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丹古在府裏設宴,隆重款待北薊使團?
寧覺非沒有去參加。這是官方活動,他不想介入其中,況且雲深還躺在**,太子就在這裏,他實在不放心,便托辭要照顧雲深,婉言謝絕了。?
丹古勸了一會兒,見他執意不肯,便不再勉強。?
獨孤偃聽說是澹台牧的兄弟為正使,心裏不免好奇,便與丹古一起去了宴會,也幫著應酬一下。?
院子裏重新安靜下來,寧覺非鬆了口氣。?
不再與淡悠然共處一室,雲深的精神好了一些,也不必太控製情緒。他慢慢坐起來,靠著床頭,握住太子的手,關切地道:“小緯,你先別急,我即刻修書,飛鷹傳給你父皇,讓他安心,應該可以緩解他的病情。”?
澹台經緯已經把事情始末告訴了他,他聽了之後百感交集,心裏矛盾重重。?
北薊將在遷都大典上正式改國號為薊,也就是說,那實際上是新薊國的開國大典,千頭萬緒,一點錯也不能出。本來,這些事一向是由雲深總攬籌劃,隻有他無法決斷的大事,才會找澹台牧商議,現在他離開了臨淄,朝中大臣雖多,北薊臣子不太懂這些禮儀上的東西,而原南楚大臣多半不肯出力,敷衍了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都無法把事情交由他們去辦,很多事情就得澹台牧親力親為。雲深完全能夠想象澹台牧承受的壓力,心裏忽然覺得很愧疚。可是,他對寧覺非的感情實在是放不下,如果寧覺非不肯回去,他委實不知該何去何從。?
聽了他的話,澹台經緯使勁點了點頭,小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寧覺非走進屋來,對他們說:“小緯,你先去吃飯,我幫你舅舅整理一下,一會兒就來。”?
澹台經緯在他們麵前便再也沒有大人樣子,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回孩子了。他乖巧地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寧覺非已經安排了四個最精明強幹的人貼身保護他,他也一直呆在院子裏不出去,安全方麵便不用太擔心。?
雲深等他出去,便看著眼前的人,誠懇地道:“覺非,我想離開這裏。住在別人家裏,終究不是事。我們住越久,便欠下越多人情債。你若不還,心裏便會一直記著,有朝一日人家來找你幫忙,那你是做,還是不做呢?我想,我們還是回北薊吧,無論是在朝廷為國效力,還是去草原放羊牧馬,那兒畢竟是我們的家,要自由自在得多,你說呢?”?
“嗯。”寧覺非拿過銅盆,兌好溫水,用柔軟的布巾浸了水,溫柔地替他洗臉,擦身。?
雲深盡力挪動著身子,配合著他的手勢,眼睛卻一直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臉。?
寧覺非看著眼前變得消瘦了許多的身子,一顆心徹底軟了。等擦拭好了,他拿出幹淨的衣裳替雲深換上,這才抬頭看著他,柔聲說:“我們回臨淄吧。你胸羅萬有,才華橫溢,如果不用來為國效力,為民造福,實在太可惜了。”?
雲深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是。”寧覺非歎了口氣,肯定地說。“是真的,等你的身子稍稍好一些,我們就走吧。”?
“我的傷不礙事。”雲深本能地道,一雙烏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把抓住他的手,著急地解釋。“覺非,你是不是以為這是我的計謀?不是的,小緯不是我叫他來的,這麽危險的事,我無論如何不能做的。他是國祚之所在,半點閃失都不能有的。我這次獨自前來,就是決定放下所有智計,一心一意聽你的。你想要怎麽樣都行,我都會跟著你。”?
“我知道,我知道。”寧覺非輕輕摟住他,安慰地拍撫著他的背。“我們之間是有了一些問題,我不敢再輕易相信人,而你每說一句話都怕我會不信你……我們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雲深,我對你的情感是無庸置疑的。自從最初的那一夜,我們在星光下定情,我便下定決心,此生絕不負你,可沒想到……後來的事會變成那樣……我想了很久很久,直到你這次來找我,我才想明白了。如果我們之間的情意是真實的,那麽,過去的那些事就都不算什麽。昭雲公主也要成親了,那我就更不能再計較什麽了。說實話,我真怕我要再不回去,昭雲公主又跑了來,萬一要再出點什麽事,那我會愧疚一輩子的。所以,雲深,我們回去吧。你們也不要再為了我大興土木,大動幹戈,我是真的不需要那些。”?
“我明白,明白……覺非……對不起……”雲深將臉埋進他的肩,忽然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聲音漸漸哽咽。?
寧覺非能感覺到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滲進自己的衣服,不由得心裏酸楚,隱隱作疼。他緊緊摟著雲深,輕聲說:“雲深,不用道歉了,我沒事,我沒生你的氣。那時候,我隻是有些心灰意冷,現在都過去了,沒事了。”?
雲深聽著他柔聲安慰,過去的萬般委屈、痛苦、難過、歉疚盡皆湧上心頭,頓時再也忍耐不住,抱著他失聲痛哭。?
寧覺非隻覺得眼裏發熱。他溫柔地撫著雲深的背,喉頭哽著,一直說不出話來。?
暮色一分一分地降了下來,惆悵的氣息漸漸在屋裏彌漫。?
城中有人在吹羌笛,幽怨的笛聲隨風飛揚,喚起遊子的思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