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別出心裁

“呼呼呼!”胸口劇烈起伏,張初儀拚命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此生此刻,她方發覺,這空氣竟是如此重要。

“好了,帖加官就先到這裏,接下來嘛,姑娘,聽聞您針黹功夫很好不是,老身這就給您鍛煉鍛煉指力,也省的在這時日久了,給忘了不是?”老女人言罷,接過旁人遞過來的銀針,在火把的映照下,明晃晃的讓人心驚肉跳。

放從鬼門關回來的張初儀,無力的看著銀針朝自己的指尖紮去。

“啊!”一聲慘叫劃破這黑暗的牢籠。

都說十指連心,細長的銀針,一下下從指甲縫中戳進去,隻有細小的血點,然而密密綿綿的痛楚,從指甲漸漸湧向全身,饒是鐵打的漢子也得慘叫。

“啊!”又一聲淒厲喊叫,鑽心的痛楚讓張初儀身子輕輕抽搐,惹的旁邊的人更加使力,卻又壓到下身的傷,她此刻真恨不得立時死去。

“嘖嘖,這麽美的手指,廢了該有多可惜啊!”老女人滿嘴的遺憾,然手中的動作卻不停,將張初儀的十根手指紮了個遍,一次又一次。

從最開始撕心裂肺的慘叫,及至後來,張初儀已經沒有力氣,就那麽死魚一般任由她們擺布。

濃重的血腥味在牢房中漫開,混著騷臭和發潮的黴味,張初儀隻覺得空氣愈加稀薄。

視線一點點的模糊,眼前被蛀蟲啃噬的房梁,她無比祈求它能掉下來,將她砸死也是好的,好看的小說:。

就在她意識將要渙散的刹那,又是一頭冰水澆下,張初儀一個激靈,全身輕顫。

暑天中。她竟凍的全身發抖。

“好了,先到這裏。老身看她骨頭硬的很,難得有樂子供咱們耍,可別早早弄壞了。”老女人的語氣甚是慈悲,然而那雙渾濁的眼中卻滿含凶狠。

幾人聽命停了手,解開張初儀身上的繩子。將她重新拖進牢裏,一把丟下,重新鎖上牢門。

靜,無比的安靜。靜的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昏暗的視線中,詭異的寂靜裏,身邊的一切都被放大數倍。

下身。指尖,痛楚一波接一波,痛的她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麽直接趴在地上。鼻尖有發黴的稻草味道。

看她們的模樣,估計還會有更慘無人道的刑罰在等著她吧。

當那一層層草紙貼上她的臉,她隻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頂。她努力掙紮,張大嘴,祈求一絲絲的空氣,然而,換來的卻是更沉重的壓抑。

那一刻,她真心覺得自己死了。

然而,她們卻放手。就在她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的時候,更深徹的痛楚傳來,較之她多年前的毒打就是天壤之別。

痛死了!

有那麽一刻,她真想就這麽招了,然而,一想起招供的後果,她就咬牙挺了下來。

不行,她不能那麽做,若是將他也扯了了進來,隻怕她就真的死定了。

顫抖著抬起手,張初儀一點點的蹭到眼角,感受著指下的粗糙,吐出一口濁氣。

還好,胎記還在。

如今事情已經是這樣,她再不能被查到隱瞞身份的事情。

“安瀾?安瀾?”捂住口鼻,清風望著眼前人事不省的張初儀,將門外那些人的女性家屬狠狠咒罵了不知多少遍,伸手輕輕推了推。

安瀾?這是誰?

她不是安瀾?她是張初儀,是父親的女兒張瑗。

“怎麽回事?還有氣啊!”

是誰在吵她?她想好好睡覺都不成麽?昏迷的她將手一揮,似乎想要打掉耳邊的聒噪,然手卻被抓住,一陣溫暖傳來?

怎麽會有溫度?

混沌的意識有了一絲清醒,張初儀漸漸睜開眼,一張焦急擔心的麵孔正望著她。

“清風姑姑?”

見她睜開眼,清風大喜。

“可醒了,可醒了。”忙探手將她扶起來,卻被張初儀止住。

“姑姑,您給我鋪些稻草就成。”說幾個字,頓一下,猛吸幾口氣,待她說完,直接癱軟在地。

依言拿來稻草,鋪在張初儀的身下,清風語含憐惜:“你可受苦了。”

吃力的搖頭,張初儀撐起身子,望著她輕聲道:“姑姑怎麽來了?”

“安瀾,我問你,你怎會有那曼陀羅?”

“太感謝幾位了,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嬤嬤拿去買點酒喝就是,好看的小說:。”躬身出了牢門,清風將袖中的銀兩遞給眼前聚在一起的幾人,笑的諂媚。

不由分說的手下繡袋,為首的老女人暗自掂量,隻覺沉甸甸,頓時笑開了花:“好說好說,既然是老林的同鄉,大家自要互相照應,多謝姑娘心意了。”

清風連說不敢,又和幾人客套幾句,方才轉身離去,然而剛出了宗人府的門,就看到有人朝這裏走來。

她駐足望了一會兒,發現來人並不認識,也未放在心上,拔腿去尋茶嵐。

剛將銀兩分給一眾老夥計,女人正傷心銀子少,就看到又有人進門,頓時一個厲眼過去,諸人將銀兩立即揣好,鄭重迎候來人。

不及她開口,一個荷包就丟了過來,尖細的嗓音跟著響起:“開門,咱家要看那個下毒的犯人。”

“可是

??”女人正要反駁。

一陣厲風劃過,直直抽在她的臉上,卻是一柄牛角馬尾的佛塵。

女人看清了佛塵,卻不認識這麵生的太監,正要辯解,佛塵再次掃來,打得她臉頰生疼。

“羅嗦那麽多,還不讓咱家進去?”本就尖利的嗓音此刻更添了嗬斥,太監死盯著她,眼神陰鷙。

“是是是,公公請進。”女人強忍怒氣,連連賠笑將人迎進牢中,待看到他身後的人也要跟著進,囁了囁唇終究沒有說出。

等到人進去。她立即將荷包打開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乖乖!兩百兩的銀票啊!

胸口的怒氣瞬間消散。

這可是她半輩子的積蓄啊!

那牢裏半死不活的倔骨頭到底什麽來路?竟是個搖錢樹不成?

“嘩啦啦”鎖鏈被打開的聲音。

張初儀掙紮著起身。扭頭望著眼前的陌生人,心下微愣。

這人麵白無須,身形瘦弱,又手執一柄佛塵,分明就是個宦官。看他服色可知有些地位,可是她不認識他啊?

剛要開口,就聽到一聲故意壓低的嗓音:“蕭敬,讓我來說吧。”

蕭敬蹙著眉凝望張初儀一眼,才反身出了牢門,露出身後一張熟悉的臉來。

“何公公?”

何鼎看著眼前下半身被血色包圍,蓬頭垢麵的張初儀。目露不忍。

“姑娘,她們對你做了什麽?”

言罷,小心翼翼的上前,來到她的正麵蹲下身子。努力和她的視線保持持平。

張初儀苦笑:“帖加官,紮針,估計還有更多的花樣吧?”

“紮針?”何鼎的語氣很是疑惑。

探出雙手。然就這一個動作,痛的張初儀嘶嘶抽氣。

何鼎看到那雙手的指尖凝結著團團深紫,他湊近一看,血腥刺鼻。

這雙手還能要麽?他的心裏如今隻轉著這一個念頭,好看的小說:。

“公公,可是阿樘有事要說?”

不去問他如何來,張初儀問出她猜測的事情。

“啊,是這樣。”何鼎猛然回神,“是這樣,姑娘,殿下讓咱家來看看你,殿下說他相信你絕不會下毒,讓你堅持,他定會救你出去。”

心中一暖,身上的冰冷也淡去一些,張初儀輕輕搖頭:“公公,麻煩你轉告殿下,他現在危險,讓他莫要輕舉妄動。”

一抹激賞劃過何鼎的眼眸。

此時此刻,嚴刑拷打之下,她一介弱女,竟能受住這般苦楚,頭腦依然清醒,這得有多堅強的心智啊?

他頭一次覺得,殿下的眼光當真了得。

“公公,我總覺得這件事是針對殿下而來,所以他千萬不能有動作,而且,定要看好李屏雲,切莫打草驚蛇。”

“那姑娘你呢?”

話裏話外都是殿下,她就沒想過自己的處境麽?

張初儀一愣。待明白他話中的關心之意,強扯出一抹笑來:“公公,我估計是難出去了,麻煩你轉告殿下,若是將來能做了皇帝,讓他記得故人的幼弟就好。”

言罷,回首看一眼等待的蕭敬,輕聲道:“公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唇反複張開闔上,到最後,何鼎什麽也沒說,隻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起身離開。

“她是這麽說的?”手中的墨筆不停,朱祐樘頭也不回的輕聲詢問。

“是的殿下,姑娘是這麽說的。”偷瞄一眼身子挺得筆直,手下生風的朱祐樘,何鼎小心翼翼的道。

沉默。

半刻鍾後,朱祐樘將手中的墨筆丟到一旁,拿起頗有厚度的宣紙,細細撫摸。

他看到,那上麵的女孩雖小,然分明是牢裏那人的模樣。

本以為殿下會問牢中的姑娘情形如何,可是他什麽都沒問,本以為他聽到她的回答會愣怔錯愕,會焦急難安,會滿含感動也說不定,誰曾想竟是如此專心致誌的作畫。

何鼎的心中越來越不安,他不知道殿下這樣的反應是好還是不好。

“何伴當,就照她說的做,我們什麽都不做。”

將手中的畫作卷起,珍而重之的放進平常寶貝的木箱中,朱祐樘沉著的道。

“可是殿下,姑娘她

??她隻怕受不住那酷刑啊!”想起滿身血漬,氣若遊絲的張初儀,擔憂就這般衝口而出。

朱祐樘的身子猛地頓住,就那麽躬身不動。

背對他的何鼎並未看到他顫動的雙手。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逾矩,立即請罪。

然朱祐樘卻渾然不覺,良久,才聽他輕聲道:“我們不動,不過,她卻不能不動了。”

何鼎刹那呆住。

望著反身走來的朱祐樘,麵上早已沒了先前的擔憂,如今平靜若臨冬前的江麵,波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