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討伐吐穀渾
暫且穩住了張仲堅那邊不給自己找麻煩之後,蕭銑的正事兒總算是沒有耽誤。大業四年最後幾個月裏,張出塵沈落雁又跑了兩趟嶺南航線,把朝廷征伐高麗所需水師船隻的木料籌備足了將近半數,占城稻也籌備了不少。(後文就直接寫占城稻了,不寫林邑稻了,雖然如今這個時代還沒有占城國,但是畢竟曆史上中原文明引入秈稻的時候,越南南部地區政權名叫占城國,為了防止理解困難,下文統一。)
來整那一隊為了保密,倒是沒有頻繁出動,反正勘測航路的時候幾艘船頂得事,而到了真要開采發掘的時候,區區幾條船又能運多少東西?出動次數多了,反而容易被張仲堅或者別的海客找到機會跟蹤——如今蕭銑也學乖了,不再覺得這個時代的東海是一片真空的藍海,可以供他一個人予取予求,縱然還沒有主動航行去倭國的航海高手,但是走沿海航線貿易乃至去新羅、高麗的已經有了,這些同行,還是要防著一點的。
所以,在開發夷洲的問題上,蕭銑隻是做了幾點布置:第一,便是讓人在朝廷剛剛才設立了兩年的泉州置辦一些荒地,將夷洲高產樟腦的樟樹樹苗和其他一些藥用植物移種過來,便於將來在大陸上量產防治各種熱帶病、蟲媒傳染病的藥物。同時在泉州沿海、**江口的位置圈了一些地皮,給朝廷裝模作樣照章納稅,修起簡陋的海港碼頭,便於這些物產將來的運出,以及浙閩粵沿海的互通有無——
如果換做是別的地方,蕭銑當然不敢撈出自己轄區吳郡的地界去做那麽大的手腳了,但是在福建中部沿海這麽做卻是毫無關係的。因為隋朝的福建實在是荒涼的可以,這裏的地方官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一次進京述職的機會。到仁壽年間為止,後世整個福建地區範圍內都隻有一個福州的建製,大業二年年底才劃出了第二個州泉州,分管福建東南段沿海地區,與福州南北分治。而後來唐朝時在福建內陸武夷山區建立的汀州、建州,如今還完全是不歸王化的野蠻之地,武夷山上毫無朝廷統治可言;而南邊與廣東交界的漳州,則要等唐朝時泉州發展壯大、而南邊的潮寇又在唐高宗時被開漳聖王陳元光剿滅之後才形成建製。
當然,如今已經是大業四年,朝廷已經又折騰過“廢州改郡”的改革了,所以泉州這個地名其實也沒存在幾年,又改叫了建安郡。不過無論是泉州也好,建安郡也好,這裏的刺史/郡守都是正六品下的下郡配置,從閩縣縣令直接就地提拔上來的,也沒外地人來搶——實在是這個時代在建安郡做個郡守,還不如在北方或者江淮做個縣令實惠。如此天高皇帝遠的鳥不拉屎之地,有外地豪商來承包荒地墾荒納稅,地方官的歡迎程度自然和改革開放初期的內地貧困縣聽說外商來投資一樣興奮了。大筆一揮批了地皮之後,不管你在那地盤上作甚,隻要不是招兵買馬扯旗謀反,別的都不管你。
夷洲開發的第二點,則是組織船隊到貓嶼大規模開采鳥糞石運回明州、杭州、常熟等地卸貨,準備來年磨碎後給蕭銑自己的領地作為額外的肥料施用一年,看看效果摸摸門路,將來也好推廣。
如此這般按部就班之下,大業四年終於是平靜地過去了。整個冬天,明州蘇州各處沿海造船場都沒有停工,讓朝廷艦隊的工期得以提前。轉眼過了年關,蕭銑又忙碌起來,親自巡視指點,在自己如今的封地裏麵推廣占城稻的下種和讓封地民戶額外施用鳥糞石的肥料。他如今的封地算上茶園桑林稻田,攏共已經過了萬頃——整個吳郡杭州、湖州、蘇州的總耕地數大約是十二萬頃,蕭銑夫婦名義下的土地已經占了一個郡的十二分之一,比一個縣城還大。所以料理起來也是頗為不易。
春蠶收下來之後,又是今年水力繅絲機和飛梭織綢機大規模投入實用的第一年,也有許多問題要解決。同時還要把嶺南舶來的長絨白疊子花試種下去,收取棉桃後挑出可以適合牽伸纖維並條成紗的品種。其餘纖維長度不適合牽伸並條的,就隻能將來作為棉襖的填充物使用了——棉紡織業在中國要到南宋末年才出現萌芽,而即使是不會紡紗,把棉花作為簡單的填充物使用,那也不是隋朝時就有的見識,隻要弄出這些來,比時代領先幾百年是毫無問題的。
不過嶺南的白疊子花品種,其實也不算是當地特產,這種長絨棉學名應該是叫印度長絨棉,原產區最多分布到緬甸西部,而林邑的氣候太過潮濕,並不適合種植這種作物。隻是中南半島上古代就有陸路商路,在林邑國可以買到來自天竺和緬甸的白疊子花,也是正常。同理,蕭銑弄回來白疊子花之後,暫時也隻能小規模養育選種,因為江浙同樣不適合棉花的種植。如今的華夏大地上因為西域還沒有征服,適合大麵積種植棉花的地方應該是山東半島,所以隻有等將來和來護兒合作,到他的地盤上推廣開來了——當然,既然免不了要泄密,秘方自然是在此之前獻給楊廣邀功的好。
……
一切忙完,已經是大業五年的陽春三月了。朝中也陸陸續續傳來消息,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一個不幸的噩耗——被蕭銑獻上的各種肥胖症療養秘法調理了數年的太子楊昭,終究是沒能敵過越來越凶猛的並發症,在這一年三月因為消渴之症(糖尿病)薨逝,享年二十六歲——這已經是比曆史同期多活了兩三年了。
楊廣對此甚為悲傷,輟朝三日以示哀思;嗣後讓太常寺與禮部擬議諡號,最終歐陽詢上書,請諡“元德太子”,楊廣準奏。
同時,這一年年初時,楊廣就難得地從東都洛陽回鑾到了西京大興,途中停駕閿鄉祭祀前代帝陵並開皇年間已死的諸位功臣——這種做派在楊廣一身的習俗中發生過幾次,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在臨時抱佛腳收買勇武之人的人心士氣,準備對外用兵了。而且據說根據後世史學家的統計,楊廣在他在位的十幾年裏麵,住在西京大興的日子,前後加起來還不到兩年,可謂不是在巡遊途中,就是在東都洛陽、江都揚州;所以隻要楊廣回到大興,肯定是有大事情急事情要辦。
果然,回到大興不滿三個月——這還是因為楊昭的喪事耽誤了其中個把月的功夫——到了四月末,楊廣便下令朝廷大軍西巡,會獵隴西演武,隨行軍馬扈從與運糧民夫總數,將近五十萬,戰兵近三十萬。
五月初九,大軍到了隴西取齊、演武整編。西域高昌國前來朝貢天子。十三日,又出狄道。二十七日,在黃河“幾”字形的那一撇處的臨津渡渡過黃河繼續西進——臨津渡的位置,已經靠近後世的甘肅蘭州了,在隋朝時候,從臨津渡到正北方的武威郡,那就已經是構成了隋朝有建立郡縣統治的最西部邊疆了。
從臨津渡過黃河時,楊廣獨斷專行地發布了大軍討伐吐穀渾的詔令。雖然此前朝中已經有無數重臣猜到了這一點,但是楊廣一直沒有公布,導致他們也沒法勸阻。沒想到楊廣居然玩這種讓大軍巡幸邊疆後突然討伐鄰國的把戲,綁架了全體朝臣,讓所有人都沒有機會反對——自從這一次的手段玩成功了以後,楊廣窮兵黷武的欲望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無法再被臣子阻止。釀成了包括後來想討伐高句麗就討伐高句麗,無人可勸的局麵。
數十萬大軍繼續西進,翻越星嶺進入後世青海省地界,正式攻打吐穀渾。
吐穀渾王率大軍迎擊,死守覆袁川。楊廣分別派遣內史元壽分兵向南屯守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向北屯守雪山,太仆卿楊義臣在東進入琵琶峽、張壽西進泥嶺,從四麵圍困吐穀渾王的軍隊。
吐穀渾王伏允率領大軍與隋軍激戰半個月,雙方都死傷慘重,但隋軍人多勢眾不怕消耗,已然占據了上風。吐穀渾王伏允隻好冒險帶領百騎精銳趁著夜色突圍逃跑,同時派他手下的大將“仙頭王”繼續打著他的旗號在覆袁川邊的“車我真山”立營死守。
隋軍沒有料到吐穀渾國王已經突圍逃跑了,繼續攻打不休,過了兩天後才得知消息。楊廣趕緊分出一支軍隊,命令右屯衛大將張定和前去捉拿逃跑的吐穀渾王。但是因為吐穀渾王已經跑遠了,張定和又沒有得到楊廣“追不上可以回師”的赦令,隻好硬著頭皮孤軍深入猛追,結果人困馬乏之下,被吐穀渾王籌集後續援軍包圍。張定和血戰陣亡,但其副將柳建武依然率軍苦戰,斬首數百吐穀渾精兵,擊退了試圖吃掉隋軍右屯衛的吐穀渾部隊,兩敗俱傷之後撤回。
吐穀渾國王跑了,楊廣隻好把無盡的怒火徹底發泄在被圍困在覆袁川邊的車我真山的吐軍大將仙頭王。仙頭王血戰多日無路可退,隻得率領男女軍民十幾萬人投降隋軍。楊廣盛怒之下將投降者中的吐穀渾軍士兵全部處死,僅留下平民押回關中為奴隸。然後繼續率領隋軍主力西進,務要擊敗擒拿吐穀渾國王本人。
然而,深入吐穀渾國境越遠,戰爭就越困難,隨軍士兵在青藏高原邊緣就開始出現高原反應,戰力每況愈下。右翊衛將軍李瓊追擊在最先,被吐穀渾國王重新組織起的部隊擊敗,右翊衛將軍李瓊戰死。後軍繼續追擊,過大鬥拔穀時,山路狹窄險要,隋軍遇到吐軍阻擊,且高原地區居然秋天便下了大雪,讓毫無防寒準備的隋軍更是戰力銳減。血戰之後雖然擊殺重創前來迎擊的吐穀渾軍無數,但是隋軍也損失慘重,三十萬大軍至此戰死、凍死、高原反應而死達到了二十萬人之巨。
幸好吐穀渾國王也是撐不下去了,和隋軍打了幾仗之後,他摸出一個規律——隻要躲到青藏高原深處,隋軍就拿他沒辦法,為了息事寧人,吐穀渾王遞交了懇請楊廣準許他謝罪臣服的表章,並且縮入高原深處。楊廣得了麵子,見無法再開拓更深,也就借坡下驢退兵了,從張掖、武威回軍。
此戰為隋朝開拓了河西走廊的一部分,以及隴西以西祁連山外的土地——當然,這些土地在如今這個朝代還毫無經濟價值。為了這個目標,隋軍死了二十萬人之巨,民夫也死了十幾萬,加起來又是三十萬壯丁埋骨他鄉——其實論傷亡,這個死傷與後來曆史上第一次討伐高句麗也不遑多讓了,隻不過差別在於討伐高句麗打輸了,於是天下洶洶。而討伐吐穀渾打贏了,也切實開拓了疆土,所以死人和靡費錢糧的隱憂,暫時被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壓了下去,百姓雖然民力逐步窮竭,還沒到全麵反抗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