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紙終究包不住火

長安宮

“什麽?那個賤人竟然厚葬?”手中的新衣滑落,萬貴妃回身,看著眼前的小宦官,豔麗麵容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隨即化為憤怒。

“啟稟娘娘,乾清宮最新傳來的消息是這麽說的!還有內閣首府商大人提議皇子殿下由司禮監侍奉,陛下已經應允了。”報告完畢,小宦官低著頭,渾身隱隱顫抖,怎麽就這麽倒黴,點了自己來報信。

“還由司禮監侍奉?”滿是怒火的鳳眸更添幾分陰鬱,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娘娘息怒!”梁芳暗自揮手讓小宦官退下,側身上前,低頭哈腰的規勸自家主子。

羅織撿起地上散落的針工局剛剛送來的夏衫,喚來宮人,將衣衫連同銀作局呈上的時興首飾一同撤走,讓眾人都退下,殿中隻餘下梁芳和自己兩人伺候。

“如此小事,娘娘何必大動肝火,平白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羅織輕扶萬貴妃坐在妃榻上,拿來錦被蓋住,這時候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尤其是暴雨過後,濕氣甚重。

“羅織,你說,陛下是如何想的,竟然如此厚待那個賤人?還如此照顧那個小子?”

被氣憤衝的有些頭痛,萬貴妃輕撫眉角,低聲詢問身邊之人。

“甭管陛下如何想,娘娘您想,那人生前不是您的對手,此時又何必和一個手下敗將的死人一般見識,最重要的是陛下對於那個小子的態度,這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羅織輕聲細語,猶如清風吹散了萬貴妃心痛的鬱結之氣,心緒逐漸平靜下來,。

“還是羅織最貼心,不像梁芳,讓他辦這麽個小事都辦不好!”讚揚了一番羅織,萬貴妃扭頭斥責堂下的梁芳。

梁芳苦笑,自己可當真是冤枉,“娘娘贖罪,是小的辦事不周,害的娘娘生氣,小的該打!”說著動手佯裝著扇了自己兩下,“娘娘,小的已經向萬大人傳達了您的意思,萬大人也如實向陛下進言,奈何首輔大人向陛下諫言,這個萬大人也無可奈何啊!”

“得了,又沒懲處你,別來這套,此事你也做不得主!倒是這個商輅有些難纏,每每和本宮過不去。”萬貴妃打斷梁芳的故作姿態,揉了揉眉心,心頭煩悶乍起。

“娘娘,商大人身為前朝重臣,內閣首府,吾等深處**確實鞭長莫及,可是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

來到萬貴妃身邊,伸出纖指為萬貴妃輕揉眉間,羅織溫言提醒。

萬貴妃微微仰頭,閉目沉思。

這個老匹夫,每次和自己過不去都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什麽為了國本考慮,江山永固,到頭來不就是為了自己那頂烏紗麽?

這次亦是同樣,竟然建議那個小子交給司禮監侍奉,整個宮中就司禮監的權力最大,如若這樣,再要除去那個小子可就更加艱難。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小子惹出來的,要是沒有他就好了。

“羅織,梁芳,你們近身,本宮有話吩咐!”定了定心神,萬貴妃沉聲召喚兩人。

“是!”梁芳領命上前,羅織亦從身後轉了過來,垂首聽命。

“聽好了,你們各自要做的是······”輕柔低壓的嗓音輕輕響起,在大殿不停的回響。

“可都記住了?”萬貴妃嚴厲詢問。

“記住了!”二人異口同聲應和。

“務必萬無一失!”語氣中的慎重加深。

“是!娘娘放心!”二人同時跪下,叩首領命。

不是說為了國本麽?本宮倒要看看,這樣的國本你們倒是要不要!眯縫著狹長的鳳眼,已經有些滄桑的嬌顏上多了幾絲嘲諷。

清寧宮

目視著**的小人兒,周太後用保養得宜的手來回摩挲,對著眼前仍舊沒有醒來跡象的阿福,一聲長歎,“可憐的孩子!”

左手邊的芷汀亦是目中含淚,兀自忍著。

另一側的青衿已經哭不出來,眼中含淚呆呆的凝視前方。

輕柔的掖了掖被角,周太後坐直身體,扭頭看著魂不守舍的青衿。

“把你家主子中毒的前後經過都細細說來,一絲遺漏都不能錯過。”嗓音低沉抑鬱。

芷汀用胳膊撞醒愣神的青衿,“太後問你話呢,把殿下母親中毒的事情始末詳細說來!”

青衿回神,用力的擦去眼中的淚水,鎮定了下心思,仔細回憶了一番,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不多時已經稟報完畢,青衿補充了一句,“太後,此事和貴妃娘娘一定脫不了幹係,就是吃了她帶來的食物,主子才會如此,還請太後明察!”

“可是你不也說了,其他宮人也都吃了她帶來的食物的麽?都是同樣的食物,她們怎麽就沒有事情?”芷汀插言,好看的小說:。

“這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可是事情一定是她做的!”被淚水洗過的雙眼滿溢堅信。

周太後聽罷,心中已有定斷,那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如何會做不出這樣事來,可是其中卻也透著蹊蹺,現在還不能完全下論,看來要好好調查一番。

“芷汀,皇帝肯定會秘密調查此事,倒是你好好打探一番再回稟哀家!”知子莫若母,周太後自是曉得自己兒子接下來會如何做,吩咐貼身侍女。

“是,奴婢領命!”芷汀微微低身行禮。

“至於你,日後就呆在清寧宮吧,先跟著芷汀學習,還有,關於你剛才說的,隻有天知地知,此刻的三人知曉,切莫傳了出去,你可知曉?”本來輕柔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還有,芷汀,吩咐下去,宮中如果有人提起紀氏過世,嚴懲不貸!”

“奴婢遵旨!謝太後垂憐!”青衿退後一步,深深叩謝。

看著閉目皺眉的阿福,周太後的聲音又放柔,“都下去吧,不要擾了哀家的孫兒!青衿,你去讓張敏進來伺候!”

青衿領命退下。

“對了,太後,還有件事情,剛才有宮人來稟報說長樂宮中有個宮人殉主而亡了。”

“哦?還有此事?那個殉主的宮人叫什麽?”周太後挑眉,有些好奇。

“太後,那人叫胭宛,就在紀妃離世後幾天也跟著去了。”芷汀倒是有些佩服這個未曾謀麵的宮人了。

“倒是個忠義之人,吩咐下去,讓人厚葬了,並厚恤其家人。”周太後下令。

“是,奴婢明白了。稍候會吩咐下去。”芷汀心中感慨,身為宮人這樣的結局不知是好是壞。

兀自凝視了一會,周太後安靜起身,輕搭著芷汀的手,放輕腳步離開了。

就在在兩人離去的刹那,原本緊閉的雙眼立即睜開,失神的望著眼前的帷帳。

安靜,還是安靜,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夠聽見。

原來夢中的是真的,娘親是真的不要自己,獨自離開了,什麽長大了,自己就能見到娘親,全是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

心中的破洞越來越大,夢中被丟棄的驚惶,永遠失去的痛傷,無邊的悲痛襲來,阿福再也壓抑不住,將頭埋在被子中,嚎啕痛哭。

殿外

張敏心焦不已,也不知道殿下怎麽樣了,從長樂宮出來就再沒見過,心中的驚惶一陣深過一陣,多次想要闖進去,怎奈終是最後關頭停了腳步,隻好在這裏不停的走來走去。

“公公,太後讓你進去伺候!”青衿出的殿門,就看見向來沉穩的張敏此刻哪裏有半點平日裏的風度,急的猶如熱鍋的螞蟻般轉來轉去。

“你可出來了,殿下可好?”說著就衝了個過來。

“殿下仍未醒來,你快進去吧!”知曉殿下對眼前之人有多重要,青衿不再贅言,讓他趕緊進去。

張敏得到消息,也不多話,直接就衝了進去。

沒走幾步,看見出來的周太後和芷汀二人,忙止步行禮。

“微臣參見太後,太後萬安,好看的小說:!”

“得了,快進去吧!”

對於這個能在那人的權勢下拚了性命保護阿福六年的宦官,其忠貞之心,堅毅的品格,周太後很是欣賞,更是感於他對阿福的拳拳關懷之情,也就少了幾分冷漠,多了幾絲暖意。

“太後寬厚,微臣謝過!”張敏躬身謝過,輕輕頷首告辭,急速的衝向殿內。

“此人對殿下倒是真心愛護!”芷汀感慨。

“嗯,多虧了他,不然,哀家就又失去了一個好孫兒!”周太後眼角微濕。心頭鬱結又起,都是那個女人,弄的**不寧,皇帝子嗣凋零,她就不怕報應。

跟隨周太後多年,芷汀如何不知曉其心結,可是陛下護著,又能如何,暗自歎息,和跟上的青衿,三人慢慢遠去了。

心急火燎的進到殿內,一股壓抑的嗚咽就隱隱傳來,張敏心中更加焦急,看著**的隆起,心疼萬分,疾步來到了床邊,輕輕打開捂著的錦被。

錦被冷不丁被揭開,光線霎時明亮,有些刺眼,哭的快要斷氣的阿福,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的呆住,隻是眼中的淚仍是無法止住,猶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滴落。

看著眼前小臉漲紅,眼睛腫脹的孩子,張敏肝腸寸斷,心如刀割,這是自己保護了多年的孩子啊,小小年紀竟然要承受如此痛楚,老天真是瞎了眼!

適應了明亮的光線,阿福看清來人,正是一直陪伴自己的伴當,心中更痛,啜泣的開口。

“嗚嗚,嗚嗚,張伴當,娘親是真的不要阿福了對不對?她是真的離開了對不對?”

對著這樣一張滿是痛楚的雙瞳,張敏亦是紅了眼眶,不知如何回答。

感覺到張敏的沉默,“張伴當,剛才皇祖母下令讓宮裏的人都不許談論娘親離世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來了,可是她們都不知道,所以皇祖母說等我長大了,就能再見到娘親,全是騙我的對不對?不論我長多大,再也見不到娘親了是不是?娘親是永遠的離開我了對不對?”

衝到張敏的懷中,阿福拉著他的衣襟,激動的尋求答案。

“對,殿下說的都對,您母親確實已經離世,您是再也見不到了!”張敏語帶泣音,現實總是殘酷的,可是如果不勇敢麵對,年幼的殿下在這九重深宮,如何生存下去?

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阿福鬆開手中的衣襟,愣住了。

“殿下,您不要這樣,您母親離開了,可是還有陛下,還有太後啊!”感覺到懷中的安靜,張敏慌了。

“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娘親了,阿福再也見不到娘親了!”重新投入張敏的懷中,阿福絮語,壓抑的抽泣聲在這無人的宮殿不停回**。

“哭吧,殿下,哭出來,把心中的痛都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修長的大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阿福的頭顱,張敏柔聲低語,眼中的淚終於一點一滴的落下,打濕了阿福的衣襟。

許久,久到張敏以為時間就此凝滯在這一刻,懷中的痛苦變成了小聲的嗚咽漸漸低了下去,不時傳來的淺淺抽氣,終究歸於平靜。

感受這懷中軟軟的身子,張敏一聲長歎,“好好休息吧,醒來之後要變得堅強,勇敢起來,還有更多的艱難困苦等待著你去麵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