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瓦爾的突然闖入,不僅是讓梅柳齊娜的心境產生了波動,連黎格都感到有些吃驚。倒不是他不清楚帕西瓦爾和梅柳齊娜之間的關係。

他隻是沒想到,帕西瓦爾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入進來,救了梅柳齊娜一命而已。

更甚者,為了救下梅柳齊娜,帕西瓦爾還做出了異常巨大的犧牲。

“選定之槍,這雖然是救世主梣從星之內海中帶來的聖槍,可早在妖精曆時期,隨著那位救世主對妖精滋生眾多的不滿、憤怒以及怨恨,這把槍早就已經反轉,變成了一把性質極其危險的武器。”

看著帕西瓦爾那半白半黑的頭發,黎格麵無表情的出聲。

“使用這把槍,平日裏還沒什麽,可一旦解放它真正的力量,持有者將承受驚人的負荷,以至於壽命都會遭到削減。”

“你剛剛那一擊,便至少帶走了你十年左右的壽命。”

“而妖精國不列顛異聞帶的人類,平均壽命可是僅有30歲。”

沒錯,不列顛異聞帶的人類異常的短壽。

因為他們都是以曾經侍奉獸神科爾努諾斯的人類巫女作為樣本,被人工製造出來的生命。

雖然在這不列顛裏,他們比泛人類史的人類要強大些許,可作為人工生命體,他們幾乎不可能活過30歲。

帕西瓦爾看起來挺年輕的,實際上也挺年輕,真實年齡連20歲都不到。

但,就是這樣的年齡,其實也已經算是活過了一大半的人生了。

如今,帕西瓦爾還為了使用聖槍而消耗了壽命,這無疑使得他幾乎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雖然她是你的姐姐,但……值得嗎?”

黎格沒有責怪帕西瓦爾的意思,隻是靜靜的詢問了這麽一句。

對此,帕西瓦爾卻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著黎格苦笑了一聲,轉向了那邊搖搖晃晃起身的梅柳齊娜。

“我能跟她聊聊嗎?”

帕西瓦爾什麽都不解釋,隻是向黎格做出了懇求。

黎格同樣沒有回答帕西瓦爾的問題,隻是背過身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謝謝。”

帕西瓦爾很是感激的出聲,向著黎格鞠了一躬以後,方才用力的站了起來。

他現在的身體很是虛弱,幾乎快倒下了。

可他還是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提著那把險些要了他的命的聖槍,緩緩的來到了梅柳齊娜的麵前。

“…………”

互相對視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兩人雙雙沉默了。

“伱,不該來的。”

梅柳齊娜率先打破了平靜,沙啞著聲音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你說錯了。”帕西瓦爾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一樣,露出在別人的麵前從未露出過的坦率笑容,輕聲道:“如果不來,那我才會後悔。”

“這樣根本沒有意義。”梅柳齊娜顫抖著嘴唇似的說道:“我是注定要為了“她”而死的,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才對。”

就算救了自己,又能怎麽樣呢?

隻要黎格不放棄對付那個人,梅柳齊娜就絕對不會退讓。

而黎格會不對付那個人嗎?不可能的。

上次在卡美洛空中的對話,梅柳齊娜就已經從黎格的態度中意識到了,那個男人其實早就知道“她”和自己的關係,更知道“她”在背地裏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從黎格的態度中,梅柳齊娜還看出來了,黎格對“她”極度厭惡,甚至極有可能會對“她”出手。

這是梅柳齊娜不能容忍的事。

所以,她才站了出來,不惜恢複本性,取回真名,以永遠失去妖精形態作為代價,與黎格決一死戰。

否則,以黎格現如今和“她”之間的立場,雙方根本沒必要發展成現在這樣,你死我活。

黎格想要打倒摩根,讓摩根下台,那個人同樣想。

兩人本該是一個立場的同伴,卻因為黎格隱隱約約間表露出來的態度,讓梅柳齊娜窺視到了可怕的未來,以至於梅柳齊娜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要阻止黎格。

帕西瓦爾的出手是非常沒有必要的事。

因為活下來了以後,梅柳齊娜依舊還是會揮舞雙槍,衝向黎格。

她的下場已經注定,除死以外,不會有第二種。

隻要不死,她就會一次次的向黎格發起挑戰,試圖阻止他。

在這樣的情況下,帕西瓦爾的犧牲確實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不是也有想做的事情嗎?”

“圓桌……雖然隻是一群很弱小的人類組成的集團,但你就是他們的領袖吧?”

“你應該去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在這裏白白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梅柳齊娜的這番話,是以心痛的神情說出來的。

顯然,對於帕西瓦爾的做法,比起責怪,她更多的還是痛心。

對此,帕西瓦爾卻是始終都沒有改變臉上的笑容。

“我想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隻有一件。”

那就是拯救被汙泥吞沒的悲哀之龍。

他之所以要加入圓桌,反抗女王,最根本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人類和妖精能夠平等相處。

隻有這樣,他才幹涉索爾茲伯裏,幹涉那個人,幹涉自己姐姐的未來。

可惜,不知不覺間,他的目的也悄然改變了。

泛人類史的存在……

不列顛的罪惡……

妖精的惡性……

異聞帶……

得知了太多隱秘,太多事情的帕西瓦爾,如今已經不再是隻為一人而戰了。

不管是願還是不願,為了未來,為了許許多多的人,他都必須和阿爾托莉雅等人一起,去打倒摩根。

“這把槍,隻要再解放一次它的力量,估計就會讓我徹底消失了吧?”

帕西瓦爾舉起曾為選定之槍之物,在梅柳齊娜微變的表情中,神色柔和的說著。

“與女王摩根的戰鬥,不使用它的力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賭上一切的話,那就沒辦法戰勝女王。”

“我也已經早就做好了這方麵的覺悟,要為圓桌、為阿爾托莉雅、為妖精們揮動這把槍。”

帕西瓦爾抬起眼簾,認真的注視向滿臉動搖的梅柳齊娜。

“可在那之前,我還是無論如何都想為你揮一次槍。”

“畢竟,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離開索爾茲伯裏的啊。”

聞言,梅柳齊娜咬住了嘴唇,隻感覺全身都在再次失去力氣。

“你明明可以不這樣的……”

離開索爾茲伯裏也好,加入圓桌軍與女王對抗也罷,帕西瓦爾原本都是可以不去做的。

如果他不去做,他就不用參與到這場殘酷的戰爭中。

如果他不去做,他就不用站在自己的對立麵。

如果他不去做,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生命所剩無幾。

如果他不去做……

梅柳齊娜想到了太多的如果。

以前,她雖然心痛於帕西瓦爾的選擇,卻也決定要尊重他。

所以,即使帕西瓦爾加入了圓桌,離開了索爾茲伯裏,梅柳齊娜亦從未出麵阻止過。

說到底,她也是愛著帕西瓦爾的。

但現在,她有些後悔了,後悔為什麽要任由自己的弟弟走到今天這一步。

然後,她就聽到帕西瓦爾接下來的話。

“我很清楚你有多麽深愛那個人,也明白單憑我自己的話,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你對那個人的過於危險的愛。”帕西瓦爾閉上眼睛,道:“就算我告訴你,你為那個人做的事情都是錯的,估計也沒有用吧?”

“因為,你從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為那個人做的事情就是錯的,不然你也不會在那個雨夜裏流淚。”

“可就算明知那是錯的,你還是選擇了去做,所以我就算說再多的大道理,也是無濟於事的。”

說著,帕西瓦爾睜開了眼睛。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想看到你痛苦的樣子。”

“就算單憑我沒辦法改變你的選擇,你的命運,可至少……我也能為你減輕一些罪惡。”

“若是我能夠打倒女王摩根,改變這不列顛,你的未來應該也能多多少少出現一些改變吧?”

帕西瓦爾笑了起來。

“能請你……看著我的戰鬥嗎?”

沒有勸說梅柳齊娜倒戈,也沒有讓梅柳齊娜回頭是岸的意思。

帕西瓦爾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夠看著自己,看著自己奮戰的樣子。

“我……”

梅柳齊娜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

她知道,如果自己答應了帕西瓦爾的請求,那也就相當於變相的放棄了戰鬥。

否則,繼續戰鬥下去,她哪還能看到帕西瓦爾接下來的戰鬥呢?“我……不能……”

梅柳齊娜很痛苦,也很掙紮。

帕西瓦爾沒有催促,更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靜靜的看著梅柳齊娜。

這時,旁邊抱著手臂,背對著這邊的黎格漠然的出聲了。

“在泛人類史的亞瑟王傳說中,圓桌騎士蘭斯洛特雖然是一個堪稱完美的人物,既強大又高潔,可他身上毫無疑問背負著無法拭去的罪。”

這突如其來的訴說,令得帕西瓦爾和梅柳齊娜都不由得怔住了。

黎格如同沒有看見這一幕似的,繼續淡淡的說了下去。

“他擁有著很多的美譽。

“有人稱他為湖上騎士,有人稱他為騎士之花,也有人稱他為偉大騎士……”

“可是,享有著諸多美譽的他,卻沒有為不列顛帶來繁榮,反而給亞瑟王的不敗傳說帶來了汙點。”

“因為,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此話一出,不僅是帕西瓦爾而已,梅柳齊娜都心中一顫,似乎明白了什麽。

關於蘭斯洛特的傳說,兩人自然都是清楚的。

據說,他作為亞瑟王最為信任及信賴的人,後來卻是與王妃桂妮薇兒相戀了。

兩人之間的不倫之戀最終敗露,導致了圓桌的混亂及祖國的動**,致使繁盛的不列顛走向了毀滅。

雖然不是主因,可蘭斯洛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卻也是導致不列顛毀滅的誘因。

以這一事件作為引爆點,圓桌開始不和,甚至開始彼此自相殘殺,蘭斯洛特也不得不走上背叛亞瑟王,帶著心愛之人遠走他鄉的道路,以至於亞瑟王麵臨危機,即將被叛逆騎士莫德雷德殺死時,其沒能及時前來救援。

結果,亞瑟王身死,不列顛毀滅,蘭斯洛特亦是終生都活在痛苦之間,連心愛的桂妮薇兒都在罪惡感的驅使下進了修道院,就此與蘭斯洛特永別。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蘭斯洛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摩根將他的名字賜給了你,倒的確非常的貼切。”

黎格轉過身來,看著梅柳齊娜,諷刺般的出聲。

“你們都一樣,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

一句話,直接擊穿了梅柳齊娜的內心。

偏偏,黎格還沒有停下。

“蘭斯洛特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導致了不列顛的毀滅。”

“梅柳齊娜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難道隻是導致一個鏡之氏族的毀滅嗎?”

“泛人類史中也有名為“梅柳齊娜”的半人半蛇的妖精,她隻要被戀人看到自己真實的模樣,就會一直受到詛咒。”

黎格深深的看著梅柳齊娜,一字一句的開口。

“你……又是如何呢?”

一句不像質問的質問,卻令得梅柳齊娜終於失去了力氣,麵色蒼白的癱坐在了地麵上。

她看著自己那漆黑的雙手,看著那無機質的冰冷龍蹄爪,也看著自己身上爬滿的漆黑紋路,看著背後的黑翼及雙手的黑槍。

從那汙穢的龍骸沼中被撈出來以後,她這誕生於純白之龍的存在,就一直是這副汙穢的模樣。

這是妖精?

還是龍?不,都不是。

可這副樣子就是她真實的模樣,且打從被撈出來以後,便被那個人給看到了。

梅柳齊娜……這也是那個人起的名字。

換而言之……

“在“她”的眼裏,你估計一直都既不是龍,也不是妖精,而是如泛人類史的傳說一樣,是半人半蛇的怪物吧?”

黎格無情的聲音,傳入了梅柳齊娜的耳中。

“而打從一開始就被“她”看到真實模樣的你,自始至終都在承受著詛咒。”

此言此語,徹底的擊潰了梅柳齊娜的心靈。

“鐺啷……”

隨著清脆的金屬之聲,梅柳齊娜手上的雙槍滑落在地。

她仰著頭,看著天空,任由淚水在臉頰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