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馬兒狂奔了多久,硌得我屁股都有些疼了。
忽地入眼一片桃林,初春桃花已經漸漸綻放,粉白相間,飄逸的桃花在風中搖曳飄**,每一幀都美如畫。
桃林掩映的背後隱約可見一巨大的山門,上書:“烏衣派”。
“烏衣派?”我一愣,轉頭望向陸子修詢問道:“這是……木清兒以前的師門?”
“嗯。”顧臨疏點頭,微微拉了拉韁繩,放緩了馬行駛的速度。
“烏衣派原身本是發源於西南的巫覡教,因巫術與毒術聞名天下,但第三代教主首席門徒張天胤因觀念不和,私自帶著巫覡教的秘術心法返回中原,創立了烏衣派。”
“啊?!這豈不是背祖棄師,還能堂堂正正成為開派祖師?”我有些不齒道。
“烏衣派後繼傳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加之巫覡教秘術詭譎莫測,因此封印了所有巫覡教秘術心法,將其視為禁術,後輩弟子均以武藝修行為道,也不再公開供奉開派祖師張天胤。”
“這也算是現世報了吧……因果輪回,終是自嚐了惡果。”沒想到木清兒的師門竟然是這樣的曆史來源,我望向顧臨疏疑惑道:“你帶我來此是為何?難道……我們來到此世間是與烏衣派有什麽關聯?”
“難得你聰明一次提醒我,我順著木清兒與顧言交集之處查探,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難得聰明?”一時氣頭上來,我扯下維帽欲與顧臨疏爭辯一二。
顧臨疏翻了翻白眼,低眸望著我無奈道:“蘇槿年,重點不應該是木清兒與顧言交集之處嗎?”
木清兒與顧言交集之處?都與烏衣派有所關聯?
我低頭苦思冥想,顧臨疏慵懶散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這蠢腦袋不要掙紮了,待會兒自有人同你解釋。”
“你!”我沒好氣地白了顧臨疏一眼,隻見他翻身下馬,一氣嗬成,順道將我架下了馬背。
站穩後,才發覺來到了一棵碩大的桃樹前,花瓣翩翩飛揚,落英繽紛好不醉人。
“蘇槿年。”顧臨疏忽地叫了我,向我走近一步,伸手拿過了我手中的維帽,而後抬手於我頭頂拿下了一遍花瓣。
“待會兒……”顧臨疏再次開口道,卻帶著些許猶豫。
我疑惑地望向他,他這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真有些不適應。
“待會兒……想哭便哭出來罷。”
“嗯?”我詫異地望著顧臨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轉身一看,竟然是木清兒的師兄盛郢!
“盛郢?”我脫口而出,驚訝不已,而後忽然想到我應該在他麵前假扮好木清兒,隨即才弱弱開口叫了一句:“師兄?”
盛郢麵色沉重地走向我,離我五步之遙處停下了腳步:“你不必再偽裝。”
“什麽?”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早知你不是清師妹。”
“?!”我一驚,隨即轉身看向顧臨疏,隻見他雙手環胸背依樹幹,平靜地望著我的方向。
看來盛郢就是今日顧臨疏找來為我揭露真相之人。
我調整心緒,轉回身看向盛郢,探問道:“所以……幾月前你來將軍府探望木清兒,就已發現我不是她?”
盛郢默默看著我搖了搖頭:“在此之前。”
“?!”我與盛郢的第一次相見,是在我蘇醒之後的半月,他如何在更早之前知道我不是木清兒?
我急切問道:“那,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一年前……”
“?!”我詫異地望著盛郢,下意識反駁:“你胡說!一年前我根本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木清兒也安然活著。”
“是清師妹設法讓你來的……”
“……木清兒讓我來到這個世間?!”我驚詫不已,腦中混亂得想不通前因後果。
盛郢深深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一年多前,清師妹在我派從木易教手中追回的禁物‘輪回鏡’中,看到了一年後自己斃命的預言,繼而施展禁術‘前塵念’,將所思所想所牽所掛注入到來世之人夢境與意念中,於自己斃命之時換得來世之人還魂蘇醒……”
“……你……你在說什麽呀?!”腦中一片混沌,木清兒將自己的經曆與情感注入我的意念?!
“師門命我秘密徹查禁術施展一事,念及清師妹將軍夫人身份,僅將其秘密逐出師門……”盛郢依舊不管不顧地說著,我卻已是難以置信無法接受。
我愣愣地望著盛郢,最後掙紮反駁道:“不可能,如果這些都是意念和夢境控製,我怎麽可能會有穿梭兩屆的信物發簪?那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實物!”
“那是施法者所選的信物,將在施法即將成功之時出現在你麵前,在你的意識裏以為獲得此物是合乎常理名正言順的。”
“什麽?”我極力理解盛郢所說的每一句話,卻是不由地後背發涼。
與陸子修的前因後果是一場陰謀騙局?我喃喃回憶起過往的細節:“所以那根本不是隨書附贈的木簪,而是憑空出現的……隻是我的意識賦予了它的出現正當的理由……”
“嗯。”
“所以,那本書世間隻有我一人能看到?我才會知道所有木清兒和陸子修的故事……所以,他們的故事才會一次次一幕幕出現在我的夢裏……所以,我才會在蘇醒過來的一瞬間認出了他……連自己都覺得可恥卻依舊用謊言哄騙他,隻為了留在他身邊?”失魂落魄地一字一句說出,卻不禁淚流滿麵。
“……”盛郢未再言語默默望著我,良久才開口道:“清師妹施展此禁術亦是反噬極深,最後幾月噩夢纏身,修為大減,氣虛體弱,為不引陸子修起疑,我隻得為她輸入真氣多次,才得以勉強不被人發覺有異。清師妹做這一切……隻希望能夠有人替她在身後陪伴……”
“替她?……”我打斷盛郢,不可抑製地冷笑一聲:“那我算什麽?木清兒精心設計的替代品?!”
“她有為我考慮過嗎,她又有為陸子修考慮過嗎?!”我委屈不已爆發怒吼道:“我憑什麽替她,陸子修又是否需要我替她?!”
“此事……抱歉……我本想阻止,隻是……”盛郢頓了頓,艱難開口道:“此禁術一旦施展,絕不能終止,否則斃命當場……”
我不可抑製冷笑:“嗬嗬嗬嗬簡直可笑……你心疼清師妹,便縱容她施展禁術讓我來到這個世間,帶著她記憶去陪伴陸子修?”一字一句如同刀割在心,疼得我淚流不止。
“那誰來心疼我?!我稀裏糊塗來到這個世間,茫然不知措,舉目無親朋!還被瞞在鼓裏帶著別人的情感生活!誰又來心疼我?!”
“……”盛郢低頭不言。
“我也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想法!為什麽要替她而活?!”
“抱歉……”
這聲抱歉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邊哭邊笑,真是個讓人哭得心疼的笑話:“木清兒……你騙我騙得好慘……”
痛哭發泄後,微微找回了些許理智,我質問盛郢:“那你現在又為什麽告訴這些,讓我像個傻子繼續愚蠢地活下去不好嗎?”
盛郢微不可見地側臉看了一眼我身後的顧臨疏,隨即歎息道:“幾月前去將軍府看到你雖然笨拙但努力偽裝將軍夫人的模樣,我想清師妹的遺願算是完成了,你好好留在將軍府也好……而今已被識破,又有了歸鄉之法,便想告訴你這一切,補償我和清師妹對你所做的一切……”
“補償……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好笑得讓人流淚:“陸子修想要彌補我……你想要補償我……哈哈哈……”
盛郢未回應我的冷笑,無奈開口:“隨顧臨疏回去吧。把這一切都當作一場夢。”
“你們讓我來,又讓我走……我是連自己的去留與生死都無法掌控是嗎?”我默默望著盛郢淡淡開口問道。
“蘇姑娘……言盡於此,若此後有難可來烏衣派尋我,這是我欠你的……”盛郢斂眸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我急急叫住盛郢,隻有一個問題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艱難得緩緩開口:“那我對陸子修……究竟是什麽感情?”
“……”盛郢一怔,欲言又止,最終無奈道:“還是問問蘇姑娘自己吧……”
言畢離去,我緩緩跌坐在地,木木地望著地麵……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狂笑,淚水也奔湧而出:“我對陸子修的喜歡……是假的?”
“嗚嗚嗚……”不可遏製地抽泣,我到底是誰,是我自己還是木清兒……
顧臨疏輕聲半蹲在我身側,手中握著一把傘,我抬起頭才發覺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我望向顧臨疏哭訴質問:“如果對他的感情是假的……那我六年來暗生情愫心旌搖曳,初來這個世間小心翼翼地負罪偽裝,這幾月的相思錯付憂心悲痛,這些感情又是不是真的?!”
“……”顧臨疏默默無言,靜靜地望著我。
“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我大哭質問。
顧臨疏不忍地望著我緩緩道:“哭完,便跟我回去罷……”
“回去?可在我心裏……家就是將軍府啊……”我破罐子破摔般笑著反駁。
顧臨疏難得一見得沒有發脾氣,隻是有些著急地扶住我的肩,讓我正視他後道:“蘇槿年,你是蘇槿年,不是木清兒,記住了。”
“她占據了我六年的記憶……”我恍惚地回想起那段歲月,是木清兒給了我“家的溫暖”和“活下去的勇氣”……
“我拚盡全力讀書,想要快快長大離開那仰人鼻息的生活……想要去有陸子修的地方……那些夢真的太美了,是那些夢讓我重拾了對家的渴望,對愛的期待……“
曾經的過往我從不願提及,今天卻是打開了話匣般喃喃自語般道:“真是諷刺呀……是木清兒給我的夢讓我在失去家人失去希望時有了活下去的期許,是木清兒給我的夢讓我咬牙堅持度過每一個寄人籬下寒冷刺骨的夜……”
我哭得恍惚,迷蒙中看向顧臨疏悠悠問道:“你說……我該恨她,還是感激她……”
顧臨疏不忍望向我,伸手將我攬住:“別說了……都過去了……”
「那誰來心疼我?!我稀裏糊塗來到這個世間,茫然不知措,舉目無親朋!還被瞞在鼓裏帶著別人的情感生活!誰又來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