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肆好似敷衍一般答著:“是是是……”
商顯一直到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才重新推開307的房門,那條通體黑亮的蛇,正盯著她。
她敲敲手裏的麵碗,問:“你食素嗎?”
黑蛇埋頭,一口就將完全腐爛的牛肉吞進嘴裏!
商顯嚇一跳,關門,快速回到自己房中用餐。
半夜,庭院回廊外的雜物房,一條碗口粗的大黑蛇,耷拉著猩紅的蛇信子,吐得昏天暗地。
一隻蒼白的大手撫在它漆黑堅硬的鱗甲上,望著三樓的方向,唉聲歎氣。
次日一早,第五肆就出發進山了,他要找饜獄中出現過的竹林和荷塘。
商顯開門就看見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紅色塑料袋,裏麵裝著與昨天一模一樣的麵包和牛奶。
她對吃食不挑剔,一邊撕咬著麵包,一邊往民宿外走。
大門上的汙漬被處理的幹幹淨淨,左右兩邊的台階上新擺放了兩盆發財樹。
那位老婆婆不在。
她似乎隻在夜晚,會出現在魂域民宿的門口。
商顯咬著吸管,慢悠悠往巷子外走。
花姐的診所,堪比安隱鎮的老年活動中心。
她原本隻帶著兩個問題來找花姐,最後沒忍住,在其他老人的信息轟炸中,待了足足一整天,才意猶未盡地結束話題。
商顯謝絕老人團一起用飯的邀請,踏著落日餘暉,往民宿走。
她覺得這一天,過得非常快。
門口的兩盆發財樹,不知道被誰手賤地揪禿了葉子,顯出一副蕭瑟、頹喪的模樣。
她拿出不問自取的備用鑰匙,剛要開門,聽見巷子外傳來陣陣窸窸窣窣聲。
日光完全沉下——
拖著幾十斤重廢紙殼的白發老人,突然出現在巷子裏。
她在商顯的目視中,緩緩靠近民宿。
老婆婆依舊選擇最上麵的一層台階入座,背靠一大包的廢紙殼,又將腿耷拉在台階下,然後斜睨商顯一眼,頭枕著手,開始閉目養神。
現在已經是初秋,入夜後,可不暖和。
商顯踩著門檻,問:“您要不要進屋坐坐?”
老婆婆眼皮都沒抬一下。
商顯挑眉,撐開一條門縫往庭院走。
她今天在診所,打聽過這位總在晚上,蹲守民宿大門的老婆婆信息。
鎮裏人都叫她栗子婆婆,她有一個孫兒,小名就叫小栗子。
小栗子的爸爸媽媽在外務工,經營一輛小吃攤推車,因為操作不當,煤氣罐爆炸,雙雙去世。
栗子婆婆痛失兒子兒媳,又因為這場意外導致鄰裏財產損失,讓她背負著不小的債務。
她老頭子死得早,現在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拉拔著孫兒,供他衣食住行,供他上學念書。
為多掙一些錢,栗子婆婆讓年僅八歲的小栗子,獨自留守在安隱鎮念書,她則每周乘坐一塊錢的鄉鎮巴士,去縣城撿廢品。
這也是她為什麽隻在夜裏出現的原因,因為白天,她都在縣城,跟一群老頭老太太搶廢品。
商顯站在民宿的廚房裏皺眉,鍋碗瓢盆倒是一應俱全,可冰箱裏連根蔥都沒有。
她給第五肆打電話,一直是忙音。
好在食品櫃裏有琳琅滿目的方便速食。
她選了包清淡的豚骨拉麵,煮好後,往大門口端。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今夜連一絲月光都沒有,門口的紅燈籠,發出黯淡的光,映著栗子婆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愈發死氣沉沉。
商顯端著滾燙的碗,喊了聲:“您,吃麵。”
栗子婆婆好似睡過去了,沒有反應。
她將麵碗放在台階上,伸手準備探對方鼻息,栗子婆婆忽地睜開眼睛。
商顯嚇得一哆嗦,差點從台階上滾下來。
安隱鎮夜裏的氣氛,可真夠襯托恐怖氛圍的。
她尷尬一笑,“我以為您老,凍死了。”
栗子婆婆端過麵碗,不怕燙似的,呼嚕呼嚕吃起來,含糊不清地說:“我老婆子就是要死,也是一根白綾,吊死在黑店大門口,不會是餓死自己,忒遭罪。”
商顯無奈,難道每天到黑店打卡不遭罪?
“明天見,栗子婆婆。”
栗子婆婆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接著,愈發大口地吸著麵條。
如果她能再努力一些,賺的錢再多一些,孫兒就不會想方設法,到這家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幫工,賺取零花,最後也不會,莫名其妙消失在這家黑店內。
栗子婆婆越想越悔恨,大顆大顆的眼淚珠子,順著下垂的眼角,滴落進麵碗裏。
商顯抬頭,看見不遠處的黑貓,正在慢慢靠近,那雙圓瞳幽藍幽藍,透著湛湛寒光。
這貓怎麽突然間,對她生出些許敵意來?
她退回門後,沒有上鎖,繼續撥打第五肆的電話。
一直到夜裏十點,第五肆依舊沒有回民宿。
電話那頭從忙音,轉為關機。
商顯在306號房,攤開網上找來的安隱鎮地圖,結合今天得到的信息,圈著路線,門外突然想起一陣刮擦聲。
她套上外套,握著格鬥刀開門,沒人。
低頭一看,那條黑得反光的蛇,正有些古怪地轉著圈。
她在旅遊頻道看見過這樣的蛇舞,隻是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黑蛇似乎很焦急,轉悠幾圈後,開始往樓道口爬,尾巴尖還用力地戳了戳地麵,好像在叫她跟上。
“我為什麽會懂一條蛇的想法?”
商顯一臉茫然地回屋,拎起床邊的背包,跟著黑蛇下樓。
黑蛇徑直往庭院外走,順著牆邊滑溜出去。
商顯打開門,沒有看見栗子婆婆,隻有一個吃得幹幹淨淨的空碗,放在台階上。
那隻黑貓也不見了,四周又暗又靜。
她摸黑聽著蛇鱗與地麵摩擦的細微聲音,小跑著追上。
第五肆這個點還沒有回來,果真是出事了。
黑蛇出了安隱鎮,就朝著大山深處飛躥,商顯這才取出手電筒,一路狂奔。
她在距離安隱鎮十公裏外的山穀旁大洞中,找到第五肆。
此人正在單手搓臉上紅腫的小疙瘩,他一條胳膊耷拉著,一條腿卡在捕獸夾裏,鳥窩一樣的爆炸卷發,掛的全是蒼耳子。
商顯深表同情,“你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