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政妻

一秒記住,

楊嫂還說得有味,逮著這話題不放,雖然沒有見過這口中提及的天子,卻一直又是讚歎又是可惜:“一個人怎麽能單打獨鬥砍殺那麽多的人,一天睡一個時辰,那哪裏夠睡啊,恐怕他睡覺的時候都是睜著眼的!哎,可歎咱這天子沒有子嗣,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要交給誰繼承啊!”

他沒有子嗣,那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的報應。淩鈺沉靜著,楊嫂在旁問:“妹子還有弟弟在戰場?那他現在怎麽樣了,有與你通信嗎?”

“若有信就是平安,無信就是沒了。太晚了,我先回去了。”淩鈺起身走出了梁肇啟的院子,她的心一刻都不能平靜,哪怕臉上鎮定如常,心底卻早已掀起波瀾,這明明是她所希望的,為什麽她還會這般在意他,關心他的消息。他要死了,就快要死了,她應該高興啊,這不是她一直所希望的嗎。

腳下一滑,淩鈺一聲驚呼脫口,這才見自己竟然走了一條小路,這路並不平坦,她剛剛險些就滑到了

。後怕地護住腹部,淩鈺忙轉身往回家的路走。

“阿鈺。”

抬頭愣了一愣,淩鈺淡淡移開目光:“你來做什麽。”

“你有沒有事?”

“太晚了,我想回去睡了。”

“你要走了嗎?”安靜地問著,梁肇啟卻有份害怕,他舍不得她離開。

“去哪裏?”

“他身邊。”

像是聽到非常好笑的笑話:“怎麽會,我與他沒有什麽瓜葛。”

淩鈺走回歸家的路。梁肇啟一直在身後安靜跟著她,到了院門,淩鈺推門進去,“你回去吧。我沒事。”

靜靜望著淩鈺,梁肇啟點頭答:“我們隻隔了一條小徑,你有事情就叫我,我肯定能夠聽到的。”

淩鈺點著頭,沒有看他,準備鎖門。

“我來吧。”梁肇啟忙拉了門耳,透過木門緩緩合上的縫隙,他輕聲道,“早些睡吧,別想那麽多。”

這一夜淩鈺卻是難眠。她想的太多。以致腹中一陣抽痛。已經與她再沒有關係,她索性不要再想了。她選擇離開就是為了過自由的生活,不要再有束縛與牽絆。這個男人注定不屬於她,他是生是死都再與她沒有關係了。

順遠三年一月,陸天子滅魏國,一統天下,改順遠為昌。昌朝元年,天子登基為帝,大赦天下,取締諸侯國,設封地王,改農令。廢護甲兵,頒新軍策。同年二月,帝親筆寫書於天下,抒帝之過,愧側妻紀氏。三月,帝言紀氏並未葬身火海,乃魏軍計害,全國貼榜懸賞,為尋紀氏。

四月的流景鎮百花綻放,滿目綠野一片花開,楊嫂與幾個婦女在談論當下最熱的話題。

“不是說紀氏不守婦道,還與前朝梁氏有染嗎?”

“皇帝不是說了,是魏國陷害啊

!”

“管它呢,要是誰能找到這個紀氏就好了,到時候有一大筆金子,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楊嫂歎道:“要是紀氏淪落到我們這個小鎮就好了,不過我猜這個紀氏多半已經死了,魏軍怎麽可能放過啊,說不定還死得好慘。”

眾婦女一陣唏噓。

一個五十好幾的老婦從小橋走來,與她們撞見一笑:“都在談論什麽啊,見你們有說有笑的。”

“雲嬸,你這是才從鎮上回來嗎?”楊嫂見她手中提了籃子,便問道,“妹子要生了吧?”

“是啊,她花了銀子請我這個產婆去照顧,她身子虛,又小產過,我去買了些補品回來做給她吃。”

楊嫂嘻嘻笑道:“就你熱心腸,妹子對你也放心,不過你買這麽多東西有用嗎,她就是這個月就生了吧。”

雲嬸故作神秘一笑,不過還是藏不住話,滿臉堆起了笑:“她是一個肚子,但是懷的雙生子,不補怎麽成!”

楊嫂愣了好久,一群婦女也是發呆,許久後才回過神大喜道:“怎麽都沒聽她說起,這是大好事啊,她怎麽這麽幸運……”不過楊嫂又歎起了氣,“可惜她一個弱女子要養兩個娃,又沒個男人在身邊……”

身旁一個婦女問道:“她男人去哪了?”

“隻聽她說是死了。”

“那真是可憐!”

雲嬸也是一歎,不願再講這個話題:“你們剛剛是在說什麽啊,看你們談得那麽起勁。”

“皇帝不是在找他的側妻嗎,城中貼了榜,不知這個紀氏長什麽樣子,肯定美得似天仙吧,不然皇帝怎麽這般念念不忘!”一個婦女說道,“雲嬸,你不是才從城中回來嗎,可有瞧見貼的那榜?”

“沒有,聽說是被哪個人揭了榜,但是卻沒有去官府認

。”

滿遠的繁花中,淩鈺挺著大肚子實在寸步難行,她問在院中打理花草的梁肇啟:“榜單是你去撕毀的嗎?”

梁肇啟輕笑:“你現在去哪裏都不好,所以我隻能去撕了榜單。”

淩鈺垂眸望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謝謝你。”

“對我說這些做什麽,這是我該做的。”

淩鈺沉默,他不欠她,做這些隻是因為情。

她麵牆抓住院中的桃樹起身,“我回屋子了,你也快回去吧,這些花應該不用再打理了。”他幫她在院中種了很多花草,每一日都會來打理照料,就像在胡王宮時,他一心一意照看她的相思樹一樣。

梁肇啟放下石鋤起身:“那你進屋子去吧,雲嫂是和你睡一屋嗎?”

“嗯,你放心吧。”

他點了點頭,替她關了院門離開。

雲嬸在房間替她掀開被子,又忙過來扶她上榻。“小心,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吧。”

“難為嬸子了。”

“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你是花了銀子請我,這是我該做的。況且你一個婦道人家身邊沒個人照顧肯定是不行的。”

淩鈺一笑:“若你錢不夠用可以和我說……”

“夠了夠了,我雖然是做這個的,但是也不能多拿那不該拿的錢,妹子還是把錢存好今後給孩子用,身邊沒個男人,今後……哎。”

見淩鈺沉默,雲嬸自知是提起了她的傷心事,她忙說起別的話題:“聽說咱們城有人去揭榜了,不過又沒去見官,真是瞎鬧。要是我們能瞧見那皇帝側妻一眼就好了。”

皇帝。他做了皇帝。沒有聽聞過他廢掉一隻腿的事情,或許他已經醫治好了。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夙願,終於做了這天下的帝王。他應該開心了吧!但是還貼榜尋她做什麽,愧疚,懺悔書?她怎麽敢再信

睡到半夜,淩鈺被腹中的疼痛驚醒,這痛一波一波襲來,她知自己是該要生了,“雲嬸,雲嬸……”雲嬸的呼嚕聲從另一張床傳來,她睡得死,沒有醒。

淩鈺掙紮著起身下床。她準備去推醒雲嬸,她跌跌撞撞碰到了茶壺,房屋的門突然之間被撞開。

淩鈺借著月光瞧清這身影,好容易喊出話來:“阿允,我……”

梁肇啟快步上前扶住她,“疼了,要生了?”

淩鈺艱難地點頭:“你怎麽在這裏——”

“我怕你夜晚有事,所以這幾日一直在你院外。”梁肇啟扶淩鈺去床榻,這時雲嬸也終於是醒了,他將淩鈺托付給雲嬸,忙衝進夜色去城中找大夫。

腹中與下體的疼痛讓淩鈺不住痛呼著,整座小鎮都能聽到她的喊聲。但是這點痛比起從前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她咬破了唇,用盡全身力氣。

好久好久,雲嬸落下口氣,歡喜得替她落淚:“一個男兒,一個女兒,妹子,你真是好命,上天還待你不薄!”

男兒,女兒,她懷的雙生子,她想起摘星台那一夜,她說要他下一世還給她兒子和女兒,卻不想隻是那一夜,那不休不止的折磨讓她失去的兒子和女兒都回來了。

她望著孩子哭泣的小臉,這一對健康的孩子就在她眼前,就在她身邊,他們永遠不會再離開她了,不會再被那個惡人傷害。

皇宮又在新建,重新建了一座鳳華宮,一座摘星台。

紀元淸屢次祈求守衛去通報一聲:“讓我見見陛下吧,我真的有事情要與陛下講!”

因為鳳華宮與摘星台的失火,所有女眷五一幸免,更何況這是紀元淸出的主意,要去放天燈。她們都被囚禁了,關在各自的宮殿。外界開始有人傳言皇帝從戰場歸來興許不僅僅傷了腿,還傷得更深,或許,或許已經不舉……

因為皇帝不近女色,不再召見後.宮任何女人。

紀元淸沒有辦法將那封信交給陸玦,她最後靈機一動,隻得求那些守衛:“那請幫我找找候人,讓候人來見見我可好

!”

“現在天下大改,諸侯都已經沒有,都被派去封地做了有名無權的王,哪裏還有什麽候人。”

“那候人該怎麽辦?”紀元淸愣住。

“看陛下心情了,陛下太忙,他不會見你們的。”

守衛說錯了,候人雖不再是候人,不再管諸侯與天子封地采邑,不過卻被安排做了別的官職。

陳郢知道淩鈺臨走前留下的信,也知道紀元淸還沒有辦法給陛下看,他也被禁閉了很久,終於在今日得見皇帝龍顏。

“吾皇萬歲萬萬歲,小臣恭祝吾皇一統江山。”

“朕準備撤回你大都候人的身份。”沉穩的一道聲線帶著威儀響在殿中。

陳郢垂首道:“眼下已經沒有諸侯,所以陛下的決定是對的,小臣沒有異議。”

“你還是去學好為官之道吧,日後朕再給你定職。”

陳郢愣住,這時倏然抬起頭來,陸玦已經不同往日,他的輪廓越加冷傲,雙眸深不見底,舉手投足與神色眸光裏都是王者的威儀,不動聲色的疏離壓迫著人。讓人心甘情願臣服。陳郢忙再垂下頭:“小臣謝陛下隆恩。”

“夫人曾經很看重你,所以朕才做了這個決定。”

陳郢再次抬起頭來:“陛下,夫人有信給你。”

淩鈺臨走時的信,她寫了一封信給他。那是她最後再對他講的話,是訣別的話。

“子陸親啟,此一別永生再不念,爾無論生死,俱與吾無係。茲憶前事,爾為逃難兵,落入妾家戶。妾百般相護,傾家,喪母,與君同赴。隨君坎坷顛簸。妾不覺苦;伴君身側。明槍暗箭妾亦無懼。世言患難生情。奈何未是真情,同林鳥原雙宿雙飛,難臨卻各自失散。妾才後覺,君竟如斯。

然六載歲月亦有歡樂,夜觀星辰,孤冷時有君伴側,亂世流離,君亦不棄

。世間最美乃過往,然君予妾之種種皆葬回憶中;世間最苦乃離情,君難守諾,妾為他人婦,心卻係君身。爾來兩載,無安之日;世間最痛乃不信,君不信妾,長子夭,幼女小產,妾懼、惶、悲,亦不信君;世間最爽為仇者痛,君若身亡,妾應稱快。妾恨君之心,如日如月,交替晝夜,永世不變。

憶胡宮歲月,苦痛妾藏於心,不與君念,獨受自忍。然隻阿允真心相待,處處照拂。妾心懷恩,於天牢私放之,妾知分寸,此在不亂天下之範疇,然君不信妾,寧信謠言。妾之痛君永生難知,妾可向天起誓,與阿允絕無苟且,妾清白之身不容君汙。此念起,蒼白可笑乎!

六載過往於君心中無關無係,顛沛流離君亦不銘恩情,君隻心係天下,再無他係。故君不知璽令之下落,妾悄埋於相思樹下,妾若不言,君永生難知,因君不信妾。君若歸來,見此信便毀之,君若不歸,妾心快哉,自此兩訖,決絕無係。

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和短。將你從前予我心,付與她人可。”

自此他的風花雪月不關她的事,她是生是死,是貧是富也再與他沒有半分關係。他有江山天下,她有一雙孩兒,她終究隻是兜兜轉轉了一個來回,重新回到最初的遠點,隻是生命裏經受過的種種已經深埋記憶裏,此生不願念起,隻願安穩度過。

昌朝六年,帝治國有方,人心和順,百姓安居樂業。帝欲遷都南方,於是興建宮殿,四處取良材。然紀氏仍尋未果,帝急,增派人尋。

這一日早朝散後,幾個臣子一路出宮,一麵交談:“陛下難道真的不忘紀氏嗎,聽說此次遷都的地方是紀氏的家鄉?”

“是啊,我也聽說了,陛下親自寫了對紀氏的懺悔書昭告天下,這是曆史裏從未有過的,不過我猜紀氏恐怕早在六年前就已經落難走了,不然以大昌舉國之力怎麽尋不到一個女人。”

有人歎息:“陛下很喜歡去摘星台,不過他膝蓋留下的傷雖然好了,但是見不得冷風,林宰相去勸陛下都不聽,不知誰還能勸得了陛下了。”

“摘星台不是可以修到十八層麽,怎麽隻修了十七層就竣工了?”

幾個臣子搖頭,越走越遠了:“誰知道,興許建高了若跌下來很危險吧!”

養心殿內,秦全輕聲走進,垂首稟報:“陛下,新都那邊傳來的折子,他們說容城是坐花城,一年四季花都未謝過,新建的帝都都是往那邊取花取樹,陛下覺得如何,還要再往卞耶搬運花草麽?”

龍椅上端坐的人沉吟片刻道:“那就隻將鳳華宮的植物運過去

。”

秦全行禮退出,陸玦又一聲將他喚回:“陳郢年紀不小了,讓他去容城指揮監守吧。”

容城確實是一座百花開放,花香四溢的美麗小城,這裏每家每戶的庭院都種滿了花草,所以整座小城無論何處都能望見賞心悅目的美景。陳郢雖然才十二歲,不過已是少年老成,心思沉穩,他命令不要驚動百姓,不能打攪這裏的安寧,於是手下便裝作是由外地來這裏采運花種。

三月的容城更美得如畫中仙境,古樸小鎮的青石板路一路延生至一片青色遠山,清幽之地民家坐落,家家牆院外都垂出幾株花束。陳郢吩咐手下辦事,他難得出宮。此刻心情輕鬆,沿著青石板路走在小鎮集市中。

來往商販很熱情,這裏的街市互往也很和氣,陳郢低頭聞著一處攤位前的糕點。很詫異地道:“這好像是一種花香啊?”

“是啊,這是咱們容城特製的糕點,以百花為輔,吃了對身體也有益哦!”攤販熱情地道,“要不要嚐嚐,嚐一塊不要錢。”

陳郢搖頭,不過笑道:“來幾斤吧,我帶回去給我家老爺嚐嚐。”

他付了錢結果攤販遞來的糕點,一轉身卻是愣住,像是失了魂魄。他愕在原地不能動彈。

青石路走來一個婦人。她穿淡紫的深衣。一身樸素,卻難掩周身嫻雅之質。她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兩個小童不過五六歲。都很黏她。女童紮兩個辮子,嘟著嘴:“娘親,哥哥早晨又搶我的泥人了,那是允叔做給我的。”

男孩也很委屈的樣子,眨巴著黑亮亮的大眼:“允叔說那個是給我的,你一個女娃娃喜歡身穿盔甲的泥人做什麽,那是將軍,是男兒才喜歡的!”

女童說不過,伸手從娘親背後揪住哥哥的頭發,“哼。你還想當將軍不成,瞧你這個樣子,打都打不過我。”

“你……”男兒氣急,鼓著腮幫子狠狠道,“你是妹妹,我隻是讓著你而已

。誰說我不能當將軍,皇帝單槍匹馬就能取天下,今後我也是這樣的人!”

女人愣了一愣,垂眸望著遠處長長街巷,她輕聲道:“未然,你喜歡做將軍?”

“是啊是啊!”小男兒興奮地抓著娘親的手,“娘親,長大了我要做將軍,要去打天下,要是可以做皇帝就更好了,那樣就不會再有壞男人來欺負娘親,我也可以給妹妹好多好玩的泥人!”

女人已經沉默了,不再說話。

小女孩這時不再與哥哥撒氣,兩個人說得熱火朝天,從陳郢身側走過。

“哥哥,那你一定要做將軍,做皇帝哦,以後我要好多泥人,還要好多好多像允叔這樣的美男子,嘻嘻……”

陳郢呆呆立著,攤販連聲呼喊他:“小少爺,小少爺,你的糕點都掉地上了。”

回過神,他忙拾起糕點逃也般離開。他生怕被人認起,也不敢跟上女人身後,他回憶著那熟悉的容顏,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要告訴皇帝嗎,告訴皇帝他剛剛遇見的人是淩鈺,是舉國一直在尋找的夫人。可是當初是他與紀元淸救走了夫人,這是夫人的心願,她不想再留在王宮,此刻她生活在這樣一座安寧的小城,他真的忍心破壞?

魂不守舍辦完事情回帝都卞耶,陳郢在麵見陸玦時幾次失魂落魄,陸玦沉聲皺眉:“朕問你采辦的花種是否交接過去了,你支支吾吾為何不答?”

忍不住,陳郢脫口而出:“陛下,臣見到夫人了。”才出口他就後悔,如果皇帝再加害於夫人怎麽辦,但是他清楚這想法是多餘的,陸玦已經醒悟,已經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錯。

砰一聲清脆聲響,有東西掉落地麵,陸玦的聲音發緊,隱隱顫抖著:“……在哪裏,哪裏?”

“就在容城,夫人生活在那裏,她……”

“她怎麽了,過得不好?”陸玦霍然起身踱步到陳郢身前,俯身急迫地望他。

“夫人身邊有一對子女,他們長相與年齡相似,應該是雙生子。”

心間湧出一股腥甜,陸玦險些眩暈:“她已經嫁人了……”

“不是的

。”陳郢忙道,“夫人沒有嫁人,那男孩口中還說以後要做將軍,做皇帝,要保護夫人不讓別的男人欺負,夫人若嫁人了那男孩怎麽會這樣說起。”

“要做皇帝?”陸玦急急問,“他好大的口氣。”這一刻,他竟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竟由心笑出聲來。

“夫人喚他未然,臣記得皇長子就是喚做未然。”

陸玦怔住,心上沉痛,他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何感受,“他……叫未然?”

他叫未然,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陸未然,他幾乎能夠想到她取這個名字隻是因為再次擁有孩子的喜悅,她失去的又回來了,她在想念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永遠都記得小綠樹,記得陸未然。

陳郢覺得此刻說出來是對的,他道:“男孩很崇拜陛下,他說皇帝單槍匹馬打敗敵人,他以後也要做這樣的人。”

失神好久,陸玦的聲音都不穩:“備馬,備車,朕要去容城……”

三月春雨繁多,一場雨落下氣候有些冷。陸玦的膝蓋雖然已經好了,但是受不得寒氣,不然關節會錐心蝕骨地疼。不過他不在意,他才到容城便親自打探,他很隱晦,怕驚擾到他一心要找的人。

但是他已經來這裏七日,還沒有找到他要尋的人。他開始有些焦急,會不會淩鈺已經知道動靜提早走了?

一場春雨又落,遠處杏花零落一地,馬車經過一地的花瓣都被被攆做成泥,陸玦掀開車簾:“停車吧,朕下來走走。”

“陛下,這天冷,您的膝蓋受不得寒……”

“停車。”

侍衛不敢違背,停下馬車遠遠跟在他身後。

陸玦穿過長長街巷,聽著雨巷的叫賣聲,心中有久違的安寧。身邊有很多年輕女子暗暗瞅他,藏不住眼中的傾慕,他雖然已經三十八歲,沉穩內斂,難掩威儀,仍是受女子思慕的男子。但他目不斜視,徑直走過街巷,走去一條小道

道路兩旁的杏花被風揚落,他走上小橋,聽腳下潺潺流水聲靜立遠望。

遠處青山連綿起伏,鳥啼清脆,不遠處傳來幾個婦女的笑聲,他宛若是回到了虎丘村的小鎮,那是他生命裏第一次卸下所有擁有到的安寧與自在。幾個婦女走上橋,見到他一時微有詫異,不過還是徑自言笑地走開了。

她們的笑聲漸漸走遠:“文遠娘子家的兩個機靈鬼太逗了,小男兒說我家姑娘欺負他,鬧著要我姑娘賠他把木劍才肯罷休。他妹妹竟然對我家姑娘說要不多賠一串糖葫蘆,準許我姑娘再欺負一次她哥哥。”

他也聽到了,微微一笑,迫切想見到他的孩子。

抬眸遠望,忽然見遠處青石板路上行走的一抹纖細身影,那背影他望過千眼萬眼,夢裏也縈繞在他心間,他永生都不敢再望。

她一身青衣行走在人群中,發間一隻素釵垂下珠玉,泠泠亂墜。她朝身側的路人微笑,淡雅的笑容是他見過無數次的熟悉。遠處的杏花被風揚落,將她籠罩其中,細雨絲絲斜墜,將他眼前隔出一片繚繞煙霧,她好似幻境中的人兒,不似這塵世中人,隨時都會離開。

這青煙色的細雨中,她的身影漸漸淡出他的視線,裙擺迤邐而過,融進了遠方的煙色裏。

他失了神,穿過小橋流水,疾步奔走在這三月杏花煙色中。眼前輕煙舒淡,遠處繁華遍開。他奔走的身影穿梭在雨巷中,拚盡全力在追尋他丟失的美好,隻是他再望不見她,她不知走去了哪裏。滿目紛亂人群,薄霧煙雨,再不見她的容顏。

他還在奔走,不敢停歇。

隻是他的視線裏,生命裏,她已經漸行漸遠漸無蹤。

ps:

不好意思拖到今天才完結,這幾天過年有點忙。故事到這裏就結尾了,感謝一直以來訂閱正版的讀者和我的朋友們,還有我的責編櫻桃,真的感動於你們的支持。這個故事有很多來不及改正的錯字,我也很慚愧,但是謝謝你們的包容。完結了,下本文三月份開,鞠躬,還是言不盡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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