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每人一碗臊子麵，兩個驢肉火燒，一碟醬菜，沒有酒。隻有皇帝那裏多了一碟青菜——新鮮的蔬菜，那是湯山每日供上來的。
有些人麵色如常，捧起碗來就吃。有些人麵色驚訝，該是沒想到禦膳竟然就是這些。還有些人一臉不屑，隻是遮掩得有技巧，旁人看不見。
“陛下，真乃明君，每日餐飯竟然如此簡樸。”有大臣一臉感動的一邊吃一邊哭了起來。
邊上立刻有人來咧嘴：這馬屁拍得真響。但也立刻跟著一起唱讚歌。
薛懷瑞笑笑：“國家初建，什麽都缺，能省一點是一點啊。”
眾臣趕緊應是，更有人表示，日後要與薛懷瑞學習。就在一片和諧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陛下！還有沒有！”臉上傷疤又多了兩道的鄺磊，舉著碗吆喝著。
有他帶頭，眾武將此起彼伏的吆喝了起來。
太監們趕緊，又從外頭端進來了大餅、烤肉和小蔥，眾武將頓時嗷嗷叫著謝恩起來。
孫冒看著帶頭把大鍋抬進來的趙啟順，從後頭出了大殿，在門口等著趙啟順：“後頭這些也是娘娘送來的？”
“是，娘娘覺著東西還是少了點。”說話間，趙啟順塞了個荷包過去。其實趙啟順後悔了，東西是吳笑煙送來的不假，但他該事先跟孫冒打個招呼的，明擺著的，孫冒這是不高興了，“孫哥哥，您老人家一直都在陛下身邊，小的這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急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說。”
“瞧你嚇得那個孬樣。”孫冒收了荷包，笑了，“行了，快看著你的羊湯去吧！”
“哎！”趙啟順麻溜兒的跑了。
“幹爹……”跟在趙啟順身後的蘇茶湊了上來，“這個趙啟順都在貴妃麵前出了頭，怎麽還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
吳笑煙那裏的兩個大太監，一個趙啟順，一個李德喜。李德喜現在還沒怎麽被顯出來，趙啟順卻已經順順利利的把小廚房攥在手裏了。算起來，趙啟順也是個人物了，可是顯然他這是不知足啊。
“貴妃？貴妃愛用女人，並不怎麽喜歡用褲襠裏缺了一塊的假男人。”孫冒年歲不大，可這時候說起話來就跟個陰氣森森的老鬼一樣，“況且……伺候貴妃，哪裏比得上伺候陛下？貴妃再怎麽得寵，也得是先得了才有寵。說到底，還是活在陛下的手心裏。”
孫冒抬著手比劃了兩下，突然攥了起來：“一旦有一日陛下不願意了，那貴妃算個屁啊。”
“幹爹。”蘇茶嚇了一跳，縮著脖子想伸手去捂孫冒的嘴，可是忍住了。
“兔崽子怕什麽？”孫冒一巴掌拍開蘇茶的手，轉身慢悠悠的順著牆根朝後門去了，“別看現在你爹我還得敬著貴妃，這有朝一日啊……嗬嗬！”
跟一個皇帝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是誰？不是後妃，也不是大臣，而是太監。為什麽曆史上會有那麽多的太監鬧出事來？因為長期的相處，皇帝對
他們的信任，超出了對大臣的信任。
而一個沒有野心的太監，是在皇宮裏活不久的……
薛懷瑞吃了火燒，吃了臊子麵，再喝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羊湯，隻覺得從頭到腳都舒坦了。
下麵的大臣們從天不亮就打著燈籠上朝，到現在確實是餓了。剛才是雞血上頭和人掐架一時沒察覺，或者餓過勁已經感覺不到了。確實也有人嫌棄這些飯食太過粗陋，但粗歸粗，它也是真的香啊！
那羊湯也是簡單，大概就是加了點鹽，羊湯乳白，一點膻腥也沒，喝了一碗還想兩碗啊。
吃飽喝足，人就有點懶了，後頭再議的時候，有些人就沒之前那麽大精氣神了，還有年紀大的一個哈氣接著一個哈氣。
“朕意已決，明日通曉各地吧。”最後，薛懷瑞的這麽一句話，讓朝會就此結束，眾臣各回各家。
孫朝明回到孫家，他在書房裏一坐，他的兄弟，以及傑出的兒孫輩都進來了。
“父親，科舉之事，我們務必要將之阻止！？”他脾氣最急的三兒子，頭一個站起來。
孫朝明撚了撚胡子，看向一邊：“四弟，你覺得呢？”
“這事兒……不好說啊。”
孫朝明這位四弟，孫朝晗，在外頭有個外號，就是‘不好說侍郎’。因此，他這一說話，原本緊張的書房裏，有幾位竟然都笑出聲來了——雖然他們一致對外，但孫家各房之間的內鬥，從來都不見少的。
“笑什麽？這回四房說的對！”
“爹……”還是那位性急的三兒子，可是還沒等他站起來，就被孫朝明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今天早朝上的幾個，你們可知道誰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嗎？”
“這……勳貴？”
“武將？”
孫朝明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其實，老夫根本就不懼什麽科舉，即便是讓天下的人都來靠，那寒門仕子考得過世家子弟嗎？即便是有幾個驚才絕豔的……但哪個家族沒幾個漂亮女兒？”
眾人彼此看看，覺得還真是這麽回事。所謂寒門……那不就是窮人嗎？世家汗牛充棟，寒門隻能鑿壁偷光，可就是鑿了偷了，學出來的能有幾個？讓鄰居發現打折腿的可能反倒是更大些。
況且就算學出來的，給他錢財，拉好關係，再不忌，嫁過一個女兒去，不幾年下來，這人就是世家勢力中的堅定一員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你們看看，把我孫家也算在內，現在的朝堂上還有不少當年的舊麵孔吧？”
“所以……父親的意思是，陛下這抬舉寒門仕子是假，清洗朝堂是真？這……不會吧？”
“這位陛下……從來對世家都無好感啊。當年他帶兵的時候，殺光了多少世家？如今太平了，有些人以為還能跟前朝一樣過日子？這兵權可是在陛下手裏握得牢牢的，咱們是有幾個私兵，但哪裏比得上那些百戰磨出來的精兵啊。至少今上在位的時候，是別想了。”
“大哥，難不成咱們還要讚成陛下這囫圇一鍋的科舉？”
“世家之間，打斷骨頭連著筋，誰敢在現在答應？但要是不答應……”孫朝明沒說，但是在場的都知道，那是找死，“科舉的事，咱們孫家不能摻和。明天起我便稱病。還有，你們兩位多照顧著點宮裏的娘娘們。”
孫家，從今天開始要蟄伏了，在今上在位的時候，他們要提著小心做人，要在下一代帝王身上努力了。
孫家其他人都走了，隻有孫朝明最喜歡的孫子孫勝留下了。
“爺爺，咱們是不是也派人接觸接觸貴妃啊？”
“貴妃？”
“貴妃已經有了兩個兒子，而且……兩個妹妹到現在還沒跟陛下同房呢。”當年薛懷瑞還在外駐守一方的時候，孫勝在薛懷瑞手底下做過知州。
雖然當時任命孫勝的薛慈軒是懷著摻沙子的心幹的，可是孫勝哪會給薛慈軒當馬前卒？自然是跟薛懷瑞相處融洽，當然，他也沒投入薛懷瑞麾下。畢竟當時薛懷瑞是否能夠順利繼位誰都說不清楚。
不過，當初也確實是他太過求穩。總而言之，是後悔也晚了。
一般情況下，男人一般不會管後院的事情，更不會去想另外一個男人怎麽每天晚上睡在哪個妻妾的房裏。可這件事一旦涉及到皇權，那就不是一般情況下了。
孫朝明閉著眼睛，看著跟睡著一樣，可孫勝連大氣都不敢出，就怕驚擾了孫朝明的思考。
“唉……”半晌後，孫朝明吐出一口氣，孫勝的腰彎的更低了，要是孫冒看見孫勝現在的樣子，怕是得跑來認親——這不就跟他伺候薛懷瑞時候的動作一模一樣嗎？“男人嗎，喜歡三妻四妾的多，對著一個女人的少。做皇帝，也最好能妃嬪成群，對誰都好。”
“爺爺？”孫勝不太明白孫朝明這是什麽意思。
“陛下原來年輕，事情也多，還擔著爭位的擔子，對女人，不看貌看能力，那是應該的。但是，現在陛下已經登基了，天下也太平了，該享受享受了。”
“這件事你不要管，等到老友們來探病的時候，我會說說的。”
“是。”
大臣們喜歡什麽樣的皇帝？
若是亂世，那自然是英明果決，意誌堅定的。
可是太平下來呢，大臣們喜歡的就是聽話的皇帝。尤其是對世家大族來說，天下太平了，皇帝你就享福吧，治國理政這些事，就交給大臣們幹吧。
這就是所謂的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是在士大夫們的心中，天子卻還是要放在後頭的。
群臣自從那次意圖從薛懷瑞的口袋裏頭掏錢沒成功之後，那件事也漸漸無人再提了。看似前朝的人，已經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該幹的事情上了。
後宮的女人們，自然也更沒什麽是了。
孫家姐妹還是日日都到安壽宮去給吳笑煙請安，隻是兩人明明住在一起，去的也是一個地方，偏偏要鬧出一前一後來。
（本章完）