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想通 燃文

邱予寧臨去鬼柳林之前才給男孩確定了名字:邱易。

“希望他能活得簡單,以後談戀愛做什麽的都能容易一點,別像我,幹什麽都那麽難。”邱予寧確定後,拍拍男孩的小光頭,認真的輕聲道,“聽到沒?你就叫邱易了,好聽不?嘿,點頭了,你也覺得好聽?嗯,念著就順口吧,我好容易才想出來的。我叫你一聲,你聽聽,邱易?”

男孩小手緊緊抓著邱予寧的衣角不鬆,仰著小臉,盯著邱予寧應道:“啊。啊。”

邱予寧一把將他抱起,“吧嗒”又親一口:“等我治好你的啞症,你就叫我師父,知道不?別叫我‘爸爸’啊,我現在聽到這倆字兒就難受。”

男孩依賴在他懷裏,仍然緊緊的盯著他看,傻嗬嗬的笑著,小腦袋連連點著。

沈西威看得搖頭,走去開車時拿著書本十分平靜的道:“求醫,秋意,球衣……是很順口。”

邱予寧臉一黑,轉頭怒目喝道:“不帶這麽拆台的啊!你還‘深洗胃’呢!”

沈西威頓時也黑了臉皮。

趙承駿目送他們帶著伐木隊伍去了鬼柳林,又隱身站了片刻才緩緩走出建鎮基地,回了鼎世商行。

……

晚上,趙承駿見了趙陽。趙承駿沒有往日裏教導兒子時的疾言厲色或者溫言緩語,他隻是平靜的坐著,不掩失望的看著趙陽,無視了趙陽鬱怒倔強的神情。

趙承駿看了趙陽好一會兒,直把趙陽看得心頭發毛,他才淡淡的道:“我放任你去找你弟弟,是因為我認定,你就算有些倔強桀驁,但你有天資,夠努力,人也聰明,不缺心機,基本的胸襟還是有的。你就算不喜歡你的親弟弟,至少你能夠維持明麵上的尊重,再退一萬步講,你至少不會縱容別人去欺辱。可是,我萬萬沒想到,趙承駿教養這麽大的兒子,我趙家的下一任家主,我一直暗中引以為豪的大兒子,居然當真連這麽一丁點的胸襟氣度都沒有。”

趙陽臉皮一白。他承認他當時看到邱予寧時,想著父親對待邱予寧的看重和愛護,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隱怒和衝動,以至突然就不想阻止竇展標的“惡作劇”。他知道自己幼稚了,他是想……

趙承駿敲著食指,“你是想任由旁人與他起衝突,看著他暴躁跳腳,讓我對他大失所望?還是想等事後,看看我會不會因為你任由親弟弟被戲耍而懲罰你?再或者,你幹脆想借助他人之手,就那麽‘不小心’廢了你的親弟弟,然後維持住你十七年來始終是趙家唯一傳人的身份?”

趙陽心頭一寒,猛地抬頭看向他的父親。

趙承駿雙眸深邃,極深的失望和憤怒讓他顯得威嚴深重和高高在上。

趙陽有點沒來由的強烈的委屈和慌張,他隱忍著平靜下來,低聲道:“對不起,爸爸,我沒那麽想過,我隻是……”

趙承駿閉上眼睛,坐了片刻,突然道:“陽陽,你是我兒子,該教你的,我十幾年來從無保留,全都教過你了。現在多說也隻是重複那些話。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之後,我送你去曆練。”

趙陽心頭更寒,他竭力維持著平靜,咽了咽唾沫,垂眸道:“爸,我去跟……弟弟道歉。”

趙承駿睜眼深深的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豈能不了解他的想法?趙承駿搖搖頭:“不必了,他正在給他救回來的那個孩子治療啞症,連我也見不到他,更何況是你?”說完就見趙陽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來,趙承駿坦然道,“意外吧?你如此看重的趙家唯一傳人的位置,以及你被趙家所有人寵愛於一身的尊貴,他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一直都隻是我在逼著要認他。”

趙陽聽明白了,卻感覺自己心中涼透,更是有種強烈的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隱怒。

他強悍的無所不能的父親,居然對那個邱予寧重視到這種程度?怎麽會這樣?

趙承駿沉默片刻,又不容置疑的沉聲道:“陽陽,你自小生長在富貴中,趙家血災之後人丁稀少,你曾祖一直把你捧在手心裏護著。你以前的所謂‘曆練’,與郊遊沒什麽兩樣。你有心機成熟的一麵,同時也有過於衝動幼稚的一麵。你沒吃過那種苦,那是你缺少的成長經驗,現在你必須親身經曆一番你弟弟這些年來都是怎麽過的,然後你會明白,我現在為什麽這麽想要補償他。”

趙承駿說完就站起身來,不容趙陽說話,就抬步往外走去,“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使你不致殘,不致死。除此之外,你的饑餓、受傷、中毒、痛苦,都不會得到任何幫助。沒人會知道你的身份……”快要出門時,趙承駿有點歎息和低沉,“別再讓我失望了,兒子。”

……

趙承駿出去後,獨自去重力室磨煉了兩個小時。之後,他洗澡換衣,等心情平複下來,他第一時間撥通了邱予寧的通訊器。他本以為邱予寧不會來見他,但是出於他的意料,邱予寧雖然還是這近兩個月來的疏離語氣,卻直接答應過來陪他“說說話”。

邱予寧是帶著邱易過來的。

沒等趙承駿說話,邱予寧就平靜的把邱易的身世簡要介紹了下,然後說道:“邱易精神變異,來到之後我也仔細驗察過他的根骨。我想收他做徒弟,他以後就跟著我過了。”

趙承駿早就見過邱易,中午回來後他也第一時間將邱易裏裏外外都徹查了幾番。所以趙承駿這時隻是沉默了小片刻,隨即就點頭,看著邱予寧,溫和的笑著說道:“隻要你喜歡,做什麽都好。”

邱予寧濃眉微皺,低聲應付著:“是挺喜歡他的,算是看對眼了吧。”心道你話說這麽滿做什麽?我隻要喜歡,“做”你也好?邱予寧迅疾按捺下心情,轉頭看向邱易。

邱易攥著他的衣角,拘束的低頭緊緊靠在他身邊,感應到他的目光,立即抬頭看過來。

邱予寧摸摸他的小光頭,突然湧起一陣異樣的“責任感”。他要養著這個小孩兒,自然不是說說而已。但是他怎麽養?這麽靠著鼎世商行,連自己都茫然不定,怎麽去養孩子?

猛然間,邱予寧好像終於有點想通了,久久的壓抑和茫然突然在此時此刻水到渠成的化為一種疲憊的蒼涼。他想,兩個月,也不算短了,再拖延下去,還不是隻會讓自己難受?幹嘛那麽傻啊?既然得不到也強迫不了,那為什麽不離開,還找那麽多不能離開的理由,不是自欺欺人嗎?

邱予寧怔怔的,與其說是想通了,不如說是斷然決定,應該狠狠的放手了。

兩個月忘不掉一丁半點兒,就兩年,兩年不行,二十年總行了吧?總有把趙承駿忘掉的一天!誰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旁人的?話不能說那麽滿,說不定……說不定,他剛剛忘了趙承駿,轉頭就真的又喜歡上誰了呢?感情的事兒,誰也說不準不是?雖然他現在也仍覺得似乎渺茫。

趙承駿想著怎麽跟小兒子說話,邱予寧中午那幾句話至今還糾纏在他胸口。

他沉吟著說了幾句,卻沒得到回應,凝眸一看,卻見邱予寧在怔怔的出神。

“我想跟你說件事。”邱予寧驀地回神,有點釋然的抱住邱易,向趙承駿道,“我想離開鼎世商行,不是離開中柏市或者遠走他鄉,就是僅僅離開鼎世商行。你有兒子,不缺我這一個,你放我走吧。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做,就讓沈哥做中間人,沈哥是你的第一心腹,沒什麽顧慮。咱們……以後盡量別見麵了。我不用說太明白,省得你我臉麵都過不去,但你應該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麽。”

趙承駿一驚,有點慌,臉色刷的變了,強笑道:“予寧,我是你爸爸,怎麽就不能見你?”

邱予寧沒再看他,隻是有點怒意,但那點怒意又轉瞬即逝。邱予寧輕輕舒了口氣,搖頭緩緩的笑道:“就像以前我說過的,你說要我做心腹,我就成了你的心腹;你說要我做情人,我就成了你的情人;現在你又說要我做你兒子……趙承駿,不帶這樣的。我不想做你兒子,我也沒怨你,你對我夠好了,這麽多……補償。補償得足夠足夠了,反而是我應該報答你。你現在放我走就好。”

邱予寧抱緊著邱易,他和邱易還沒來得及產生多少濃鬱情分,但是邱易的到來,卻讓他突然看清楚看明白,也讓他終於狠下心撕破自己那點茫然之外的遮羞布。

為什麽茫然?是因為放不下。可是放不下有用嗎?趙承駿的姿態夠堅決了。他想用強也打不過,難道用軟姿態上趕著扒著不放?人要臉樹要皮啊!沒有用,那為啥不直接放手?還總是想啊想的,妄圖要想出一個明確的“態度”,既然知道放不下,這個態度不早就足夠明白了嗎?

所以,別那麽猶豫茫然了,就像腐爛的肉,再不剜掉,它就要爛得更深了。邱予寧難受得很,但是的的確確有點釋然。沒等趙承駿開口,他就當趙承駿默認了似的,抱起邱易,起身往外走。

趙承駿看出他的態度堅決,心中慌得厲害,猛然起身,把椅子都帶倒了。趙承駿想以父親的身份溫和的把小兒子攔下,可是,邱予寧之前那幾句話像是無形的束縛把他擋在外麵。“我是絕不會喜歡上別人了”。直到眼看邱予寧就要開門走出去,趙承駿才猛一閃身,抓住邱予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