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先生出手相救,小的便是這附近的村民,先生,若不嫌棄,請到舍下用頓便飯。”
“你的傷怎麽樣?”
“還好,還好,能逃得出命來,已經不錯了。”
“要我找人來救你嗎?”
“不用。”對方擺擺手。
“我扶你回去吧。”何真把他攙起來,扶著他往回走。
到得地頭一看,卻見是一座十分破舊的屋子,門扇半開著。
何真把他攙進去,將他放到**,又打來幹淨水,替他洗淨傷口。
“恩人,真是謝謝你。”那人眼裏滿是感激。
“你怎麽會跑到水裏去?”
“恩人你不知道,咱們這條河,叫洗玉河,河裏盛產玉石,價值昂貴,所以,村子裏的人都下河摸玉石,拿到省城去賣錢。”
“原來是這樣,不過我看那魚,倒是十分地凶悍。”
“那種魚叫鱷,河裏大概有五六條,平時他們都不怎麽出來,隻偶爾會遇上。”
何真搖頭。
這樁買賣不是好做的,倘若弄不好,還會把命搭上去。
但他並沒有勸說這個人,畢竟,人活於世,倘若想過上舒心日子,確實要付出一些代價。
“等傷好了,你還會去摸玉石嗎?”
“不去不行啊,”對方悠悠一歎,“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幹了這一行,要是不摸,老婆孩子都得餓死。”
何真不再說話了。
隻稍坐了一坐,便站起身來:“既如此,在下先告辭。”
“恩公,你請等等。”那人強撐著下地,走到一邊,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包裹,回到何真麵前,將包裹遞與他,“小人家中一貧如洗,別無珍物,便以此相送恩公吧。”
“不。”何真當即推了回去,“這個你自己收好,有時間去省城換些銀子花吧。”
對方堅持,何真也堅持不受。
“像恩公這樣的人,真是天下少見,伍安雖是個粗人,也知道感恩戴德,待恩公去後,必定立一個長生牌位,日日夜夜祭奠恩公。”
“這也不必,隻要你今後誠心正意活在這世上,便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
伍安連連道謝,親自將何真送了出去。
離開溪塘村後,何真繼續往前走,他決定,要東西南北遊曆一番,然後再回宮中去。
“哈哈哈,今日打得一隻鹿,真是難得,大家喝,喝。”
這日行至一片樹林外,驀然聽得深處語聲喧嘩。
何真本欲不理,忽然一支冷箭嗖地射來,何真旋身跳到一旁,那箭“篤”地釘在樹上,尾端不住地顫抖。
“什麽人?”
樹林裏鑽出一個戴頭巾的男人。
“過路的。”何真淡然答道。
對方棱起兩隻眼,上上下下地瞅著他,何真任他瞅,然後轉頭正待離去,忽聽對方冷冷地道:“等等。”
何真便停了下來,對方走到他麵前,來回繞了兩個回合,雙眼盯著他背後的劍囊,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句話:“官府密探?”
“閣下何出此言?”
那人臉上的橫肉抖了抖,二話不說,飛起一腿踹向何真,何真輕輕一縱,躍至一旁,穩穩地站立著。
對方驚訝地看他一眼,然後打了聲呼哨,然後樹林裏嗖嗖跑出好幾十條漢子,個個手拿刀劍,對著何真。
打群架?
何真冷然一笑,在對方還沒有出招之前躍上半空,旋身一掃,
漢子們手中的刀劍頓時劈劈啪啪全落了地,一個個瞬間石化。
過了許久,中間領頭之人方一抱拳:“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何真。”
“何真?”
所有人全都跪下了,其中一個甚至忍不住顫抖:“可是皇帝陛下駕前一品帶刀護衛,何真?”
何真沒有言語,隻是負手站在那裏,麵如沉水。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何護衛見諒。”
一眾人等皆趴在地上。
“你們,取嘯在此處,作甚?”
頭領臉上流露出幾許愧色:“隻因謀生艱難,所以聚集於此處……偶爾劫劫附近的船隻,或者——進山打獵。”
“哦。”何真不置可否,淡淡哼了聲。
“何護衛,這邊請。”
那統領將他引至樹林中,擺上好酒好菜盛情招待,何真倒也不見外,坐下便吃。
“何護衛好俊的功夫。”
何真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的經曆,自然不與世穀人相同。
席上,領頭之人舉起杯子,誠心求教:“我等也知在此地並非長策,未知何護衛可有法子相教我等?”
“我瞧諸位皆是年輕力壯,為何不成立一家鏢行,幫南來北往的客商押送貨物,如此,也可養活一幫人。”
“鏢行?”大頭領愣住,然後摸著下巴,點頭,“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待我等仔細商議,再作計較。”
酒醉飯飽,何真又略坐了一坐,便要告離去,頭領苦苦相求,何真執意要去,頭領隻好親自相送,看著何真飄然而去。
“這人真是個大丈夫。”內中有人言道。
“確實。”
元京。
看著各地奏上來的文書,榮英城點頭微笑,這何真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每到一處,都能積下一兩樁功德之事,或架橋修橋,或扶危濟困,更難得的是,他行善從不留名,更不徇私。
真希望,人世間能多一些這樣的人。
這日何真一路行來,看見前方一府峻嶺,挺拔陡峭,其頂高聳入雲端,何真來了興致,便沿著石道一路往上。
行至半山腰上,對麵忽然來了個和尚,遠遠衝何真喊道:“施主,可要貧僧替你看個相?”
“看相?”何真便站在那裏,任他近前來。
和尚眯縫著雙眼,上上下下地瞅著他:“施主印堂明亮,前額飽滿,乃是個大富大貴之相。”
“我有多富,我有多貴?”
“施主眼下已是天子近臣,將來必定封侯,隻是一條,施主萬不可與檀姓女子婚配。”
“這卻是為何?”
“隻因那檀姓女子命太硬,白虎占星,乃克夫之相,施主命貴,娶其女雖不至有隕命之危,但福澤大損。”
何真卻十分地淡然,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遞與對方:“謝師傅賜教。”
那老和尚瞅著他,似還有話要說。
“師傅還有何事?”
“施主難道就不想,”老和尚雙眼眯起,眸中亮光燁燁,“讓自己的命更好?”
“如何更好?”
“隻要,”老和尚繞著何真走了兩圈,“隻要施主肯給貧僧三百兩香油錢,日日在菩薩麵前供奉香火,施主之命必定大富大貴。”
聽罷此言,何真微微冷笑:“如此說來,世人便什麽都不做,隻要每日在那廟中跪地祈福,乞丐便可成皇帝了?”
“我說你這麽個人。”老和尚的眼睛頓時吊了起來,“這
是怎麽說話?我好心誠意與你說,你倒這般排揎我。”
“多謝師傅。”何真依舊那般冷然,爾後仰天一聲長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喊完,邁步便走,老和尚站在原地,傻住了。
“哈哈哈哈——”何真的笑聲遠遠從山道之上飄來,似是在嘲諷那世俗之人精鄙不堪,也像是看透了世間所有的一切。
好山,好水,好地方,好靈氣,可不願再看見一個俗人,行那等汙穢之事。
何真沿著山徑一路往上,快到山巔時,忽然聽見一陣清越的琴聲,隨風漾至。
何真立在山壁邊,隻覺心中一片空明,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方才繼續前行,沒多久,卻見一名白衣男子坐在山崖邊,膝上放著一把弦琴。
“敢問,高士大名?”何真雙手抱拳於胸。
“無名無姓之人,無須下問。”
“高士琴聲意趣清遠,定然心懷大才,如何不為國效命?”
“為國效命?”對方哂然一笑,“你自紅塵中來,當知紅塵中事,且看那紅塵之中,有何事可為?”
何真心中巨震。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墳一堆早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君在與君日日好,君去又隨人去了……”
“照閣下這般說來,世間熙熙攘攘,全都是不知所謂了?”
那人抬頭,朝茫茫虛空中看了一眼:“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世間攘攘,皆為利往,如此而已,有何看法?不去,也罷。”
何真再定睛看時,山崖之上空空如也,竟然沒了人影。
何真立在石階上,怔立良久,感覺自己的魂靈似乎飛出了軀殼,對對方之言似有極深的感悟,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再看這遍山紅葉,他自己的心境也與從前大為不同——或許,他也想過,放下世間所有的一切,從此來去無牽無掛。
隻是,一想起自己從前認識的那些人,想起皇帝的殷殷囑托,何真似乎又覺得,自己還有什麽事,未曾做完,於是,他仍然前行,卻在山巔的樹林裏,看見一間破廟,何真進了破廟,見那香案之上,供奉著一座二郎神君像,何真拂去蒲團上的塵土,盤膝而坐。
這地方可是個風水寶地,他隻覺靈氣充沛,頭腦清明,甚是適合修行。
何真正閉目調息,一隻野狼忽然從門外走進來。
一人一狼四目相對,不知道那狼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人,還是覺得何真毫無殺傷力,抑或者,是他自己覺得,很疲憊很疲憊。
灰狼並沒有驚動何真,而是走到一旁,拱開一堆草,何真這才發現,那堆草裏竟然還臥著兩隻小狼,似是受了傷,雙眼緊閉。
灰狼仔細地舔著小狼,喉中發出嗚嗚之聲,十分悲切。
何真心內一動,索性站起身來,慢慢地湊上前去,彎下身子仔細一看,卻見那小狼後背上有一道傷口,已經化了膿,正往外麵滲著血。
何真從懷中掏出棉紗,藥瓶,先替小狼輕輕拭淨膿水,再將藥粉輕輕地撒在傷口上,灰狼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它不會有事的。”何真做完了這一切,抬手拍拍灰狼的頭,衝他笑了笑。
灰狼低低叫了兩聲,然後退了出去。
何真看著那兩隻小狼,隻覺得其分外可愛,便從旁邊抱過一堆草,輕輕地覆蓋在它們的身上。
小狼,小狼,你們一定要趕快好起來,隻有趕快好起來,你們的媽媽才放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