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之夫人要下堂

“孽障!”

伴隨著這聲暴喝的,還有一聲茶盞破碎的聲音。

風老侯爺瞪大眼睛,瞧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兒子,很想一刀劈開他的腦袋看看,這個兒子的腦袋是不是進水了,為什麽這麽愚蠢的決定都能做的出來:風揚,居然說什麽要將淩小小的兒子,記入族譜,這是什麽樣的道理,要知道寶寶的父親是羅海天,還好好的活著,哪有將寶寶記入族譜的道理,再說了,若是將寶寶記入族譜,那日後的麻煩會少嗎?

先不說,羅府會不會善罷甘休,就是風府這邊會鬧出多大的風波,他不用腦袋想,用腳趾都能想的出來,這些日子,府裏還能保持明麵上的風平浪靜,那是因為四房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提什麽接手府裏事務的問題。

風老侯爺越想心裏越氣,越氣對風揚如此偏聽淩小小的話就越覺得這個兒子不像話,風老侯爺倒不是覺得自己怎麽著偏心,自己有什麽錯,因為風揚這個兒子是最出息的,做父親的不都是這樣嗎,哪個兒子能幹,心裏對他的期望就越大,希望他擔起的責任就越大,尋常家裏的事情,就希望這個兒子能多擔待點,在家裏吃點小虧怎麽了,反正都是手足,又不是外人,還都是他的兒子。

總歸一句話,在風老侯爺的心中,風揚就是那種吃苦在前,享樂在後,誰讓他是個能幹的,怎麽著都吃不了虧。

他原本見淩小小根本就不提接手家務的事情,一直深居簡出,還覺得淩小小識大體,明事理,可是卻沒有想到淩小小打的是這個主意——讓她的兒子入族譜,天下怎麽有這般荒唐的女人,寶寶那可是羅家的血脈,怎麽能入他風家的族譜,這天下還有這樣離譜的事情嗎?那孩子,身體裏流的可不是風家的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樣的孩子,怎麽能入他族譜?

聽了他的怒罵,風揚竟是輕笑兩聲,眼睛微微的彎起來,卻不見目中有半點喜色,一雙清眸直視風老侯爺,緩緩的吐出四個字:“由不得你!”

他的語氣很是平淡,一席話說來也沒有半點波動,好像風老侯爺的怒氣與否,同意與否,對他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他似乎就是在陳述一件事情一樣自然。

這般平靜略顯冷淡的語氣,聽在風老侯爺的耳中,他雖然年紀不小了,一顆心也曆經風霜,但是卻仍然是難免心酸,喉澀,他知道在那件事情後,這個兒子對他,對風府根本不太放在心上,若不是他的親娘還在風府,若不是他的親姐皇後娘娘還需要風府的支持,他的支持,隻怕他早就放手這一切了。

風老侯爺這麽一想,也不惱了,畢竟那件事情,對天之驕子的兒子來說,實在的毀滅性的打擊,風家,他,對風揚都虧欠的太多了。

風老侯爺心頭的那股子怒氣漸漸的歇了下來,吐了一口氣,有些艱難的開口:“揚兒,你該知道父親的難處,那羅海天這幾個月來深受聖恩,我風家身為外戚,本就多受責難,而皇後娘娘又一心待產,這時候若是鬧出點事情,隻怕對皇後娘娘的身子有礙。”現在也隻能用皇後娘娘的鳳體來打動風揚了。

風揚聽了,眉角抽了抽,沉默良久,一言不發的離開,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風老侯爺瞧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頭繃著的那根弦也沒有因此而鬆了下來,這些日子,羅海天也試著提了幾次,想接寶寶回羅府的打算,他知道風揚的脾氣,隻好裝聾作啞,誰知道,今兒個風揚卻提出這麽個荒唐的決定——紅顏禍水,這話真的不假,這般沒輕沒重的話,風揚居然也敢張口,也不想想,他們風家的族譜是那麽好上的嗎?

風老侯爺心裏對風揚的舉動異常的惱火,隻是他也清楚的知道,這時候,他這個做父親的在風揚麵前根本就說不上話。

不過,他說不上話,並不表示沒有人說上話:風老侯爺眸光一閃,向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風老侯爺進了老夫人的內院,原本老夫人還有些喜悅風老侯爺居然會進她的院子,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已經有大半年沒踏進她這個院子了。

隻是她眼底的喜悅還沒褪去,風老侯爺手中的茶盞就險險地從她的耳邊砸了過去。

老夫人被風老侯爺的舉動嚇得眼淚立馬就跑了出來,哭訴道:“老爺,你這是做什麽,一進院子,什麽話都不說,就一下砸過來,若是妾身哪裏做錯了,老爺你好歹也告訴妾身一下,也好讓妾身知曉啊!”

風老侯爺氣哼哼的說道:“做什麽?都是你生的好兒子,居然要將那個女人的兒子入我風氏的族譜,你這個做母親的是怎麽教養兒子的?”一說話,就將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好像風揚是老夫人一個人的兒子一樣。

老夫人一驚,揚兒居然要將那個孩子入族譜?這怎麽可能,她知道自個兒的兒子對淩小小有情,卻不知道會是這般的維護,她是女人,比風老侯爺更能從女人的角度著想,她知道風揚這般做,是為了杜絕羅家來要兒子,這一點,她是同情淩小小的,畢竟羅家是什麽樣的人家,她已經見識過了,若是那孩子真的入了羅家,那可真是羊入虎口,隻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隻是,她也是個母親,她也要為自己的兒子多想點,怎麽能讓淩小小的孩子入族譜,隻怕到時候,入了族譜那日後就和風家的子孫一般了,這會引起多大的風波,她斷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斷然不能讓自己的兒子站到這樣的風口之上。

老夫人想明白了,心裏也有了主意,卻不待見風老侯爺這般的行事方法,明白著是他說不動兒子,想讓她出麵,卻又拉不下麵子,還一口氣推的遠遠,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老夫人心裏冷笑,麵上卻哭得更凶:“老爺,子不教,父之過,怎麽說是妾身的錯?老爺怎麽忘了,母親一直都說,妾身出身低微,這孩子的教養問題都是母親和老爺過問的,怎麽現在又成了妾身的錯?老爺子嗣甚多,事務很忙,沒時間教養揚兒,妾身也能理解,隻是老爺今兒個說出這般話來,妾身不服。”

老夫人哭倒在桌上:“若是老爺今兒個非要給妾身安上這麽一個罪責,妾身也無話可說,反正妾身的出身,這些年也讓妾身受了太多的欺辱,今兒個,妾身就豁出這條命,再也不要忍受這樣的屈辱了,這樣大的罪責,妾身還怎麽活得下去,妾身這就為了顧全老爺的臉麵,自尋了結了吧!”

老夫人哭著就掙紮著起身,要去尋死,有風老侯爺在,她自然是不可能如願以償的,她現在是想的明明白白了,她和眼前這個男人多年的夫妻情分早就到頭了,她現在有的隻有兒子和女兒,自然再不願意為這個男人背上教養的罪責。

從心裏說,老夫人不覺得自己的兒子有錯,反而從心裏羨慕淩小小,能遇到她兒子這樣深情的男子,處處為她著想,若是淩小小不是二嫁,她真的對這個媳婦也沒啥意見,若是淩小小能迅速為風揚生出一個兒子,她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在意,隻是淩小小入門也半年多了,那肚子卻半點動靜都沒有。

風老侯爺拉住老夫人,瞧著她滿臉淚痕,心裏就軟了一份,再想到她這些年忍受的刁難,又軟了三分,再想到今兒個這事情還需要老夫人出馬,那心裏麵便軟了九分,他伸臂抱住老夫人安撫她,說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事情,我不過就是這麽一說罷了。咱們老夫老妻這麽些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啊,就是有口無心,你這般行事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聽到風老侯爺變相服軟的話,老夫人更是哭得不能自己,悲悲切切的說道:“老爺,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何嚐不是一樣擔心,揚兒那屋裏的人,也不是不好,隻是到底是二嫁,又是拖兒帶女的,老爺有點想法,自然是最尋常不過,妾身何嚐不是這般想法?”

這番話說得風老侯爺自然是異常的受用,更是柔情萬千道:“夫人,我們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想法都是一樣的,都是希望揚兒好,當年的事情……天兒雖說是揚兒名義上的嫡子,但是……”

老夫人擦了擦眼淚,抽抽噎噎的說道:“老爺,眼瞅著四房那肚子沒啥動靜,揚兒又生出了這麽個心思,妾身看來,咱們是不是該做點防範,畢竟那孩子再親,與咱們揚兒還是隔著肚皮的。”

風老侯爺自然明白這做點防範是什麽意思,隻是想到風揚的脾氣,他這個做爹的心裏也有些怕怕,有些遲疑道:“隻怕揚兒不會依了咱們,再說了,一時半刻,哪裏有這樣的人選?”

風老侯爺心裏還是以風揚為傲的,這個兒子雖說與他這個當爹的不太對盤,隻是到底是有真才實學的,能生的出風揚孩子的女子一定要德才兼備,才不能辱沒了這個兒子,所以人選問題,自然成了他擔心的事情。

老夫人一聽風老侯爺沒有反對,心裏一喜,覺得她盤算的問題有門了。

她小心的措辭:“老爺,你覺得小憐怎麽樣?這孩子,知書達理,進退有度,從小就養在咱們風府,知根知底的,而且一直以來又幫著妾身照料天兒和墨兒,若是她能成為揚兒身邊的人,妾身覺著,應該還好,再說了,當年老爺可是答應幫著這孩子尋找一門好親事,妾身覺得,哪家的親事,有咱們家好?”

風老侯爺聽了,卻還是遲疑:“小憐這孩子是挺好的,可是讓她做揚兒的平妻,這門第有些輕了,若是做妾室,又委屈了這孩子。”

老夫人心裏的明白,風老侯爺這是同意的,隻是有些顧慮罷了,想到自己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就快真的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她心花怒放,繼續為自己喜愛的媳婦努力:“老爺,不如咱們許小憐一個側妻之位,既不辱了風家的門庭,又不會辱了小憐,兩全其美,老爺,你看這可好?”

風老侯爺一聽,這個主意不錯,小憐那孩子,年輕美貌,又善解人意,也配的起揚兒的一個側妻之位,且,這孩子若是入了風揚的房,想必定能得風揚的喜歡,分得一些淩小小的寵愛,日後風揚也就不必對淩小小百依百順,省的再添什麽幺蛾子出來。

夫妻二人這裏定了心意,就開始好好的謀算,怎麽將這事擺在風揚的麵前,讓這個個性頗強的兒子點頭:他們倒不是怕風揚拒絕,畢竟大戶人家納個妾,娶個側妻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有時候,為了彼此的利益鞏固,經常做這樣的事情。

他們隻是擔心,淩小小才進門半年,這麵子上不好看,不過想到淩小小的二嫁之身,他們也就不擔心了:女人有了短處,自然更沒有反對的資格!

二人謀算了一通,這心裏的煩心事算是定了一半,至於另一半,他們決定就用一個拖字訣。

老夫人心裏想著,琢磨多日的事情終於能正大光明的說出來了,那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也不要怪她這個婆婆多事,誰讓這個媳婦不那麽讓她滿意,她年紀大了,不就是想要個懂她心意,知情識趣的媳婦兒,誰讓淩小小與她不合盤啊!

老夫人這時候忘了,自個兒對風老侯爺冷了心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那些後院裏的如花美妾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顯然老夫人對這話了解的不多。

不過,天下的母親都是這樣,隻要不是自己的丈夫,都希望兒子的子嗣多多,熱心的幫著納妾娶妻的,早忘了以己度人。

……

風揚入了內院的時候,但見廊下的八角羊角宮燈在晚風中搖曳,點出別樣的風姿,四下裏安安靜靜的,沒有啥聲音,連下人的身影都未曾見到。

他加快步伐,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能溫暖他心的女子,快到了正房的門前,他將自己急切的步伐停下來幾分,怕看到下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板著一張臉,緩緩的到了門前,如夢聽到外麵的腳步聲,出來,淡淡恭敬的行了禮問了好,伸手替風揚打起簾子。

如煙,如玉正忙著布置飯菜,淩小小也起身迎了上來,麵容淡淡,有些沉靜,臉上浮現出溫柔而甜美的笑容:“回來了,快洗手用飯!”

如意端著白玉淨盆,走了過來,淩小小伸出細白滑嫩的手指,先是輕撩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藕臂,然後再幫著他卷起滾著金邊的袖子,斂眉低頭,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專注的盯著他的手掌,不去看他那張俊美的臉,雙手緩緩伸出,指關節微微的動著,來回的搓洗著他的手指丫,她晶瑩白透的肌膚,印在他紋理清晰掌心,指尖透過他微微有些粗糙的肌膚,幅度輕微的摩擦。

他心中一動,反手就握住她粉嫩如玉的纖纖玉指,簡單的動著居然讓她的掌心有些發燙的感覺,淩小小瞄了一眼身邊的丫頭,她就有些不自在的臉上緩緩的升溫,後知後覺的將手往後縮縮,怎奈這人抓的太牢固了,一拉一握之間,那掌心的溫熱,讓她本就有些泛紅的小臉更是染上一層霞色。

她暗暗的白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的彎起,心裏明白淩小小臉皮薄,對著身邊的丫頭吩咐:“你們先下去吧!”

如夢等人瞧著這模樣,肩頭都可疑的抖動一下,輕輕的應了聲:“嗯!”然後都退了下去,玲麗和玲玉有些不甘的對望了一眼,卻還是咬著牙,下去。

如夢等人瞧著這二人,露出不屑的笑意: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怎麽想的,上趕著要做人家的妾室,還當成什麽光榮的使命一般,真是腦袋壞了,也不瞧瞧侯爺和夫人之間,根本就沒有別人插足的餘地,到現在還不明白,還妄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對於不知死活的人,她們都很好心情的等著瞧著這二人怎麽死的。

當丫頭們退去,淩小小伸出手指掐了風揚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剛剛那個嗯字,聽在她的耳朵裏,總有些笑意一般,這個男人總是這般不管不顧,也不怕下人們笑他。

風揚感受這手上傳來的輕微疼痛,卻還是淺淺地笑著:“孩子們呢?”

淩小小抽出白色錦帕,包裹著他的大手,微微用力,幫著他擦拭了手上的水珠,頭也不抬:“寶寶和貝貝今兒個瘋了一天,已經睡了,而天兒和墨兒是在母親那邊用的飯。”這些日子,老夫人恨不得將天兒和墨兒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哪裏敢讓他們二人來她這個心狠手辣的後母這裏用飯。

從風揚的喉嚨中發出一聲細微的哼聲,一頓:“我們用飯吧!”輕輕的握著淩小小的手,顯然是在安慰當後媽的某人。

那個某人很是認真地擦拭著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動作異常的仔細,就算是最珍貴的東西,怕也是這般待遇吧!他很喜歡這種被她照顧的感覺,被人珍視,被人重視,被人當成手心裏的寶,這對他來說哦是一種陌生的心情,但是一點都不討厭,尤其是這樣的照顧來自於他心愛的妻子。

淩小小也不在意老夫人的態度,隻顧著伺候風揚洗手,原本這天下最難處的就是婆媳關係,老夫人對她這個後媽心裏有些防備原本就很正常,再說了,還有為小憐姑娘不時的吹點耳邊風,想好都難。

隻是風揚這般的態度大大的取悅了她,側仰了頭去看風揚,白皙的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雙眼彎彎地,上翹的眼梢掛著跳躍的弧度:“好!”

安靜的室內,隻有偶爾的碗筷發出的碰撞聲,紅木雕花的桌上,擺著幾個家常菜,風揚嚐了第一口,就知道這是小小的傑作,嘴角就彎起的一絲笑容:這才像個家,有關心的妻子,有調皮的兒子和粉嫩嫩的女兒,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翠色迷人的燈下,身著淡青長袍的俊美青年,正努力的填飽肚子,雖然動作略顯急切,卻絲毫不讓人覺得粗魯,而他的身側,一名簡單的用著一根木簪綰著發的女子,嘴角含笑,正持著一雙白玉的筷子,不時為他布菜,二人之間似有著看不見的柔軟的氣息圍繞在他們身邊。

老夫人身邊的老媽媽戴氏隨著如夢打著簾子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的就是這般情景,腦中對老夫人的那個想法就有些懷疑了,心中的那根弦也被繃動了一下,隻是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腳步聲就讓飯桌前的兩個人一起抬頭看向她,戴媽媽眨了眨一下眼睛,再看去的時候,好像剛剛那份異常協和的感覺是她老眼昏花一般。

“什麽事情?”風揚嘴角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一副冷硬的麵孔,即使麵對的是老夫人麵前的老人。

“四爺,老夫人今兒個身子不舒服,想見見四爺,說會話。”戴媽媽瞧著風揚的冷臉,小心翼翼的說道,心裏的那種惶恐更深了:這轉瞬間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嗯!”風揚清淺的應了一聲,沉思半響:“你先回去,等我用了飯就過去。”

戴媽媽得了話,自然屁顛屁顛離開,實在不想麵對風揚的冷臉,再說了,她還要想著法子給小憐姑娘送個信。

而風揚用好了飯,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他原本想讓淩小小和他一起來的,隻是淩小小似笑非笑的拒絕了,她又不傻,老夫人點名讓風揚來,沒有提她,就是想說說悄悄話:都用上了身體不舒服的借口,她這個媳婦要是再不知趣,那可真的被人嫌棄了,再說了,她又不喜歡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風揚進了內室的時候,風老侯爺也在,老夫人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著,一副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樣子。

風揚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心裏對眼前的仗勢早就有了明了,在他向風老侯爺提出讓寶寶入族譜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了,看到哭哭啼啼的老夫人和沉著一張臉的風老侯爺,他也沒往心裏去。

風揚原本就是個心思細膩之人,做事都是想著做,早就對風老侯爺會走的路線想的七七八八的了,所以老夫人這裏,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風老侯爺來找老夫人還真對了他的心思,他要是不搬救兵,風揚還有些擔心呢?

風揚瞧著老夫人哭泣,就上前一步,勸慰道:“母親,你這是怎麽了?有誰給你氣受,你告訴兒子,兒子幫你出氣?”

風揚的這麽一番話落在老夫人的耳朵裏,那心裏的怒氣便消了一大半兒,世間的婆婆最怕什麽,自然就是怕自家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風揚的這番話,正好滿足了老夫人的虛榮心,聽聽,她這兒子說的多麽的好,誰給她氣受,都幫著消氣,這裏麵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嬌妻。

老夫人根本就抵不住風揚話裏的糖衣炮彈,一個照麵,就軟了半分,不過,她還徑自撐著,硬是冷著一張臉:“誰給我氣受?你自個兒想!”

這話說的依舊不那麽好聽,隻是話裏的怒氣根本就殘存不了多少,不過總是帶點的,一來,她怒氣還沒有全消,畢竟今兒個這事情如此之大,他居然都沒想到和她這個母親商量一下,這眼裏還有她這個母親的存在嗎?

二來,她見風揚這般說話,哄她開心,想必是想明白了,也知道自個兒錯了,所以她此刻不能完全的放開臉色,此刻端著,也好方便她等一下提出讓風揚接納小憐——畢竟新婚半年就往風揚房裏塞人,這做法怎麽說都有些不地道。

至於淩小小那裏,老夫人覺得半點都不重要,淩小小二嫁,哪有資格反對,讓一個二嫁的女子做風家的未來主母,怎麽說,淩小小都賺大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至於淩小小以前反對羅海天納妾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但是最後不也是主動幫著羅海天納了美妾若幹嗎?

女人,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就如同她一樣,不也是這般熬過來的。

至於小憐進門之後,怎麽對待淩小小,心中也有了些計較,小憐雖然是側妻,但是畢竟是清白的女兒家,那體麵自然是半點不能少的,若是小憐爭氣,到時候為風揚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又順她心思的話,她自然會幫著謀劃,為她爭取一個平妻之位,畢竟這孩子養在身邊多年,是有感情的。

但是現在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先讓風揚答應,隻要風揚答應了,那淩小小自然不敢翻了天。

老夫人是滿肚子爪子,到處爬,那算盤打得劈劈啪啪想,她現在恨不得張口就問風揚娶小憐的事情,隻是她也明白,若是她冒然的開口,隻怕會被風揚一口回絕,這個兒子,雖然對她極為孝順,隻是一些事情,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得小心點。

老夫人很急,可是風揚一點都不急,他禮數周全的,惶恐的說道:“母親,兒子實在是想不出來!”說著,又親自接過戴媽媽手中的錦帕,為老夫人擦拭眼淚。

風老侯爺自從風揚進來之後,就做壁上畫,隻是心裏瞧著這母子二人的互動,也有些不是滋味,風揚什麽時候對他和顏悅色過,風老侯爺也知道,自己和風揚的關係到了如此之僵,自己要付絕大部分的責任,隻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再有錯,這做兒子的也該帶量不是嗎?哪有像風揚這樣,一不高興就甩臉子給他看的。

老夫人假意眉頭一沉,輕哼了一聲:“你想不出來,我告訴你,你父親已經都說了,你怎麽就這麽糊塗,怎麽……”

她對風揚要讓寶寶入族譜的事情是不滿的,尤其是這事情是從風老侯爺的嘴裏說出來:這不是說,這個兒子將她這個母親不當回事嗎?

風揚聽了之後,微微的撇了眼風老侯爺:“我就說嘛,今兒個哪陣風將父親吹到母親的院子裏來了,原來是為了我這個孽障的事情。”

風老侯爺聽了之後,握緊了手中的茶盞,一再的勸慰自己,才沒讓那茶盞出手,他清楚,隻要茶盞出手,這個兒子就會轉身走人,再想和他說話,那可就難了——風揚的翅膀早就硬了,不是那幾個兒子,不是他能拿捏住的,這一點,他早在風揚娶淩小小的事情上,就明白了。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為自己找沒臉的事情做。

老夫人見風老侯爺沉下去的臉色,心裏暗暗叫了聲痛快,她為人妻者不好說的話,這個兒子都為她說了,心裏對風揚的那點怒氣又消了三分:真不愧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什麽時候都不忘為她這個母親出氣。

老夫人輕輕的咳嗽一聲:“揚兒,也不是母親不懂你的心思,母親知道,你這番作為是為了小小,免得日後羅家糾纏不休。”

“隻是,揚兒你想過沒有,我風家百年世家,這子嗣問題最是嚴重不過,就是我和你父親同意,那族裏之人又怎麽會答應?”

老夫人見風揚的臉色有些陰沉,心裏倒是有些心疼:“揚兒,若是你真的想要將寶寶入族譜,依我看,還是先生出個嫡子來,到時候,有了嫡子,相信族裏也不會太過為難,你看呢?”這就是老夫人和風老侯爺想出來的拖字訣。

風揚瞧了瞧老夫人,沉默半響,倒是讓老夫人心裏有些沒底,她張了嘴,還想說些什麽,風揚倒是先笑了:“母親說的是,倒是兒子思慮不周。”

他眉眼在笑,隻是眼底並沒有半分歡喜,反而有種隱隱的失望之色,淡淡靜靜地等著老夫人繼續開口。

老夫人被風揚瞧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他好,那底氣又上來了:“揚兒,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和小小成親也有半年了,怎麽小小的肚子還沒動靜?”

老夫人見風揚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那語氣也就越發的小心:“我聽說,小小生貝貝的時候,傷了身子,是不是……”

後麵的話,她不說了,但是再蠢的人都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風揚的手,緊緊的握住,青色的筋脈,不時的跳動:“那母親覺得怎麽樣為好?”語氣卻比往日裏更平靜幾分,他倒要親耳聽聽,他的母親要說出什麽樣的好主意!

老夫人目光微閃:“揚兒,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母親這也是心疼你,母親這些年,瞧著小憐挺好,進退有度,知書達理的,對天兒和墨兒也上心,要不……”

風揚沒想到老夫人居然還真的說出這話來,她難道就忘記了,當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風揚淡淡的打斷老夫人的話:“母親說的是,我也覺得小憐不錯。”

老夫人聽了這話,那是喜上眉梢,她就知道,她這兒子一定和她一條心,也不枉她掏心掏肺的對他。

隻是她的喜悅還沒來得及發酵,風揚的下一句話,就將她的喜悅打到了天邊:“不如就幫著小憐招婿回來,幫著小小照顧天兒,墨兒。”

風揚又正了正臉色:“母親,下次說話可要當心,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天兒和墨兒不是我的孩子嗎?這要傳到外人的耳朵裏,外人會怎麽看我,怎麽看風府?若是當年的事情流傳出去,那後果怎麽樣,母親也該知道。”

老夫人一驚,頓時住了嘴,隻是見風揚居然未能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有些著急,又開口道:“揚兒,我……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又被風揚打斷:”母親,道聽途說,從來不可信,母親身為風府的主母,怎麽也學那市井婦人了,是誰說小小的身子壞了?母親是從哪裏聽來的,我倒是想看看,誰在造謠生事,若是府裏的下人胡說八道,兒子倒覺得這府裏要好好的立立規矩了。“

風揚苦口婆心:”母親,今兒個這些下人敢出言說小小的是非,日後自然能出言說母親的是非,倒是我們這些做主子的太寬厚了,難不成我那日行事,這些人還沒有記在心裏。“風揚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像是不經意的掃過戴媽媽,立時那戴媽媽的腿腳就是一軟,牙齒就打顫了起來。

風老侯爺自然瞧見風揚威脅的目光,心裏暗暗罵風揚的奸猾,隻怕若是再讓風揚說下去,今兒個這事情提都不用提了,風揚裝糊塗,他自然不樂意,對風揚獨寵淩小小這事情,他心裏有些不滿的:再這樣專寵下去,還指不定惹出什麽樣的是非呢?

他張開嘴巴,又急又快的說著,生怕風揚打斷他的話一般:”揚兒,你母親的意思是讓小憐去伺候你,這孩子不錯,她父親與我有恩,咱不能虧待了她,我和你母親商量,就給她個側妻之位了。她是個機靈的,日後也能幫著小小打點一些,也讓小小有時間照料寶寶和貝貝,是不是?“他一開口,就直奔主題,也透露出一點交易的意思:要想淩小小的孩子入族譜,那自然要先應予了這事再說。

”你放心好了,小憐這丫頭是個知道分寸的,入了門,自然會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會讓小小為難,也不會讓你難做的。“

老夫人聽了也點頭,附和著風老侯爺的話:”是的,這丫頭我看著挺好的。“

風揚見這二人,一副你不娶這丫頭為側妻就虧了的模樣,心裏有些發笑,往他房裏塞人,還一副兒子我為你好的模樣,實在的讓他這個做兒子的不知道說啥好了。

風揚輕輕地一歎:”父親覺得小憐很好?“風老侯爺自然點頭,就差沒拍著胸脯保證了。

風揚見風老侯爺的樣子,又轉頭對著老夫人問道:”母親也覺得小憐很好?“

老夫人做夢都想要一個小憐這樣的媳婦,這時候,自然不會拖後腿,立時回答:”當然好了,這孩子不管是模樣,還是性情,都是極好的,我喜歡的很。“

風揚聽到這裏,那俊臉上露出一抹輕笑,笑得非常的好看,老夫人和風老侯爺瞧著風揚露出了笑臉,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了起來。

風揚邊笑,邊站直身子,說道:”既然父親這般喜歡,母親也喜歡的不得了,不如就讓父親收了房吧!就給個側妻之位吧!也算她高攀了。反正,當年父親身受小憐姑娘父親的大恩,無以為報,不如就這般照料最好。“

他的人生再也不會讓人指手劃腳,一次就已經足夠,這一次,誰都不可以,包括給他生命的父母,難道他們真的以為,這樣就是為他好嗎?他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休想再擺布他。

老夫人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的兒子會說出這麽一番話,眼前一黑,差點就倒了下去,胸膛的怒火翻滾,顫抖著手指指著風揚:”你……你……“

風揚冷著一張臉,靜靜地看著老夫人怒火攻心的模樣:”母親,你難道忘了你當初的那些苦了嗎?難道,你希望你的媳婦和你曾經一樣的痛苦嗎?母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話你怎麽就不明白?“

風揚這番話說的已經是異常的嚴重,老夫人雙眼赤紅,她沒有想到這個一向對她體貼入微的兒子,今兒個為了自個兒的媳婦居然這樣說她:娶了媳婦,忘了娘,這話半分不假。

而風老侯爺卻被風揚的話,氣的七竅生煙,這是兒子說父親的話嗎?這要是傳出去,他還怎麽做人,這張老臉往哪裏擱。

風老侯爺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他瞪大的眼睛,手中的茶盞就那樣呼的一聲扔了出去,而風揚卻避也不避,非但不避,卻還故意對著那茶盞迎了上去,隻是他的動作異常的靈巧,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這麽一來,那茶盞就正對著他的肩上,淋濕了他一聲。

老夫人原本還氣風揚鬼迷了心竅,這時候居然見風老侯爺真的砸上了風揚,那氣就往風老侯爺身上撒了:你說這個男人,往日裏對兒子不管不顧,一遇到問題,就打打罵罵的,有這麽做爹的嗎?即使今兒個,風揚的話不中聽,但是細想一下,還不是風老侯爺往日裏太過風流惹的禍,左一房,右一房的納妾,也難怪風揚會這般說話了。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自然是好的,自己怎麽罵,怎麽的打,都沒問題,哪裏容得別人責打,即使這人是風揚的父親,老夫人心裏也不舒服,於是老夫妻二人倒是開始爭執起來,風揚倒成了觀眾。

隻是他對看戲沒興趣,所以沒幾下就打算離開,隻是風老侯爺怒氣衝衝的搶先一步,甩起簾子離去,老夫人又是一陣好哭,風揚哄了一會,就離去了。

至此,主題模糊,風揚不費吹灰之力,大獲全勝。

而被風揚一眼就看的渾身發顫的戴媽媽,這時候,獻起了殷勤,送他到院子的門口,離開時,風揚也隻是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戴媽媽,你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以後怎麽做事,心裏該有一個譜子!“

戴媽媽心裏一突,這話就有些不好答了,可是風揚的下一句話,就讓她什麽遲疑都沒有了,她聽到風揚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說你那小孫子,很是聰明可愛,戴媽媽,最近這京城不太平,什麽事情都能發生,聽說不少人家的孩子都丟失了,戴媽媽,你可要小心點,你那孫子可是六代單傳。“

戴媽媽心肝兒顫啊顫,差點就癱在了地上,想到那六代單傳的小孫子,什麽都不重要了,額頭上的汗珠豆大,低頭哈腰道:”四爺放心,日後有什麽風吹草動的,奴才知道怎麽做了?“

風揚淡淡的點頭:”識時務者為俊傑,戴媽媽,你該知道,這風府日後是誰當家。“

說完,也不管戴媽媽什麽神情,背著手,慢慢地往四房的院子行去,他說過這輩子隻牽一個人的手,就斷不會失言,隻是那位人人稱讚的小憐姑娘可留不得了。

心懷不軌之人,他向來容不下,以前,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隻是她還知曉分寸,他也懶得理會,隻是現在,她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他何必還要姑息。

夾著恩情,索討她要不起的報酬,這樣的人,即使原本還值得人同情幾分,也被這份不知好歹,不知進退給折騰幹淨了,何況,他對姓何的,從來就沒有好感!

夜色如水,風揚夜風中而行,想到那個或許迎門而望,或許正躺在**,等他入眠的女子,漸漸的忘卻了這些無聊之事,那腳下的步子就快了起來,心田也柔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