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驍果種子

?征募驍果軍的詔令,已經下達了旬日。關中子弟應募者居然也達到了數萬,雖然距離楊廣要求的最終二十萬規模還有不少差距,但是考慮到時間還足夠,這個速度已經可以滿足要求了。

前來應募的士兵,多是貧賤無田產的下戶、隱戶,原本府兵製製度下逃匿征兵兵役之人,體力健碩武藝豪強之人也不少。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自然也很好解釋——府兵製是需要當兵的人自費籌備一些裝備的,赤貧人家,在府兵製下自然是想當兵都沒本錢。現在驍果軍放開了錢糧裝備的門檻,自然可以吸納一部分新的從業人員——就像李綜理簡政放權、取消了一堆“職業資格許可證”之後,那些行業的可用就業人員自然會有個短暫地暴漲。

這樣的兵員來源構成,讓楊廣很是欣慰:

原本府兵製之下,兵員的攤派還靠鄉舉裏保,多有地方上的資助,縱然是豪族世家的佃戶,出兵多少要靠這些豪族讚助一些——尤其是世家豪族往往掌握著地方上的鐵匠、馬匹供應,就算當府兵的平常百姓人家自己有錢全額買,那也要通過豪族世家控製的產業,多少要賣人一點人情,所以府兵製下出來的軍隊,地方色彩極為濃重,對本鄉本土的效忠往往威脅到了對朝廷的效忠,北朝二百餘年世家在軍中影響的始終強大,也多與府兵製的自籌裝備有關。

現在,驍果軍的兵源,終於和世家豪族勢力關係遠了一些,朝廷集中供應全部裝備,徹底提供軍隊的全部後勤所需,也就斬斷了世家對這支新軍盤根錯節的控製觸角。

不過麻煩依然是有。第一個,便是士兵可以用新的,但是軍官依然要從舊軍隊裏麵選取,否則軍隊根本形不成戰鬥力,也沒法展開訓練。而引入舊軍官,如何才能盡可能避免世家子弟擔任將領,就要好生琢磨了。第二個問題,便是朝廷供應兵器所需的錢糧,又出現了劇烈的吃緊——在府兵製時代,朝廷根本沒做過那種“由朝廷統一出錢打造二十萬柄橫刀、二十萬套鎧甲、二十萬套戰袍皮靴”之類的事情,現在突然把原本分散在民間投資的東西攬到了朝廷手裏之後,細算之下,楊廣才發現這需要的錢糧竟然頗為巨大,甚至比再修一條通濟渠甚至東都還要耗錢。要想強推下去,唯一的辦法貌似隻有苛捐雜稅了。

……

十月末的日子,北方已經進入了初冬,晝短夜長很是明顯。黃昏時辰,天色已經全黑了。

大興宮裏,奢靡好大的楊廣倒還沒有放棄勤政的本色,依然在對著京中各衛軍隊的將校名單深思熟慮,勾選調入驍果軍的人選。

後世有人說過,三征高句麗前後,楊廣的脾性,尤其在是否勤政這一點上,差距還是很大的,在此之前,他奢侈好色歸奢侈好色,但是雄心壯誌猶在,所以努力勤奮程度不可小覷。而畢生大業失敗之後,他就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大業十年之後,就純是奢侈好色,再看不到多少勤奮,就像打擼啊擼被隊友坑得心灰意冷之後,隻想二十投的放棄者一樣。此言今人雖不能親見,但是卻也與真實頗為相近了。

“要想驍果軍不控製在世家手裏,唯有把此軍軍官都用關中非世家的後起之族將領、或是軍中那些原本北齊、南陳故地出身的驍勇戰將……

總領督辦的事兒,還是交給宇文述了。宇文化及雖然前兩年在榆林郡偷賣鹽鐵給突厥人,不過幸好被禦妹發現傳信告發,沒有造成大禍。如今宇文化及那貨也被罰作其父的家奴圈禁了三年,應該改得差不多了,也就讓他重新啟用,到驍果軍中當個郎將,暫領一軍,日後有功勞再行升賞。

其餘諸衛大將軍,右屯衛麥孟才出身嶺南,前陳末年為盜賊,然奮勇敢戰,軍中素無世家根基,可以一用;右武衛來護兒出身揚州、周法尚出身婺州,皆無世家背景;不過如今朝廷還要此二人統領海路軍,暫且記下,將來可酌情調入驍果。如此,則驍果內有四衛大將軍製衡分權,當不致使宇文述獨大。其餘諸衛大將軍盤根錯節,便不再入驍果。”

楊廣在牛油巨燭映照下,奮筆疾書寫上一個個名字,又劃掉一個個名字,定下了大將軍、郎將這些級別的全部暫定人選之後,居然還事無巨細,連下頭的校尉甚至旅帥都想安排一下,這便忙到了酉時。

在府兵製下,十二衛的大將軍自不必說,一個衛擴充到戰時滿編的情況下可以帶領五六萬人,遇到高麗之戰這樣的時候,甚至有帶十萬八萬的。而下頭的郎將,一般執掌一個軍府,是五千人左右,一個大將軍下屬至少十個郎將。

至於校尉、旅帥那就更低級了,每個郎將下轄十校尉、每個校尉下轄二到四個不等的旅帥。每個旅帥下轄四個隊正、二十個什長。如此算來什長領十人、隊正領五十人,旅帥領二百人、校尉領五百人至八百人。郎將領三五千至七八千不等。校尉往上,各級常常並不滿編。

所以,即使隻是給如今已經募集的三五萬驍果軍選定中級軍官,那也需要六七十個校尉、將近兩百的旅帥,這個工作量不可謂不大,而且要求對各級軍官的情況比較熟悉了解,楊廣自己充其量也就隻能勉為其難完成一小部分而已。

其中一個叫司馬德戡的儀同,被選為了校尉之一,同列的還有趙行樞、裴虔通、元禮等,不可勝數。被楊廣親自點名調入驍果軍當旅帥的,則有如今在宮中宿衛的沈光、麥孟才等。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再過數年,都會得到逐步的提升,對大隋江山造成何等的影響。

改著改著,楊廣居然便在禦案上睡著了。次日起身一看,發現自己躺在禦榻上,身上蓋著錦被毛氅,很是暖和,一旁卻是自己的正妻蕭皇後摟著自己側躺在那裏假寐,衣不解帶,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繚綾織就的“無縫天衣”。

楊廣心中突然有些愧疚,出征討伐吐穀渾的時候,他是偷偷隨軍帶了幾個西苑中的美人隨行的,這半年裏也不算禁欲,可是蕭皇後母儀天下,目標太明顯,當時自然不在隨軍之列。回到大興之後,日子照過,勤政之餘寵幸發泄也不少,然而卻沒想到過去補償久曠之身的蕭皇後,算來自己的這個正妻,從今年正月過完之後,似乎就沒有被自己寵幸過。三十九歲的女人,一年沒有男人,那是何等的苦熬。

“陛下醒了麽?快來人侍候陛下洗漱更衣。”蕭皇後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旁邊的人身子動了一下,馬上覺醒過來,發現楊廣醒了,忙不迭呼喚宮女服侍。

“梓童何必如此……朕都許久不曾臨幸於你,倒急著招呼宮女進來壞你好事麽。”

蕭皇後身子一陣戰栗,眼角幾乎有淚痕要劃下,才知道自己是錯過了一次機會——誰讓她以為楊廣已經徹底厭倦了她的身體了呢。然而此時此刻還有什麽辦法,隻能是順勢賣好了。

“臣妾當年蒙陛下恩遇,踐祚之前已經獨寵後宮近二十年,讓陛下龍體不得宣泄,天下美人不得雨露均沾。如今,正是該讓出來,好讓陛下廣布恩澤,而且陛下遠征歸來日子不久,勞頓之下也該靜養,在別處姐妹那裏不得好好安歇,到了臣妾這裏,難道還貪圖這麽一夕之歡,讓陛下不能安睡麽。陛下以國事為重,切勿以臣妾為念。”

一通漂亮話,居然說得楊廣有些無地自容,當下也不知道怎麽接口。倒是蕭皇後心思細膩,一邊讓宮女服侍楊廣洗漱後,馬上就提醒楊廣:“陛下可是忘了?今日可是穎兒回京見你的日子,而且又不是朝會,父女兩年不見,陛下難道不想念麽——前日銑兒和穎兒進京的時候,可是讓六百裏加急提前報告了行程的。”

楊廣這兩天腦子都在想驍果軍的事情,早把那看過一眼的消息拋在了腦後,這方麵的敏感哪裏能和不用操心國事、一心撲在兒女身上的蕭皇後可比?

“蕭銑不是還在吳郡郡守任上,給朝廷征討高句麗督造海船麽?穎兒自然和她夫君在一處,怎得朕便批了他們回京麵聖?”

“陛下真是善忘——去年時,有東海倭國國使來朝,但國書無禮,銑兒把倭國無禮之處密奏上聞,陛下也是盛怒之後讓倭人悔改再來。東海煙濤渺茫,半年才得一次通航。倭國國使今年四月才歸國、九月時重新討了新的國書來中土。銑兒細細看了,並無失禮之處,再密奏給陛下。當時陛下看了,隨手就批了讓他護送倭國國使入京,免得倭人沿途失禮,損我大隋威儀。穎兒也是趁著這個機會,好回京省親。”

楊廣一想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兒,當時他確實批了讓人護送倭國國使進京,但是不記得批了讓誰來,但是蕭銑自己來了,貌似也不算錯,而且女兒能夠回來看自己,做父親的總歸是高興的,這麽一想,也就隨意了。

“大朝會卻是何日?”

“大朝會便是後日——十一月初一,有大朝會。”

“既如此,今日先見了你那女兒女婿,倭國國使先安排到鴻臚寺,兩日後大朝會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