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第一軍僅僅再潼關修整一天,翌日便向西安開拔。因為軍令嚴酷,整個西進兵團被拉得很開,當瑞克的指揮部遷進西安時,後續的騎六軍馬英部,以及運送輜重、糧秣的後勤大軍還遠在山西。
大漢騎兵第七軍王進寶所部大多數人原本就是陝西、甘肅本地人,這次奉調回陝,行動迅速之極,一接到命令就全軍狂奔,其速之快,竟超過總參謀部規定的行軍期限。等待瑞克的中軍主力前來匯合的時候,王進寶已經全麵接管了西安城防,並且在西、南兩個方向上派駐了驛站和軍使,和最前線的張勇部、趙良棟部隊接通了聯係。
聽到瑞克等人已經距西安不遠,按照官場禮儀,王進寶、陝西巡撫張英各率部下軍官和官員出迎。
略略寒暄,一行人進入西安驛館,張英就迫不及待的道,“羽林將軍實在是來得適時,此下寇北將軍給咱們出了一道大難題!”
昔日林風率軍攻克北京之後,俘虜了大批清廷高官,其中不少人順勢投降,張英就是其中其中之一。站在儒家氣節的角度來說,這個人的風骨確實難得說得上一個“好”字,不過本人確實很有才幹,而且在北方地區很有名氣,是文壇“桐城派”有名的領軍人物,在康熙時代,他官至兵部侍郎,而投靠林風之後,亦被委任禮部副貳之職,在多次對外談判中立下的功勞,因此當林漢帝國取得陝西之後,他被任命為封疆大吏,統領甘、陝之政。
此人位高權重,是帝國中樞的重要成員,瑞克在北京的時候就和他混得很熟,知道他為人很謹慎,喜怒不形於色,這時見他神情古怪,心中有些好奇,不由笑道,“張大人學問蓋世,連漢王陛下都非常佩服,難道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倒你麽?!”
張英苦笑搖頭,轉頭看了王進寶一眼,“還是請王將軍為大帥詳言罷!”
瑞克訝然望去,王進寶上前道,“啟稟都督,昨日寇北將軍派人送來了一隊使者!”他苦笑道,“使者說,他們是奉準葛爾汗王葛爾丹之命,上京拜賀漢王世子周誕的使節!!”
“什麽?!”一時之間,瑞克有些發傻,愕然道,“葛爾丹給……給咱們派來了使者?!”
“正是如此!”
“那他們怎麽說?!”瑞克感覺有些好笑,他實在想象不出帝國和葛爾丹還有什麽好談的,“我的意思是,他們有什麽目的?!”
張英捋了捋胡須,眉頭緊鎖,“不知道,老夫昨日曾詳加詢問,但此輩蒙人一概大打官腔,說是:‘葛爾丹和大漢國向來交好,實為兄弟之邦,此次聽聞王子周誕,準葛爾汗國餘情餘理,都得遣使來賀’——就是這般,實在是令人摸不著頭腦!”
瑞克在也忍耐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搖頭道,“咱們和葛爾丹‘向來交好’?我怎麽不知道?!”他轉頭看了看慕天顏,“參謀長,有這種事情麽?!”
慕天顏微微一笑,轉頭朝張英問道,“張大人,這支使團確實是葛爾丹的人麽?莫不是宵小胡亂冒充的罷?!”
張英尚未開口,王進寶搶先答道,“寇北將軍和下將查過使者,這支使團一共有兩百餘人之眾,其中擔任衛護的官兵都是精銳的怯薛軍士!”他對慕天顏道,“慕軍丞,下官在西北一帶鎮守多年,於地方頗為熟悉,原來也和準葛爾打過交道,怯薛軍在這甘涼地方可就僅隻一家,是他葛爾丹的活招牌,咱們帶老兵的人一看就知道,決計錯不了。”
慕天顏點了點頭,朝張英和瑞克拱了拱手,“兩位大人,下官以為,此事應該是真的,咱們這回大軍調動,葛爾丹心中恐怕多有疑慮,但又不敢擅起戰端,所以這次多半是來試探朝廷的態度!”
“慕軍丞言之有理,”張英立即接口道,“老夫亦是此般以為,不過此事幹係不小,放不放他們入京可不是陝西地方可以作主的,”他朝瑞克微笑道,“幸好羽林將軍及時趕到——將軍是漢王近臣,深得朝廷依重,所以老夫昨日和王進寶將軍商議多時,覺得還是等羽林將軍示下為好!”
“什麽?!我決定?!”瑞克奇怪的看了張英一眼,他有點不明白,他的職位是西進兵團司令,怎麽這種事情還要自己來做決定。
“不錯!”張英朝瑞克深深一揖,“此次大軍西進,西北一帶皆以軍情為重,咱們陝西上下人等,不論文武尊卑,盡聽將軍調遣——所以這使節一事嘛,當然還是得由將軍作主!”
“好吧!”瑞克點了點頭,根本沒有注意道慕天顏奇怪的表情,當即下令道,“那就放他們過去吧,區區兩百人,有什麽要緊的?!”
羽林將軍一聲命令,原本遭受軟禁之苦的葛爾丹使節團獲得了自由,負責看管接待的部隊也由本地都衛軍換成了瑞克將軍麾下的一營騎兵。按照時下的規矩,使節團在解除禁錮之後,應當去拜見瑞克,不過眼見西安一帶大軍雲集,一隊一隊全副武裝的漢軍從東方開來,馬隊、重炮、糧秣軍械囤積如山,洶湧的人流前赴後繼源源不斷,仿佛就要立即開戰了一般,準葛爾使者心如火焚,顧不上結交軍團長官,立即率領他的使節團朝北京方向開進。
準葛爾的使節團是注定趕不上小王子的周誕典禮了,這時北京塵囂剛剛散去,四方來賀的各國使臣現在都在準備回國的行裝。
經過林風數年來的經營,林漢帝國的影響力拓展極快,這次帝國繼承人適位大典,除了南周各派、台灣鄭經、東蒙古科爾沁之外,北京城裏來了不少金發碧眼的海外人士,除了西班牙之外,歐洲各國在東南亞一帶有生意的家夥紛紛過來湊了一次熱鬧,令大漢的的官員們再次出了一把風頭。
這段時間林風相當繁忙,不過大都與西北戰爭無關,大多是外交上麵的事情。現在林漢帝國海外貿易的發展勢頭相當迅猛,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做到了東南亞一帶,而交易領域也大大拓寬,從原來的茶葉、絲綢、瓷器等單一商品進出逐漸演變成囊括糧食、鋼鐵、木材、藥品甚至軍用火器等綜合化、多元化的貿易狀態,海關收入節節遞增,截至目前為止,一六八六年的關稅收入竟然已經突破一千二百萬兩大關,和去年同時期相比,整整跳躍了將近三十個百分點,委實恐怖之極。
然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麻煩——眾所周知,目前中國的對外貿易可並不是林漢帝國一家單幹,恰恰相反,在此之前,中國的海外貿易都是由台灣鄭氏武裝集團所壟斷,除了東南亞之外,朝鮮、日本這兩條商業航線幾乎是台灣集團的後院,任誰也不能插手,不過隨著林漢帝國的崛起,中國海上勢力逐漸演變成南北二元對峙狀態,受林漢帝國所保護的海商肆無忌憚,頻頻侵占台灣集團所控製的日、朝貿易份額,使得鄭、漢兩家關係逐漸升溫,雖然沒有達到公開動武的程度,但小規模的擦槍走火卻經常發生,令負責外交的官員大為頭疼。
除此之外,林漢帝國開赴東南亞的貿易商船亦頻頻受到海盜襲擊——這種事情大體上和呂宋島上的西班牙人無關,大多數是純粹的經濟行為,因為帝國海軍的活動範圍並沒有延伸到東南亞一帶,因此無法對本國商船提供足夠的保護,所以南海至馬六甲海域一帶的海盜極為猖獗,對林漢帝國所屬商會頻頻發動瘋狂襲擊,至令各大商會損失慘重。
所以趁著這次各國來使的機會,林風進行了一連串談判和斡旋,不過效果確實乏善可陳,除了和台灣集團達成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初步協議之外,目前形勢最為危急的東南亞地區卻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盤踞在那片島嶼之上的歐洲殖民者一個個口頭上漂亮之極,拍胸脯摔板凳的指著上帝賭咒發誓,一定會派出最精銳的海軍給大漢商船保駕護航,但若是一旦涉及什麽“海域責任”以及“殖民地開放”事宜就馬上閃人,根本不給林風一點機會。
就算林風陛下嘴巴上的功夫是天下第一,但人家根本不和你談,那有什麽辦法呢?!
因為海外貿易上的巨大利潤,林漢帝國的兩大金融寡頭:晉商商會以及徽商商會現在已經在這個領域注入了大筆資金,而即使是大漢錢莊,目前的主營業務也多是扶植手工工場,其目的地市場也在海外,從林風建立北京政權開始,直隸、寧錦一帶手工業高速發展,各種工業產品產量年年激增,而相對的,國內剛剛才結束大規模戰爭,民生凋枯已極,購買力極為低下,小農經濟下的廣大農村,雖然擁有一個巨大的人口基數,但卻根本無法培育出相對稱的市場。
大漢侍郎許淡陽憤怒的大罵:“泥腿子除了買點鹽巴之外,根本什麽都不要,甚至晚上連燈油都不點。”
如果沒有海外貿易,那麽短暫繁榮的大漢工商業經濟就會立即崩潰——暫且不談什麽投資人的信心不信心,幾十萬上百萬在工場裏幹活的集體失業就夠林風美美地喝上一壺。
就在擬定西進兵團戰略的時機,帝國政府內部第一次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而在此之前,一般都是林風陛下怎麽說,那同誌們就怎麽幹。
通商侍郎許淡陽大人堅決反對發動西北戰爭,針對帝國上層的傳統派儒家官僚,他說:西北咱們要來幹什麽?挖坨沙子蓋長城麽?不打通東南亞商道,朝廷還有錢麽?朝廷沒錢了,還怎麽養軍、理政、治天下?!
所以,他提出的理論就是:目前大漢的地盤夠了,唯一的問題就是太窮,所以朝廷現在的任務就是保護稅源,至於戰爭——要打就打台灣,如果不打台灣,那就幹掉呂宋島上的那幫國敵。
這個理論得到了各地客商的熱烈擁護,此後,北京城內各大茶館的說書先生迅速開講《呂宋大難記》,繪聲繪色的向廣大人民群眾講述海外華僑的苦難,一時之間,“那幫背井離鄉的天朝棄民”忽然之間得到了廣泛同情,北京城內廣大清流怒不可遏:豈有此理,當真是豈有此理!!天朝子民居然被蠻夷屠殺,是可忍,孰不可忍?!
帝國政府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書生們口口聲聲:朝廷奸賊當道,禍亂朝綱,毫無疑問,周培公和李光地都是蠻夷派來的奸細,目的就是蠱惑偉大地漢王殿下,搞垮天朝帝國。
承天府府尹段天德大人焦頭爛額。
就現狀來看,發動一場針對東南亞地區的殖民地戰爭勢在必行,實際上林風也明白,這種事情根本沒什麽好談的——這年頭,一沒國際法,二沒WTO貿易體係,有什麽好談的,不殺個幾萬歐洲人這個局麵根本沒辦法打開。
但是,如果進行殖民地戰爭,那西北怎麽辦?葛爾丹怎麽辦?科爾沁怎麽辦?如今南北分治,尚有偽清餘逆,難道華夏一統就不重要了麽?!
兒子的周歲並沒有給林風帶來多大的喜悅,政務上的難題著實令人苦惱。就在林風猶豫不定時,宮外當值的大漢郎中令李二苟上校進來稟報,說是俄羅斯帝國沙皇陛下駐京使節,伊霍諾夫斯基宮外求見。
“他是一個人麽?!”林風問道,“是!……哦,不是!”李二苟略略一怔,隨即改口道,“回稟殿下,除了他自己之外,雞大人還帶了他的小侄兒!”
看來應該有點搞頭,林風精神一振,“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