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容予嗎?

我心忽地漏跳了一拍,從沒敢正視細想過這個問題,此刻在我心中千回百轉……

臉沒來由的一紅,我低下頭不敢作答。

洛榬好似不想放過我,雖然沒有追問,但也不言其他,不給我台階下,依舊灼灼地望著我,默默等待著我的答複……

我被這安靜無聲的環境與適才的回憶拉入百轉千回的思緒間,不自覺地喃喃道:“或許是吧……”

忽地下意識異常愧疚,連忙對洛榬道:“對不起……二爺……對不起……你的恩情,我可能隻能來世再報了……”

聽到我的答複後洛榬眉目舒展,嘴角上揚,笑意深深,悠悠道:“來世?……君陌是想讓我等三世麽?”

“什麽三世?”我疑惑抬眸問道。

洛榬帶著不可抑製的濃濃笑意,卻是篤定而真摯地望向我,開口道:“讓我再給你彈一曲罷……這一曲後,你再決定去留可好?”

還要彈一曲?都說得這麽明白了……心下著實過意不去……

也無他法,我便看著洛榬再次回到了台中央,望著我笑得似是輕鬆,悠悠抬袖彈奏起了第一個音……

纏綿婉轉悠悠情愫,如泣如訴脈脈情長,似是潺潺流水,宛若隱隱鳳鳴……

一瞬間……我想我是瘋了……

我震驚地望著洛榬……

淚不助地往下流,模糊了視線,腦中一片混亂……

隻餘兩字在腦海不斷徘徊,不斷衝擊著我的神經……

鳳鳴……鳳鳴……

是……我的鳳鳴……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怔怔地望著台上的洛榬,他的一抹弦,一挑音都顫抖著我的心房。

似回到一年多前,那個煎熬苦痛的一月,每日每日午時等候那一縷琴音彈響時的千回百轉……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微張著嘴,朦朧著眼,顫抖著下頜聽完這一曲……

迷蒙間我看見洛榬斂起衣袖,起身向我緩緩走來……

一步步,沉穩篤定,一步步,踏在心間……

及我身前,洛榬輕抬手,柔柔撫去我麵上的淚痕。

我望著他難以抑製地淚流不斷,無語凝煙……

洛榬拂去一麵的淚痕,又輕撫去另一麵的淚珠……

而後柔聲輕輕一喚:“阿年……”

“嗚……”一聲阿年,我再也抑製不住,掩麵低聲啜泣……

洛榬伸手將我擁入懷,手一下下輕輕拍著我的背,輕柔哄著:“容予終於找到了初年……”

“容予……”

我喚著朝思暮想的名字,緊緊抱住身前的人,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容予……容予……”

一遍遍喚著他的名,不敢相信,不敢鬆手……

而攬著我的人也一次次回應著我,沒有落下一次……

……

花了好長時間才平複了心情,早已過了與顧臨疏約定的時間,便先擱置了心中的眾多疑問,與洛榬一道乘馬車前往顧臨疏住處。

馬車內,洛榬坐於我右側,緊緊握著我放於膝間的右手……

“二、二爺……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便是初年的?”努力抑製住滿心的驚詫與激動,我低聲問道。

“喚我阿榬可好?”洛榬柔聲向我偏頭問道。

我被他看得麵紅耳赤,低頭微微點了一點頭。

“嗬……”似是被我的窘迫樂道,洛榬輕輕一笑,心情大好道:“那我便喚你……陌兒吧。”

見我羞得不語,洛榬輕輕湊到我耳邊道:“無人時,我再喚你阿年,初年與容予的故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

初年與容予的故事……

似是曆經了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幾載輪回的往昔……

又似是在故人歸來,久別重逢中的延續……

他們的故事,

我真的……好喜歡。

“嗯。”我輕聲應道以示願意。

洛榬握了握我的手,抬眸平視前方,似是回憶道:“春日宴那日,審香閣後院木亭……”

“啊!”那日彈奏的鳳鳴曲竟然被洛榬聽到了?

“那麽早之前,你便就知道我是……”受到了驚嚇,我慌張喃喃道。

“嗯。”洛榬看著我的慌張無措似是有些歡喜,兩眼彎彎含笑回道。

“所以那日你來找我,本想要與我相認?”忽地想起那日洛榬很晚來找我,欲言又止的模樣,根本不是什麽瑤箏不見了。

“是……那日聽到你的鳳鳴,我差點沒有忍住立刻上前向你問個清楚……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整理思緒,想出個大概前因後果,才確認了你便是阿年……”

洛榬頓了一頓,似在回憶:“我克製住內心的風起雲湧,敲響了你的房門……卻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又失了相認的勇氣……”

微不可聞的歎息,洛榬輕輕緩了一口氣:“加之那日你突地病情發作……那夜,坐在你房內看著你的疼痛掙紮後睡去的麵龐,我想了很久很久……或許……還不是相認的時候……”

我默默地聽著,聽著句句斟酌用詞,小心翼翼,避開一切我的忌諱過往,聽著字字情真意切,百感交集,卻盡力顯得輕描淡寫。

“那時的我,的確不敢麵對自己,更不敢麵對你……”

謝謝你的顧及,你的體貼,你的溫暖。

謝謝……

你便是容予……

“而今呢?”

我深深望向洛榬眼裏:“而今,是最好的時候。”

兩相對望,感慨萬千,欣喜而泣。

千言萬語滿滿傾訴還未來得及說出,馬車已緩緩停下,侍從聲音從車窗外傳來:“二爺,到了。”

我深深緩了一口氣,暫且壓下思緒萬千,情深千萬,準備起身下車……

右手再次被握緊,溫暖篤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陌兒……你會留下的,對麽?”

洛榬的手越握越緊,定定地望著我。

“嗯。”我輕輕點頭,卻是一樣篤定……

剛下馬車,便看見顧臨疏早已站在府門口。

眉目不再是幾日前般的柔和……

緊皺的眉宇,冷漠的雙眼,默默無神地望著我,冰冷深邃,是最初的顧臨疏。

我緩緩向他走去,洛榬便在身旁。

看到我跨上了府門口的台階,顧臨疏一言不發轉身向院落走去。

我也一道跟著顧臨疏來到了院落中央。

空中是微微梨花雨,隻是這楊柳風在顧臨疏冰冷注視下令人不寒而栗……

顧臨疏突地開口道:“他來作甚?”

無甚感情的冷冷問話,在我聽來卻是隱忍著怒氣……

對於此時的顧臨疏,的確有些愧疚,畢竟為了尋我,顧臨疏承擔著極大內傷的危險而尋找了整整一年……

可畢竟凡事都要麵對,都要有個結果,若是能夠風輕雲淡,談笑散場,自是皆大歡喜,可若是身負遺恨,也無可怨言,唯等時光慢慢消磨橫亙在心口的死結……

鼓起勇氣,我平靜而認真地望向顧臨疏,緩緩道:“我……找到他了……”

“什麽?”無甚表情地冷冷拋出兩字。

“我想找的人一直都在身邊,便是二爺……”說完我望了望顧臨疏的神情,確定似是沒什麽波瀾後繼續道:“我想……我便繼續待在審香閣了吧……”

“……”漫長的無聲,顧臨疏不發一言,一動不動地默默望著我,深邃瞳孔似要將我生吞活剝。

不敢直視顧臨疏的雙眼,對視下去會被拉入萬丈深淵,我慢慢移開了視線。

“不可能。”突地兩字冒出,卻是冷得滲人。

“顧……”叫不出顧臨疏的名字,也叫不出顧玄禮,我憋回稱呼,緩了一緩抬眼對顧臨疏道:“審香閣對我很好,二爺救了我很多次,我和你說過,我喜歡這裏……”

“為了報恩?”顧臨疏語氣中似帶有不屑的反諷問道。

“……不全是……”回答後,我突地覺得自己怎麽這麽小心翼翼的,雖說有一點愧疚,也不至於如此畏畏縮縮吧?

我挺直腰板,不想再關於這個問題糾纏下去,認真對顧臨疏說道:“我不想回去的,你若是哪天想回家了,我一定幫你。”

沒想到顧臨疏突的神情大變,眉頭緊鎖,眼神冷冽,強忍怒氣道:“不想回去?!你又要如何?!又要如一年前被人玩弄於股掌,自己幼稚無知以命相博,把一輩子都交付嗎?!”

“……”

一年前……不提還好,提了心口卻還是隱隱作痛,我沉默地低下了頭,眼前氤氳了霧氣……

“雖不知你與陌兒是何關係,但顧兄且放心,洛某定會照顧好陌兒。也請顧兄不要再提往事,陌兒會不喜。”立於身旁的洛榬鄭重說道,為我緩解了尷尬。

害怕兩人爭執,我立馬接話:“我相信二爺,你便放心吧……”

“那我呢?你可有相信過我?”顧臨疏聲音壓得很低,是曾經沒有聽過的語氣。

我一怔,愣愣望著顧臨疏。

似是失望,似是無所求,顧臨疏眼神不再冷冽,自嘲道:“你從來都沒有信過我是不是?或者說……你覺得你我之間,從來都是交易?”

我愣愣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說,我從沒仔細思考過與顧臨疏的關係,我是否信他,是否將他視為值得托付的朋友……

“咻……”顧臨疏突地吹響了口哨。

洛府四周屋頂瞬時出現了無數木易教黑衣人……

我吃驚地望向顧臨疏,難以置信:“顧臨……顧……你做什麽?!”

“我今天一定要帶你走!”顧臨疏也望向我,冷聲厲目道。

「泛滄浪:洞簫名曲。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唐代詩人杜牧《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