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許久,濤兒到底是把金牌放在涮羊肉的鍋邊,銀牌放在琥珀花生旁邊,銅牌放在自己那道炒什錦旁邊,主審官看見,微微點頭。
再看其他的廚師,也大都吃完,也各自放下金牌,評審點數,涮羊肉旁邊八枚金牌,果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琥珀花生旁邊卻是四枚銀牌,三枚銅牌,而濤兒的炒什錦旁邊,是四枚銅牌,三枚銀牌。
主審官清點完畢,眸光緩緩從他們八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濤兒臉上:“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
“你為何,不將自己的銀牌給自己?倘若如此,你不就勝出了?”
濤兒默然不語——是啊,為什麽不徇那麽一點私情,將銀牌給自己呢?
“若這次你隻拿到銅牌,就一點都不後悔嗎?”
“不後悔。”
“好,”主審官清清嗓子,“可知道最後的比賽結果?”
眾位廚師頓時一愣,那位做涮羊肉的廚師徐海最為鎮定,畢竟,台麵上的事,已然非常地清楚。
“好,”主審官似乎故意要掉他們胃口,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極慢,“諸位都聽清楚了,此次比賽的結果——狀元,許海,榜眼,何濤,探花,程童青!”
廚師先是互相看了看,然後就認同了這個審評結果。
“對這個結果,大家可有異議?”
“沒有異議。”
“好,下麵,有請上任廚神醉鴨東郭芍為大家頒獎!”
一陣掌聲後,坐在評審台右邊第二位的一個中年男子站起身來,衝大家團團一抱拳:“眾位小友好!”
“好!”濤兒滿眸祟敬地看著他——這就是傳說中有一手秘製醉鴨絕活的東郭芍,真是看不出!
當東郭芍將兩萬兩銀子的銀票頒給徐海時,卻並不見他有如何興奮,反而表情十分地平靜,兩人相視一笑,眸中隱藏無限深意。
比賽結束後,廚師們魚貫走出賽場,棗花立即迎了上去:“辛苦你了,濤兒。”
“沒事。”濤兒搖搖頭,近前替棗花攏了攏衣袍,“姐一直在外麵等著?”
“嗯。”
“讓姐操心了。”
“哪裏的話,”棗花搖頭,“我就知道,濤兒不會讓姐失望的。”
“也不知道,對這樣的結果,謝師傅是否滿意。”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棗花微笑著表揚他,“將來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讓你的廚藝變得更加精湛。”
“姐說得是。”
兩人便和周力一起上了馬車,正要離去,卻見一個人匆匆走來,喚道:“何掌櫃,何掌櫃請留步。”
濤兒一怔,乍然聽見別人叫他“何掌櫃”,確實有些不習慣。
“我家掌櫃邀請八位參加決賽的名廚,還有八位評審共聚一堂,何掌櫃,請吧。”
濤兒微微有些遲疑,轉頭看了棗花一眼:“姐,這——”
“能參加這樣的宴會,是好事,你去吧,姐先回酒館。”
“謝謝姐。”濤兒言罷,向周力交代了兩句,下了馬車,跟在那人身後,朝斜前
方一座大酒樓走去。
這座酒樓上下共三層,並且後麵還連著老大一座院子,可謂是氣派非凡,濤兒跟在那人身後,一徑上了二樓,卻見樓中已然坐了十五人,單等他一個。
濤兒抱拳於胸,團團作揖,然後才沉身坐下,其他十五人見他氣度不凡,不由連連點頭。
內中一人便道:“蔽姓吳,乃是這附近四海居的老板,徐兄要是有意,可到我的酒樓任職,我必以重金聘之。”
“多謝吳掌櫃抬愛。”濤兒趕緊抱拳還禮,“此事,還要與家姐仔細商議。”
“也好。”吳掌櫃點頭,“徐掌櫃少年英才,將來定當名揚四海。”
“謝吳掌櫃廖獎。”
席上的氣氛甚是程度,諸位廚師都是來自各州各縣,見慣了大世麵,也深知在座諸人都非凡俗輩,故此言談都十分地和氣。
論起做菜,美食,眾人更是興致勃勃。
從眾人口中,濤兒方才得知,原來這廚神大神每三年才舉行一次,每屆評出一位廚神,三十年時間共有十位,如今有四位已然謝世,四位在京城禦廚房供職,剩下的兩位,一位是東郭芍,因為繼承家族事業,故此守在原籍,並未上京,另一位便是剛剛評選出來的徐海,如今已經被聘為這座白鹿樓的首席大廚師。
濤兒自從投在謝師傅門下,跟他學藝後,倒也增長了不少見識,已然脫胎換骨,有了一代名家的風範,雖然年少,眾人倒也不小覷,隻以同輩論之。
吃過飯,眾人閑坐喝茶,白鹿樓的老板,也是此次大賽的發起者,彭掌櫃細問諸人去處,眾人一一備細作答,彭掌櫃財大氣粗,又好結人緣,出手便是每人一套上好的茶具,眾人領受了,紛紛道謝。
眼瞅著快到傍晚,彭掌櫃才親自送他們離去,見濤兒沒有馬車,便又為他攔下一輛,濤兒坐在馬車裏,聽車輪軋著地麵呀呀地響,目光掃過外麵繁華的街市,忽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曾幾何時,他流落街頭,無依無靠,連吃一隻肉包子,都要看人臉色,曾幾何時,他和阿姐在淒風苦雨之中度日,那個時候,壓根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所有人都當他們姐弟是路邊野狗,奔走避之不急,誰能想到,他們終究可以苦盡甘來?
濤兒正在感慨間,忽然聽見外麵有哭泣之聲傳來,他不由一怔,旋即勒住馬韁,撩起車簾看時,卻見一個衣衫破爛的女孩子,正站在牆角邊哀哀哭泣,濤兒心內一動,遂下了馬車,走到那女女孩子跟前,女孩子抬頭看見他,將手從腮邊拿開,止住哭泣。
“你為什麽啼哭不止?”
“我……肚子餓。”
“你爹娘呢?”
“爹娘?”女孩子雙眸閃了閃,“爹和娘,都不要我了。”
“他們為什麽不要你?”
“他們,嫌棄我是女孩兒。”
“嫌棄你是女孩兒?”濤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看著這個站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的女孩子,他似乎是看到了當年的阿姐。
“那,你願意跟哥哥回家嗎?”
“哥哥?”女孩兒抬頭看他,眸中滿是不確定。
“對。”
“我願意。”女孩兒咧開嘴,甜甜地笑了。
濤兒也不嫌她髒,脫下外衣包住她那瘦弱的身體,把她抱上馬車,馬車微微地顛簸著,慢慢朝前方駛去。
大堂裏空無一人,濤兒帶著小女孩兒,直接進了內院,卻見棗花正和周力一起整理廚房,他先打來一盆水,給小女孩兒洗幹淨手腳,又給了她一碗飯,一盤菜,小女孩兒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周力在裏邊聽見動靜,出來一看,卻見院子裏多了個人,不由愣住。
“她一個女孩子,流落在外,挺可憐的。”濤兒解釋道。
“哦。”周力不以為意,他在菜香齋這些天,也變得寬厚仁和,大度從容。
“哥哥。”小女孩兒抹抹嘴唇,站起身來,“我吃飽了。”
“吃飽了,那就先洗個澡吧,把身上這的汙垢都洗了,變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再好好地睡一覺,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謝謝哥哥!”女孩兒衝著濤兒,周力,和棗花都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大哥哥,大姐姐,草兒可以不睡覺,草兒可以做活,草兒什麽活都能做。”
“做活兒?”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棗花不由有些心疼,“你也別著急做活兒,先去睡一晚,明天再說吧。”
“大姐姐。”草兒很急著掙表現,證明自己有用,“草兒可以什麽都做。”
這孩子,以前一定是苦慣了。
棗花越是想,越是心疼,遂上前把她拉到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傻孩子,到這兒就是你的家,不會有人欺負你,羞辱你,我們都是你可以相信的人,有什麽事,有什麽困難,你也可以告訴大姐姐,告訴大哥哥,我們都會幫你,倘若外麵有什麽人欺負你,也隻管大姐姐,姐姐給你評理去!”
“大姐姐!”草兒緊緊地將她抱住,嗚嗚大哭起來。
“草兒啊,以後會讓你做事,但姐姐不會刻薄你,安排你做的事,做完就好,現在去睡吧。”
“是。”草兒這才擦幹淨腮邊的淚水,向旁邊的空房子走去。
“周力,”棗花轉頭看看周力,從前他一個人住在客棧,倒也不妨,隻是眼下,孤男寡女,草兒雖說隻是個孩子,但是——
“周力,你和濤兒一起回家去吧。”
“姐,怎麽能這樣,”濤兒立即反對,“你和草兒回家去,我和周力在店裏守著。”
“是啊。”周力也說,“大掌櫃,還是我們在這兒守著,你和草兒回去吧。”
棗花點點頭,走進屋子,把草兒給叫出來,帶著她回家。
回到院子裏,草兒實在太困,沒一會兒就趴在枕上呼呼睡去。
清晨的陽光灑進院子裏,棗花起來打開門,卻看見院子裏幹幹淨淨,連一片樹葉子都不見,她微微一怔,轉頭卻看見草兒正蹲在水缸邊劈材,她把樹樁子劈開後,一根根碼得整整齊齊。
這孩子,也不知老天為何不睜眼,會讓她落到那般境地。
棗花也沒多說什麽,進廚房仔細做了頓早餐,端到堂屋裏:“草兒,快過來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