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顯拒絕。
第五肆這人,身手有些玄乎,羅盤入他手,隻怕她再難將其奪回。
第五肆無奈,硬搶又搶不過,隻暗戳戳地想著些陰暗的手段。
他琢磨來,琢磨去,還是不得不放棄,於是抱著那條粗壯的黑蛇,蹲在門口長籲短歎。
商顯掏出羅盤,夾在手指間,細細摩挲。
第五肆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你還記得,我在饜獄中,提到過的道士嗎?”
“兩千年前,遊曆到安隱鎮,建議你們在這個位置,修建神廟的人。”
“嗯。這羅盤名叫乾坤輪,就是那時候,道士留在神廟做震懾之用的物件,向來由第五家進行供奉。”
商顯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你想說,這是屬於你第五家的東西?”
第五肆擺手,“神廟毀了,第五家也被趕出安隱鎮,至於乾坤輪,早就在打砸中掉落懸崖,消失無蹤。”
“一年前,藺雲找到我。他是在兩千公裏外的河灘上撿到的這羅盤。他很聰明,並且對古物十分有興趣,托我修補羅盤。”第五肆輕笑出聲,將盤在腿上的黑蛇,高高托起,“我修修電腦、手機之類的還行,羅盤嘛……有些強人所難。”
黑蛇在他的手裏,繃得筆直,像是一件沒有生命跡象的玩具。
商顯不信他沒有動過羅盤。
藺雲是什麽性子,她清楚,藺雲既然能從破碎的乾坤輪上尋到信息,找到安隱鎮,找出第五肆,其執著可想而知。
第五肆不可能逃過藺雲的謀算。
第五肆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清清嗓子,補充一句:“當然,他是民宿的VVVIP客人,服務至上,我搭把手,適當改裝的話,還行。”
“怎麽改裝的?”商顯追問。
第五肆明顯想糊弄過去,故意說得玄乎又含糊,“就是縫縫補補,加一些電子元件,寫一些代碼編進幾段程序而已。要不,你把羅盤遞給我,我展示給你看,它不禁是個電子導航器,還是通訊器、攝像機,內部帶麥克風和攝像頭,對了,在酷暑天氣能製冷,秋冬天氣還可當暖手寶……”
商顯見他越編越沒譜,冷哼一聲,“還能當手電筒、鬧鍾、放映機用,對嗎?饜獄裏,我已經見識過了。”
第五肆閉嘴,慵懶地靠回門板,沉默不語。
果然,科學的盡頭,就是玄學。
商顯捏著羅盤,看了又看,始終找不出啟動的方法。
藺雲為什麽要將他的遺囑,刻錄在這羅盤中,他到底有什麽秘密,是不能跟著他一起消失,又不能宣之於口的?
第五肆垂下眼眸,白皙的手指,從黑蛇堅硬的鱗甲上緩緩劃過,“總之,存貯著藺雲所有記憶的乾坤輪,現在屬於你。”
“因為我滴過血的關係?”
“不是。”第五肆心裏五味雜陳,最終也不得不承認,藺雲技高一籌,他確實在這件事上,被擺了一道。
商顯想起饜獄關口處的遺書,那句明晃晃的“致商顯”,很顯然,乾坤輪就是藺雲留給她的東西。
第五肆見她嘴角翹起,眼神卻寒得徹骨,便多嘴一句:“你的東西,我搶也搶不來,不若給我上手看看,或許,換一雙眸子,能發現些不一樣的信息。”
商顯這一次倒是爽快,直接揚手,拋給他,“你對乾坤輪的了解,比我深。”
第五肆苦笑,這就是藺雲不遠萬裏,翻山越嶺來找他的原因吧。
因為這世上,活著的安隱鎮第五一族,隻剩他一人了。
他捏著失而複得的乾坤輪,先是在黑蛇腦門上敲了敲,這才細細觀察起來。
商顯支著上半身湊近看,隻見第五肆低垂著眼眸,目光沒有聚焦,像是在看羅盤,又像是,沒有看羅盤。
她敏銳的感覺到,第五肆看見的羅盤,似乎跟她眼中的羅盤,並不一致。
許久後,第五肆才重新掀開眼簾,臉色蒼白,聲音沙啞無力,“你得到了一份委托。”
“什麽委托?”
“桂蘭的死亡真相。”
第五肆將羅盤,鄭重其事地交回她手裏。
商顯掂著羅盤,翻來覆去看上好幾遍,沒有一個她看得懂的文字,第五肆的信息,又是從何得知?
而第五肆本人,顯然沒有多加解釋的欲望,隻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明天一早,我帶你去派出所,找找看,安隱鎮有沒有叫毛桂蘭和畫眉的人。”
他精疲力竭地推開門,跌跌撞撞往外走去,那條漆黑的大黑蛇,不舍地回望307號房一眼,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離去。
商顯蹙眉,不過短短五分鍾,第五肆怎麽一副累到快虛脫的模樣?
次日一早,商顯從隔壁306號房的**醒來。
第五肆穿著一身礙眼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正打著哈欠在門口等她。
“早餐,牛奶,麵包。”他遞出來一個反複使用多次的紅色塑料袋。
商顯接過,直接開吃。
安隱鎮的街道狹窄,巷子眾多。
第五肆的坐騎是一輛帶綠色雨篷的電動三輪車,行駛在不齊整的石板路上,像個戴著綠帽,搖頭晃腦的蛤蟆。
三輪車停在鎮派出所院外,第五肆下車就衝裏麵喊道:“苟叔,在嗎?”
苟忠福,一個從刑警一線工作退下來,滿身暗傷,靜待退休的派出所老警察。
第五肆是派出所的“常客”,進門就熟門熟路安排商顯坐下,然後找到苟忠福,一番耳語。
苟忠福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鏡,看他一眼,又看旁邊白皙恬靜的小姑娘一眼,回了句:“六十年前,安隱鎮還沒派出所。”
第五肆一怔,連忙問:“那舊的檔案,全都燒了?”
“倒是有一份後期續補的登記,全不全,就不好說。”
苟忠福去到後麵的房間,不多時,抱出一盒手寫的舊檔案,“就在這看,不準拍照。”
第五肆立即應答:“好的,苟叔!”
苟忠福開始整理被專案組借用過的物件,時不時會瞥一眼認真翻閱檔案的第五肆和商顯。
第五肆將陳財記憶中,有印象的名字,全部翻出來。
其中還在世的,僅剩兩人。
另外他在饜獄中看見的六具屍體,這上麵,並沒有記錄。
除此,續補的檔案裏,也沒有毛桂蘭和畫眉的名字。
如果不是部分名字,能與陳財的記憶重合,他差點都要認為饜獄裏經曆的一切,是虛無的夢境。
第五肆喃喃道:“事件相關人都不在。”
商顯的手指,卻停在一個名字上,“毛楓林,死於洪澇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