向日裏請的師傅,乃是全郡聞名遐邇的胡師傅,他連那郡守大人的府邸都修得,偏偏你這小房子,也是挑三揀四的,可是得了?”
裴煦聽聞如此,正是要說,那夏鸞聽著這話,卻是撐不住,笑了出來,道:“相公,你說的好話,怎拿我做筏子?素日裏誰是那最慣的人,倒可是得仔細說說。”
裴修料不得自己的夫人卻是臨陣倒戈,卻也隻能將這事認下來,口中至唯唯道:“夫人說的是,夫人說的是……”
一番笑鬧後,裴修卻也不再多說什麽。畢竟家常裏,裴煦早已展示出自己的一部分天分,偏生他又極知情知趣的,素日待父母更是妥帖,讓家中大大小小的,都認同他所扮演的聰慧明睿但又溫和孝順的模樣。
因此,裴修與夏鸞兩人對著裴煦他卻是極放心的,絲毫不曾擔心得他與那胡師傅會相處得不融洽。便是那話,也隻是順勢敲打裴煦他一番,免得這孩子過於傲了些,倒是不好。
但這裴煦的事兒,這兩人卻是千百分地放在心上,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工夫,那裴府的管家便是拿著那名帖兒請了那胡師傅過來。
憑著裴煦素日待人待客的好性子,以及積德行善,周濟他人的好人緣,這胡師傅與裴家也甚是和得來。這日,聽得有這事兒,那胡師傅雖是感歎這裴家夫婦寵溺孩兒的名聲果不虛傳,卻也不敢收納名帖,隻略略吩咐家人一番,便是隨著管家先到那裴府看看實地現是何等模樣了。
等他到了地方,一番指指看看後,他便是於心中勾出了一副圖來,沉吟道:“老夫當初籌劃著裴府之時,見裴老爺裴夫人尚未有子息,便是特特留下三兩塊好去處,日後也方便改建。這書院便也是其中的一塊最為清朗的。你看,這下麵有泉脈,院中有梧桐,周圍的格局亦是極好,隻得稍稍將院落撐開些,修建幾處屋子,再移樹栽花,這大致的麵貌便也露出了。”
這般說著,這胡師傅便是將這大致的構造圖示稍稍塗抹出來,遞與邊上的管家,以交與裴老爺看看,自己便是安然地坐在一邊,邊是品茗,邊是眯著眼,細細地看那書院,在心裏勾勒出詳細的枝節來。
而那管家自是知曉老爺已將這事物交與公子了,便將這圖紙交到裴煦的手中,說是如此如此。
裴煦細細地看了一番,邊是將這圖紙自行勾畫在另一圖紙之上,而後便將其中的些許稍稍整改,一並遞與那管家,並交代了一套話兒,好讓那胡師傅仔細看看這圖紙。
管家知道這胡師傅素日的性情,心裏固然是有些不安,隻是這公子吩咐的話,卻是不敢不聽,那步伐不免又慢了些,讓那已然勾畫好細枝末葉的胡師傅頓時間有些不耐起來,臉色邊是一發的整肅。
管家硬著頭皮,將這事物一一的按著裴煦的話說了出來。未曾想,這胡師傅的氣倒是消了,取來裴煦的圖紙一看後,更是對著裴煦讚不絕口,直呼為天才。
之後,這胡師傅便又取來一塊的細絹,竟就在這略顯不整的大案上細細地勾畫起來,良久,方才棄筆,道:“這便罷了。說與你家老爺,這次的屋宇修建,我半文不收,隻求修建之後能與你家公子,細細地談上一談。”
說罷,這胡師傅卻是極利落地振振衣衫,不理這管家說甚使不得、使不得的,顧自將裴煦的圖示小心收起,便微微低首,往那大門緩緩走去了。
裴修自是不敢如此,親自上門,好說歹說的,讓這胡師傅收了些錢財,又答應了他與裴煦的對談要求,方是回去了。
這麽一來,這裴煦聰敏之名,更是流傳了出去。不但讓原本對著裴家夫婦寵溺孩子有些說頭的人,閉上了那張嘴,更是由此引來了一段奇巧的緣分來。
然而,此時的裴煦卻不曾理會那外頭的風風雨雨,顧自過著悠哉遊哉的生涯。不覺間,一個多月的時間匆匆過去,那書院已然是整頓好了。
裏麵的東西一應都是全的,裴煦隻稍稍的去了些家常用的東西,邊是搬進了這院落裏。這院落丫環雖多,但畢竟那連著大宅子的秘道以及密室都是書院字的下麵,十分的方便。
再者,也沒了父母的牽製,裴煦他一發如入水的魚兒,更是自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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