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神會心契
退出那內殿,裴煦微微轉身,便是順著一條隱匿在蒼翠枝葉下的短短曲廊,稍稍轉折,便是到了鳳曦這裏。
鳳曦所在的屋子,原名號為沁馨閣的偏殿,自從鳳曦醒來,他稍稍聽著小宮女說了周遭事務一番,便是招了宮裏專事土木建造一事的宮中人,細細囑咐著在那院中移植一些梧桐,好生照料,餘者隻需沉靜淡漠,疏朗幽然便是好的。至於殿名,鳳曦提筆寫了三字:疏響殿,照著樣子裝裱掛上也便是了。
殿外自不必說,經鳳曦一番吩咐,那些繁茂如錦緞的各色花兒早已移去,隻留下三四種沉靜幽然的花兒,滿眼看去,卻是一色碧的林草,極是鬱鬱蒼蒼。殿內的軟紗煙緞,早是已一並退去,其餘的古董擺飾也是極簡單,入目便是一樣清淡闊朗的色調,一如裴煦常日裏居住的模樣。
裴煦稍稍囑咐止戈兩人,且請邊上宮女照料一二後,才掀開那湘妃竹的青文泥金細軟紗簾子,入眼便是見得這清淡幽然的氣韻。微微低首,裴煦眼中閃過一絲極溫柔的光芒,慢慢走了進來。
鳳曦早是望著裴煦到來,自小而來,他尚未離開這個男人如此之久。這種距離,卻是越發得張揚出他對這男子那種難以言說的心思,隻是時候未曾到,他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言,隻一發得下定決心。
當下,鳳曦見得裴煦臉麵上微微露出溫柔的笑意,心裏雖是暗自得意自己這一手做的恰當,但神色上未曾有何變動,隻揮手讓那兩個宮女下去,自己早是乘機撲向裴煦,將他緊緊地抱住。
感覺到鳳曦手臂的強製,裴煦極淺淡的一笑,眉梢眼角都是溫潤如水的笑意,細細地摩挲著鳳曦的俊秀臉麵與細長黑發,良久,方是溫聲道:“曦兒,我們且到那邊上再談吧。”
鳳曦點頭微笑,緊緊握住裴煦的手,一並坐在那軟塌上,絮絮叨叨地說著些在宮中的各色事務,期間對宮中一應稍微出挑貴人俱是有些點評話兒。
聽著模樣,鳳曦這段時日自是極應付自如的,但見得如此,裴煦卻不知怎地生出幾分沒滋味來,臉麵上雖依舊是笑意盈盈,但神思卻是有些淡了。
鳳曦看得如此,眼眸間閃過一道略微得意的光華,眨眨眼,卻又是轉而一笑,整肅神色道:“煦,我想你,很想你。”
稍微愣怔,裴煦眸光一閃,神色已然是柔和如初,隻揉揉鳳曦的發梢,笑著道:“說的什麽話,我自然也是如此的。但身處此地,你一應話兒卻是不得說地太多,隻多看著罷了。今日我來了,一來是看著你如何,二來卻是有一件事兒須得說與你聽。”
說著,裴煦稍稍整頓神思,便是將這段時日裏看著的信息以及一應的計劃小聲細說與鳳曦聽聞,並交予他決斷。
鳳曦謹慎的思慮一番,便是抬眼道:“煦,這些事都是你做的麽?那時候你的身子還未好,怎麽做這些繁雜的事來?”
原是以為鳳曦會做出一個決斷,猛不丁聽聞如此,裴煦倒是生出幾分哭笑不得的心思,隻抬手拍了鳳曦的後背一下,笑道:“這事你提著做什麽,隻將好生處理正事方是。”
鳳曦微微一笑,眉眼上露出幾分羞澀之意,看得裴煦不由心中一軟,溫聲道:“你年齒尚幼,難以決斷也是的。據我所看,不如選第三個。”
眼眸中閃過一絲溫軟,一絲占有欲,鳳曦凝視著裴煦,揚眉道:“煦,這真是你所想的麽?以你素來的習性,頭一個才是你最想實現的計劃,不是麽?”
裴煦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真心的笑意,那原是摩挲著裴煦發絲的手微微一頓,沉靜著笑道:“這是自然的。隻是這個計劃於你而言,卻是過於危險了。隻是……”
“隻是這計劃卻是絕佳,若是真真能實行下,卻是不慮什麽事了。”
鳳曦嘻嘻一笑,眉梢眼角間竟是生出一抹略帶羞澀的嫵媚,隻接著裴煦的話兒,徐徐說來。
莞爾一笑,裴煦卻是伸手將鳳曦摟在懷中,點漆一般純粹的狹長眸子微微閉合,思慮些許,方是沒什麽聲氣的說道:“怎會如此容易?這一計劃涉及極大,不論何方出了事,都不是等閑能擺平的。好在信息準確,我們又早早滲入了,倒也有八成的把握。”
如此,為何還要踟躕?
裴煦的心思,鳳曦自然是深知的,隻是若是能早日掌握主動,日後自然是能做更多些事。以裴煦的計策,便是有些危險,但遠不足躊躇考慮的。
因此,鳳曦眼角微微眯起,卻是淡淡地笑著道:“煦,那日你來見我,看得的人便是我那父皇所派遣與我的暗衛。他們這時俱是在外麵待著。”
在外麵待著?
裴煦不由想起初時看得那個雖是中了夢香甜這中迷香,卻依舊是兀自佇立,不移不靠的男子,心下恍然:看來這十二暗衛,鳳曦已然是掌控在手了。
看著裴煦的神色,鳳曦淡定一笑,道:“這卻是不甚難的事,父皇已然將他們的一概事務都移交與我。按照秘法所**的他們,此刻,便是我謀逆篡位,他們卻也隻能殺身成仁的。”
眉頭一皺,裴煦眼眸裏閃過一絲鄙夷,麵上卻是一色溫煦的笑意,隻道:“這十二人便是能保你在千軍萬馬裏安然?”
鳳曦慵懶地在裴煦的懷裏磨蹭一下,微微掀開眼簾,微羞地笑道:“不會有這樣的機會的。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裴煦低眉看了鳳曦許久,方是歎息道:“罷了。這一事,若是天公不作美,卻也是難得的。端看明年春汛會是如何吧。隻是你身處宮中,別的與之和洽倒也算了,隻是行事語言,要稍顯張揚些。若是能壓製住幾個出挑的皇子,則更好些。”
點點頭,鳳曦眼眸閃過一絲喜色,麵上卻是扶起一抹略帶幾分不懷好意的邪氣笑意,隻沉聲道:“這個我自是曉得的。”
裴煦見此,微微抬眼,神色卻是有些淡漠而悠遠,仿佛從此刻的平靜之中,看著了來年裏春日的那一場風波,正是緩緩聚集著力道,漸漸生成。
且待來年罷……
這麽想著,裴煦的神色便是微微一動,眉眼間神色溫然,仿佛春日的江水,瀲灩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